宮牆上所立的,正是一身素衣的左谷上人。這身影立在風雪夜的高牆上,對人有種無形的壓迫感,讓韓健有種高山仰止的感覺。
此時宮外的一切都已經安排好,要是他再不趕緊出宮,可能就出不了城。韓健當下抓着繩索,法亦卻搶先飛身而上,與左谷上人在宮牆上對峙着。
“有勞。”法亦向左谷上人伸出手,意思是把繩索交出來。
左谷上人並未靠前,一把將繩索的一頭扔出,法亦一把接過。這時易蝶和柯瞿兒才依次而上,最後是法亦負着女皇上了宮牆。
上了宮牆,要下去也非易事。好在宮牆爲了堅實也足夠厚,雪天站在上面也不怕滑下去。
“殿下,我來。”法亦示意要親自揹着女皇而下,韓健卻擺手示意不用。法亦面帶警戒打量着左谷上人,她自然是怕自己先行下去之後,左谷上人會對女皇和韓健不利。
韓健的輕功畢竟很一般,這麼高的宮牆,跳下去已會令他吃不消,何況揹着一個人。法亦將抓起繩索的一頭突然在韓健腰間捆了一下,然後飛身而下,好像是要拽韓健下去一般。
韓健一個踉蹌,腳下不穩,險些從宮牆上摔下去,卻在此時,法亦藉着落地的反衝力,平地而起。
“下!”法亦在上升中喝道。
韓健當下明白了法亦的用意,法亦是要藉着自己的力來卸他揹着女皇跳下去的力。當下他也不做猶豫,直接從宮牆上跳下。就在感覺下墜速度越來越快時,腰間受到向上力的牽引,落地大致安穩。
“走!”此時其他幾人也落地,法亦招呼一聲道。
此時柯瞿兒正要追上來,卻被左谷上人一把抓住,意思是不讓她與韓健同行。柯瞿兒只能求助地看着韓健,只因韓健之前答應了她會去跟左谷上人說。
“前輩,一路同行可好?”韓健揹着女皇,明知道要趕緊離開宮牆範圍,但又記着對柯瞿兒的承諾。只好先上去對左谷上人行禮道。
“我們師徒之事。無須外人操心。”左谷上人語氣仍舊很淡然,一句本該很有氣勢的話,也被她說的清湯淡水。
聽到師傅不肯讓自己跟情郎走,柯瞿兒一臉委屈。但又不敢忤逆左谷上人的意思。只好繼續看着韓健。
法亦急忙道:“侍衛巡邏過來。想走也難。”
韓健知道這時候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只能暫時先委屈柯瞿兒,等事後再向她賠罪。
“瞿兒。今日之事太過緊急,等我辦完此事,定會親自去華宗找你。你先隨令師回去。”韓健說完,柯瞿兒先是驚訝,隨即一臉難過,她沒想到這時候韓健完全違背了之前跟她的約定,見到她師傅,只是上來這麼不痛不癢地說了一句,就要將她甩了。
“後會有期。”韓健言罷,揹着女皇,與法亦和易蝶趁着風雪離開。
柯瞿兒則站在原地氣的直跺腳,恨不能上去將韓健剝皮抽筋。本來以爲南下路上可以跟韓健你情我濃纏綿一路,誰知道纏綿的故事還沒開始就被硬生生中止了。
“有些人,不許想。”左谷上人道,“有些人不會對你誠心實意。”
儘管被韓健誆了一次,但此時左谷上人說的話柯瞿兒卻有些不以爲然。柯瞿兒道:“師傅,他說過會去華宗找我的……”
左谷上人語氣冷淡道:“他知道華宗在何處?”
這次柯瞿兒無言以對,華宗根本是一個教派體系的合稱,根本沒有一個總壇的地址,更別說去找尋。柯瞿兒登時有些懊惱,被自己的師傅這麼一說,她感覺韓健根本是在敷衍和搪塞她。
“你要是你不來找我,我非把你大卸八塊!”
柯瞿兒心裡賭咒着,可是想到要將韓健真的大卸八塊,她還有些捨不得。
另一邊,韓健幾人並未回東王府。他早前已經將東王府的事安排好,車駕會在夜祭結束之後,直接往永通門的方向走。韓健已經提前知會了永通門城門校尉於樑,夜晚城門關閉,也是城門防守稀疏之時,要是白天出城,光是城門巡查一關就難過。
韓健一行到了與車駕相約的集合點,韓崔氏和楊蓯兒早已等候多時。此時已經臨近四更天,已經是後半夜,韓健進宮一趟前後花了兩個多時辰,韓健再不出現,韓崔氏和楊蓯兒自然以爲當晚出洛陽城的計劃有變。
車駕不少,在街路上有些礙眼,韓健揹着女皇上前,韓崔氏和楊蓯兒最先迎過來。當衆人見到韓健所揹負的赫然便是當今女皇,每人臉上都帶着錯愕。儘管他們已經料到女皇可能會被軟禁,甚至生死未卜,但如今見到事實,證明謀朝篡位之事卻有發生,他們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三娘,顧首席他們可都過來?”韓健沒時間多說,上前便直接問道。
“都在車上。”韓崔氏道,“不過顧太師堅持要將崔博儒的棺槨帶上。”
韓健心說就是顧老頭麻煩事多,不過當晚要不是顧唯潘不計前嫌雪夜祭崔明禮,也不會在京城中引發如此轟動的效果。
此時車駕隊伍很龐大,不但有東王府和南王府的隨從,還有一些下人和夥計,而韓健要帶走的人一個不落,連清虛雅舍從大掌櫃林小夙到下面的夥計都在其列。韓健很難想象,這樣一隻龐大而臃腫的隊伍,出了城能走多快,楊餘聞訊派兵追來,還不是隨時都能追上?
