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六,鑾駕一行終於抵達江都。提前兩天,江都城中的百姓就已作好迎接準備,自韓健進城的北城門外,延伸出十里都佈置好,綵綢飄飄紅旗招展,百姓更是自發組織出來迎接新皇,當然還有隨同新皇一起過來的江都子弟兵。
自韓健領兵從江都出兵,已有近四年。這四年時間裡,東王府兵馬先平洛陽,再平北川驅走鮮卑人,之後奪關中豫州,最後將鮮卑人徹底趕到漠北草原,韓健也從原來的東王,一躍登上帝位,君臨天下。如今韓健正如同是衣錦還鄉,連同百姓也都當東王是家人一般。
正午時候,韓健親自策馬而行,隨駕的兵馬先行開路,還未到江都城下,城外聚集圍觀的百姓就已看不到頭。待到北城門時,官民更多,江都城內駐守的官將都要親自出來迎接,唯獨司馬藉的父親並未出現在人羣當中。一來是要當值,二來也是因爲身份尷尬,司馬藉剛剛纔被南朝委任爲江北兵馬大元帥,比原來的江北防務總領更高了一階。
韓健下馬,百官隨同萬民叩拜。
韓健親自登上欒臺祭天,同時讓官員宣讀聖旨,張貼榜文,免去江都一地兩年的賦稅,以示朝廷休養恢復的決心。但這一切只是做樣子出來,誰都知道如今魏朝馬上要舉兵南下,渡江打南朝,不過暫時的減免賦稅也能令百姓稍微安定,至少在戰爭之時,不會連累到江都地方,甚至可以讓江都一地暫時先休整。
這幾年的時間,江都子弟兵建功立業的不少,折損的也很多。江都可以說是韓健厲兵秣馬的大後方。要不是江都百姓這幾年源源不斷的供應,他也不可能將魏朝徹底平定下來,建立起北方的軍事強國。可以威懾到南朝。
簡單的祭天儀式之後,韓健上馬進城。接受沿街百姓的歡呼。城中萬人空巷,老少婦孺皆都出來迎接,在得知江都免稅的消息之後,江都百姓更是感恩戴德,無論韓健走到哪裡,都有百姓虔誠下拜,對韓健的尊崇也一時無兩。
而後面皇宮女眷的車駕則沒有像韓健那麼張揚,等車駕一行抵達原本的東王府。此時東王府外已有兩千禁衛守衛,將東王府當作是皇宮一般。提前幾日回江都安排韓健及內宮嬪妃安頓事宜的林小夙從東王府內出來,她也是唯一一個在韓健之前抵達江都的皇宮內眷。
“都安排好了?”
韓健從馬上下來,林小夙想上前拉住馬繮。韓健卻扶着她的手,在衆目睽睽下也讓林小夙略有羞赧。
在林小夙生下兒子後,這位曾經東王府的大管家仍舊盡他的職責,朝廷的錢糧調度逐漸落在林小夙肩上,但韓健也沒讓林小夙太累,其實韓健也不想落個內眷干政的罵名,林小夙再怎麼說也是后妃。且還只是貴妃而非皇后,加上林小夙的兄長是如今的靖北公,魏朝大將軍。林小夙的身份也有些微妙,底下也開始有人進讒說林氏的壞話。
有掌握實權的將領,就有附庸者,也有看不慣心生嫉恨的,林詹這幾年下來爲朝廷立下汗馬功勞,又是韓健的“開國大將軍”,其在軍中的威望不在韓健之下,但韓健卻足夠信任林詹,他對蘇廷夏或有懷疑。但林詹爲人謹慎,加上二人是結識於微末。林詹屢次爲江都化險,韓健也記着這位功臣的功勞。再者。林詹也是林小夙的兄長,也就是韓健的親人。但爲了朝廷的穩定,韓健也是要避忌,怎麼說現在林小夙也有了兒子,若將來因爲儲君的事而生內亂的話,也是韓健所不希望看到的。
林小夙沒有說什麼,這時候內眷的車駕也相繼到來,兩宮皇后顧欣兒和楊蓯兒從馬車上下來,在身邊女眷的攙扶下往東王府正門這面過來,先對韓健行禮後,她們才相繼進都東王府內,對於韓健身邊大部分的女眷來說,這東王府也是足夠熟悉,反倒是楊瑞未曾在江都東王府內居住。
