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跟南齊借糧,韓健知道很困難,但再困難的事也要嘗試。
四月初十,韓健與朱同敬會面的第二天,韓健便讓人請了朱同敬到東王府,說是設宴款待,其實是提借糧之事。
朱同敬這次來東王府與上遭相同,帶了人卻不多,不過滿城上下無人不知朱同敬又進了東王府。
韓健知道,有了上次的“教訓”,這次朱同敬會聰明很多,不會輕易就範。朱同敬能來,就說明他不怕再被利用一次。
這時候的朱同敬,也想看看韓健到底再能玩出什麼花樣。
韓健設宴,在規格上也不大,只是一頓普通的家宴,而出席宴席的,也只有韓健和朱同敬二人,算是二人“把酒言歡”一敘舊情。
朱同敬這次過來卻不像之前一般高調送禮,而是空手而來。到東王府前,先是投了拜帖,好似很正式的模樣,不過他還沒等一會,韓健便親自出來迎了。
“東王向來如此青健,真是可喜可賀。”朱同敬像是在問候,不過韓健聽了卻像是在罵人。
“彼此彼此。”韓健回了一句。
朱同敬笑容不減,與韓健一同進到東王府正院。東王府院子裡,侍衛整齊站了兩排,好像是等候檢閱的儀仗隊,朱同敬看了這架勢,先是一笑,再是大闊步往前走,好像不懼這點陣仗。
“朱上師上次來鄙府,所行匆忙。也未帶你到處遊覽一下。”臨近進廳,韓健突然說了一句。
朱同敬稍微驚訝,道:“難道今日有幸能一覽?”
韓健笑道:“府上女眷太多,不太方便。下次吧。”
一句話說的朱同敬只能尷尬一笑,進到廳裡,丫鬟已經把酒菜全都上齊,卻都是很普通的菜色,沒有油水也沒有葷腥,倒好像是素齋一般。
“東王今日宴席真是好生豐盛。”朱同敬看了桌上的酒菜一眼,感慨道。
韓健道:“如今江都正身處戰事之中。城中流民太多。東王府需要安置。若是招待上有所怠慢,還請朱上師切勿怪責。”
“哪裡哪裡,有這樣一頓安樂茶飯,平生足以。”朱同敬說這話。倒是很莊重肅穆。
韓健心想。要是不知道你爲人奸詐。還真以爲你是個實誠人。
二人坐下,朱同敬擺擺手,其侍從也退到門外等候。韓健要爲朱同敬敬酒,朱同敬卻推辭道:“東王今日身份不同,怎敢勞煩東王敬酒?還是由在下爲東王敬一杯。”
“既是家宴,不必多禮。就當是老友相聚,何況,在下還要謝過朱上師上次幫忙,才令江都脫困。”韓健笑道。
朱同敬這次未再拒絕,任由韓健將酒水填滿,卻不拿起,目光盯着韓健,一臉似笑非笑模樣,好像在等韓健直接進入正題。
“朱上師,請飲下這杯。”韓健笑道。
朱同敬卻哈哈一笑,並不提酒杯,道:“東王應該很清楚在下前來江都之目的,身負重任,好比泰山壓身,如此境形讓我怎能吃的下這杯酒?”
“公事先放一邊,我們先敘別情。”韓健笑道。
朱同敬卻擺手道:“不必了。東王如此盛情款待,若是在下久留,再如上次一般……嗯嗯,回頭外面風傳什麼話,傳到我朝陛下和太后耳中,對在下實在不利。東王有話還是直說爲是。”
“既然朱上師如此着急,那在下便直言。”韓健也放下酒杯,正色道,“在下請朱上師過來,是想商議借糧之事。”
朱同敬臉色稍微一變,好像是第一次聽到這等事,也好像在思索可行性。裝模作樣的神態很明顯。
“借糧?”朱同敬一詫,“江都之地富裕,如今更是籌措到軍糧,還需要外借?”
韓健笑道:“朱上師說錯了,江都相比於江南魚米之鄉,不過只是彈丸之地窮鄉僻壤。如今戰事膠着,長久下去江都怎消耗的起,這次朱上師前來,便冒昧借糧,還是想借兩國之友好,解江都之困。”
“如此也是。既然缺,就要借。”朱同敬點頭道,“不過,借歸借,可是有抵押?”
“十座城池如何?”韓健問道。
朱同敬笑道:“東王也言,我江南富庶,地廣人多,何愁沒有城池?何況你江都的百姓,心總是向着東王府,就算東王將城池割讓給我朝,你百姓遷徙回江都,不是留給我朝十座空城?”