韓健此時也顧不上考慮太多,正要揹負着女皇上馬車,忽而一隊衙差過來。東王府和南王府侍衛怕是楊餘派來的,都是兵刃相向。
衙差中,走在當前的是廷尉少府林詹。林詹一來,並未見到韓健所揹負之人,先是對韓健行禮,而後道:“少公子,濟王已下令,封鎖洛陽城門,且調城外兵馬入城。濟王還下令廷尉府,前來圍堵東王府和南王府車駕一行。”
私自調兵入城,等於是謀反。韓健知道楊餘在當晚夜祭之後已經迫不及待要弒君自立,一旦讓楊餘知道女皇被人救走,定會不惜一切追逐,否則他就是公認的逆臣。
“林兄,你這是?”韓健看着林詹。雖然林詹是他舉薦起來,才從一個小小的廷尉府捕頭,半年不到就擢升爲廷尉府少府,可在如此事關功與名的時候,他還是要問過林詹的意思,到底是要功名富貴,還是要名聲名節。
林詹道:“在下絕不會爲亂臣賊子效勞,我已與廷尉府弟兄們商議過,他們都願意追隨少公子離開洛陽。”
韓健拍拍林詹肩膀,道:“林兄不愧能得到陛下信任!”
韓健揹負女皇上了馬車,他則騎馬而行。一行直接到永通門前,永通門城門校尉於樑早已等候多時,見到車駕過來,於樑親自打開城門。車駕相繼而出,韓健則在隊伍之後,等車駕出去,韓健正要勸說於樑一起走。於樑卻對着車駕的方向拜了三拜,道:“城門衛爲城門而生,守得節義,死而無憾!”
韓健沒想到這時候的於樑還會忠於職守。在如此有原則人的面前,韓健即便敬佩心起卻也無法勉強,行禮之後,韓健不得不緊忙上馬而去。
到了城外,一行與之前駐守在城外的東王府和南王府士兵匯合,一同往東南淮河方向而去。才走了不到兩個時辰,隊伍就開始出現“逃兵”。
此次南下車駕雖多,但也並非每個人都能坐上車駕,很多人需要靠兩條腿跑路。開始一段時間他們還能吃得消,可過了一兩個時辰後,感覺自己兩條腿跑不過四條腿的,就有人逃走。
開始時有逃兵甚至被張行派人拿住。但韓健知道這根本不是行軍打仗,別人只是貪生,沒必要一路跑着跟他們去送死,能放人一條活路也是應該。韓健下令不追責逃走人,於是到了中午,車駕第一次停下來休息時,後面跟着跑的已經寥寥無幾,而車駕則是擠滿了人,甚至有的車駕還因此而損毀。
昨夜一場大雪,已經令洛陽城外的道路十分難行。韓健一路上也觀察着路況,在洛陽周圍的官道上還能好走一些,可越遠離洛陽,路況也會逐漸變差,而洛陽城派出的追兵,必然會以騎兵爲主,輕騎在這種道路上行動可比馬車要方便的多。
車駕剛停下來沒多久,便有快馬趕來相報,說是洛陽城已經派出追兵而來,領兵的人跟韓健有過節,是東武衛大將軍孫少謙。當初孫少謙的獨子孫保被打死,女皇未替孫少謙撐腰,反倒幫了兇手,自此之後孫少謙一直稱病不出。
韓健嘆道:“竟會是他。”
楊蓯兒問詢後策馬過來,上來便問詳細安排阻擊的情況。孫少謙身爲東武衛大將軍,是十二衛所中赫赫有名的將領,楊蓯兒不敢怠慢。
“楊小姐,現在有多少兵馬追來,暫且不清楚。與其貿然分兵,不如加緊多行路。”韓健道。
楊蓯兒有些生氣,在以往,那些耍陰謀詭計的事被韓健處處牽制她也都忍了,現在輪到她的擅長行軍打仗,韓健居然還想指揮她,她心裡就沒那麼容易忍。
楊蓯兒喝問:“行軍之事,豈是你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