因爲楊瑞的身份特殊,韓健沒有讓她在衆目睽睽之下出現。等基本人都進去,連圍觀的百姓也要退出東王府縮在街道後,楊瑞才抱着女兒從車駕上下來,韓健親自要過去接過女兒,楊瑞卻躲開韓健,而是自行抱着女兒往東王府臺階的方向走。
“都是一家人,何必拘泥?”韓健道。
楊瑞不說話,一行進到東王府內,韓健有種熟悉的感覺。這畢竟是他自小生活的地方,從出生開始他就已經記事,他在爲東王世子時,也沒有什麼權力,這東王府上下早就被他摸索個遍,哪裡高那裡矮,哪裡有狗洞,甚至是那些很不起眼的小地方他都門清。可惜這次回來,東王府已經重新修繕過,一些小的痕跡已經察覺不到,再加上物是人非,現在再回來已是天子,原本的女皇也做了他的妃嬪,心中的感慨也就更多了一些。
韓健身邊的內眷需要安頓,對於韓健那些姨娘來說,東王府要安頓下來不難,她們只需要各回各的院子就成。雖然江都的東王府不比皇宮的規模,可到底也比洛陽城的東王府大,洛陽城的東王府最開始只是別院,後來經過擴建,到韓健登基時規模也不及江都東王府的一半大。
東王府的寬敞,也讓韓健身邊的女眷各有自己安頓的地方。韓健還是先回自己的臥室去看,因爲這幾年江都東王府都有人收拾和打掃,一切基本跟韓健走的時候一模一樣,連被褥似乎都是原來的。問過才知道,東王府的人怕韓健有一天回來住不習慣,早就把原來的舊被褥收拾好,風乾晾乾,就等韓健回來再換上,讓韓健找到家的感覺。
“做的不錯,東王府的人各自有賞。以後跟在朕身邊,就當是朕的貼身之臣。不過東王府的男子就不用進宮了,可不需要讓他們做太監。”韓健把話說完,旁邊等着的東王府僕從才都放心下來。當帝王的近臣是好事也非全都是好事。畢竟意味着要遷徙到洛陽,甚至男人還可能要淨身當太監,現在有韓健的允諾。至少也能讓大多數人放下心。
韓健也沒勉強他們的意思,誰願意留下誰願意跟着回洛陽。韓健都會尊重他們的決定。甚至韓健也動過遷都之意,洛陽雖然是數朝古都,但總歸不及江都的地理形勢更好。甚至韓健覺得長安城都比洛陽更適合作爲一朝首府。
韓健躺在熟悉的牀榻上休息了一會,坐起來,這時候楊蓯兒和顧欣兒兩位皇后過來給韓健請安,其實也是來問接下來的安排。
楊蓯兒跟顧欣兒之間到現在還能保持融洽,在東王府的時候二人就都是韓健的正妃,現在連做了皇后也不分伯仲。加上二女都屬於那種心性淡泊的女子,倒也讓韓健不用擔心她們短時間內會爭寵。但人心總會改變,韓健就算相信二女能和睦相處,但誰又能保證日後的事。他要做的,就是把一碗水端平,讓楊蓯兒和顧欣兒都能感覺他的關心愛護,只有他付出了等同的情,才能獲得同樣的回報。
“蓯兒,欣兒,好些日子沒回來。看到這地方就感覺到熟悉。”韓健笑着一說,其實也怕楊蓯兒心裡覺得彆扭。當初楊蓯兒在江都的時候,性格很自閉。一個人住在小院裡甚至兩耳不聞窗外事,而韓健的臥室那時候也作爲他與顧欣兒的婚房,等於是正房被顧欣兒所霸佔。
時過境遷,現在的楊蓯兒大方開朗,在主家能力上也比顧欣兒顯得更爲有條理,成爲韓健的賢內助。可顧欣兒則因爲稍微有些自卑的緣故,再加上不想過問朝事,之後懷孕又難產,一系列的事情後。她更願意守在閨房裡等丈夫歸來,至於那些日常的瑣事她不愛去理。都讓給楊蓯兒去做。
楊蓯兒笑着問道:“陛下今日可是要舉行家宴?”