韓健聽這話,便知道朱同敬是有備而來。
此時的朱同敬,應該很清楚江都的窘況,因爲堅壁清野的戰術,令這場戰事,註定成爲消耗戰,誰能消耗到最後,誰就是贏家。朱同敬正是看出江都耗不起,纔會坐地起價,等着韓健請他來提條件。
“那朱上師認爲,怎樣的質押,纔會換得齊朝的支援?”韓健道。
朱同敬起身,來回踱步,像是在思索這問題。不過他走了幾步,突然停下來,冷冷一笑,搖搖頭道:“任何質押,都換不得我朝的糧食和兵馬。除非……呵呵,東王應該清楚在下接下來要說什麼了吧?”
韓健自然知道,朱同敬說的是歸附的事。
“明白,自然明白,可有些事,在下也不好做主啊!”韓健突然嘆道。
朱同敬走上前,雙手按在桌上,言辭激烈道:“東王要做何事,做不了主?東王歸附了我齊朝,所擁有的權力比今日只多不少,我朱某人敢以項上人頭擔保,若是有違,我朱某人不得好死!”
韓健笑道:“朱上師說的哪裡話,你將來是百年歸老,抑或慘遭橫禍,與在下何干?其實朱上師的提議,在在下看來也頗爲受用,畢竟歸附了齊朝,有齊朝百萬雄師在後坐鎮,江都之地可保無虞,將來齊朝平定天下,在下還是不世之功臣。”
朱同敬微微蹙眉,他聽這話很耳熟,似乎是曾經他說給韓健聽的那些。
“那東王不答應,是說……不識時務?”朱同敬很不客氣問了一句。
他也有些迷惑,韓健說這些,明顯是有下文的。
“朱上師莫忘了,在下之上,還有陛下。陛下如今在江都,你叫我如何答應?”韓健笑道。
朱同敬臉上悽慘一笑,這笑容中隱含了很多東西。就好像在說,你要弒君,還不是隨時隨刻都能解決的事?
“東王何必揣着明白裝糊塗呢?”朱同敬道。
韓健無奈搖搖頭道:“可問題是,我朝陛下並不在江都,在下有心依附,卻也無濟於事。”
“東王所言……在下怎的聽不明白。貴朝陛下……不在江都?”朱同敬臉上頗爲驚訝,這驚訝也不是僞裝出來的。驚訝中還帶着幾分不屑和輕蔑,好像是被人騙了一般,一副難以置信。
“實不相瞞,我朝陛下已經失蹤多日,遍處無尋,爲了不令朝廷上下擔憂,此事才未發。”韓健實話實說道。
朱同敬冷笑道:“東王切莫開這等玩笑!貴朝陛下如今好端端……在養病,怎就是突然失蹤?要拒絕在下,也不用開這等玩笑,東王不同意也罷,將來兵戎相見,戰場上見高低!”
“朱上師何必如此動氣?且聽在下慢慢道來。”韓健一副天塌下來當被子蓋的淡定口吻說道。
朱同敬怒不可遏,本來要走,但心說東王既然說這些,不聽聽他怎麼說有些可惜。雖然可能有被利用的風險,但以他的深謀遠慮,也竟然察覺不到其中有什麼陰謀。越是這樣,他越是心癢難耐,很想看看韓健的陰謀藏的到底多深。
在朱同敬看來,女皇是絕對不會“失蹤”的。女皇之所以稱病不露面,完全是因爲東王在回江都之前,已經通過武裝政變囚禁了女皇,東王準備挾天子令諸侯,把女皇當作底牌,也是不會動手殺人的。就好像楊餘囚禁女皇的道理一樣,在時機尚未成熟之前,要弒君就等於是冒天下之大不韙,是爲不智。
朱同敬在韓健相相勸之下坐下來,心中餘怒未消。
韓健重新坐下,道:“在在下帶兵從豫州回來之際,我朝陛下曾親臨軍營之中,對在下交待一番,試圖讓在下回城,被在下拒絕。之後陛下便留書出走,說是要去找尋蓬萊仙島,至於真僞,在下實在不好判斷,這些日子以來,在下的授業恩師以及九姨娘,都在外找尋。”
朱同敬本來是絕對不信,這時候也將信將疑了。
南齊在江都佈滿了眼線,可說是東王府的一舉一動也在其監視之下。
之前法亦和韓昭氏的行動,瞞過了江都朝廷的那些人,卻沒有瞞過南齊的眼線。之前南齊的情報系統經過多番分析,也沒搞懂法亦和韓昭氏爲何會在戰事緊迫時離開江都,並且動用東王府的情報系統,好像在尋找什麼人。現在聽韓健這一說,倒真好像在找尋魏朝的女皇。
“東王……莫開玩笑。”這次朱同敬的回話謹慎了許多,話語中還有試探之意。
“朱上師不信?那現在在下就帶朱上師前去我朝陛下寢宮,一探究竟?”韓健起身,一副不怕你去試探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