“都是自家人,不用陛下長陛下短的。今天難得回來。先各自休息一下吧,緩解一下旅途勞頓,等明天或者是後天,再舉行家宴。”
楊蓯兒笑着應了,很快就有韓健的姨娘過來,卻是平日裡事情最多的六娘韓徐氏。
韓徐氏一過來,就好像沒看到楊蓯兒和顧欣兒一樣,毫不客氣抱怨道:“這到底怎的回事,人也變了,連牀鋪被褥什麼的也換了。以前我在後園子的那塊花壇也沒了,想找那花匠都找不到,健兒,你可要爲六娘做主啊,別來一句什麼都不知道就完事了。嗯?蓯兒和欣兒也在?”
韓健沒好氣道:“六娘,我雖然跟你不擺架子,但怎麼說現在咱進的也是東王府,等於是帝王的行宮。有什麼事的話能不能到廳堂說,到我臥房裡來算怎麼回事?”
韓徐氏笑道:“都忘了健兒你長大了,也是總覺得回到東王府裡還當你個屁大點的孩子,見諒,別責怪六娘。不過六娘跟你說的事你要記着。”
“記着什麼。你當還是三年前你走的時候,我比你早離開江都一年,也知道這江都早已物是人非,院子能在就不錯了,還指望着保留你的花壇?家裡的老僕人,這兩年要麼是回鄉,連入土的都有,你倒好,一回來還記着舊人,只怕要到黃泉才能把人給你找回來。”
韓徐氏嗔罵道:“呸呸呸,不知道說句好聽的。早知道你跟蓯兒和欣兒在這邊,我才懶得過來打擾你,這不你二孃和三娘都不在,想過來多問問你有什麼缺的,這就走了,今晚家宴也別弄了,跟欣兒和蓯兒多留一會,六娘還想多抱幾個小皇孫呢。”
韓徐氏的一番話令楊蓯兒和顧欣兒面色都有些嬌紅,顧欣兒麪皮到底是薄,但這時候的楊蓯兒已經不是那個只喜歡躲在自己小院過封閉日子的小媳婦,聞言笑道:“要不六娘也生個出來?”
“呸,胡話,這種話你也說的出來,哪有六宮之主的模樣。什麼樣的相公教什麼樣的媳婦,沒個正經,走了走了……”
說完韓徐氏轉身走開,卻也有些承受不得楊蓯兒的玩笑話。
到底韓徐氏尚且才三十五歲,還不及楊瑞年長,心裡對於男女之事還不能完全放下。儘管心裡壓抑着,但天性會想,她自己也控制不住。
等人走了,韓健陪着楊蓯兒和顧欣兒到她們各自的房裡看過,也到各院女眷那邊走過,說是要噓寒問暖,其實也是看看她們住的習不習慣。
在韓健身邊女人中,宋素卿本來就是江都人,但她從未入住過東王府,寧繡言、寧舜兒和楊秀秀壓根就沒搬進東王府來,而是在城中另尋地方安置,法亦倒對於東王府不陌生,柯瞿兒也在東王府裡住過幾天,加上柯瞿兒以前經常行走江湖,對於日常起居也不是很苛求,到哪裡都能適應。
要說對東王府最熟悉的,莫過於雯兒,從雯兒六歲到東王府裡來做韓健的貼身丫鬟,東王府就完全是她的天下,臨走的時候她雖然已做了韓健的偏妃,但沒什麼地位,這次再回來,她就好像老鼠回到老鼠洞一樣。
雯兒最關心的還是曾經那些在東王府裡的丫鬟的情況,雯兒是幸運的,從小就跟在韓健身邊當貼身丫鬟,韓健什麼事都遷就她疼着她,可府裡的其他丫鬟就沒她那麼幸運,四年下來,基本東王府裡的丫鬟都離開嫁人去了,就算再回來有的已經有兒女了。這反而令雯兒頗爲羨慕,因爲她受到寵愛的機會少,到現在還沒能留下子嗣,以前她自己就是個孩子也不太在意,可現在對比之下她就開始覺得委屈。
見到韓健,雯兒就拉着韓健的胳膊不鬆開,好像韓健走到哪她就要賴到哪。顧欣兒說了她兩句,她也聽不進去,楊蓯兒可不會去惹着這位一向很受韓健寵愛的大女孩。
“好了,也沒個完。”韓健開口,總算才讓雯兒鬆開手,“先好好安頓下來,不累的話也先去休息,我還要去別的院子看看。成天聽你嚷嚷着,耳朵也起繭子了。”
雯兒吐吐舌頭,好像很不滿的樣子,但她還不敢忤逆韓健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