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孫定坤帶着,一行人朝水庫走去,趙老爺子掩飾不住自己激動的心情,越走越快,孫定坤也只得加快速度趕上前去扶住這個在生物界跟國寶差不多的老頭兒,他要一激動摔個大跟頭,回去他得被潑辣的師孃罵個半死。
來到水庫邊,劉一流蹲在樹蔭下已經陪小綠看了半天的星星月亮,哦,不,是太陽,聊了很久的人生和理想,雖然都是他一個人自說自話,小綠開心的吃大白兔。
“老師,這就是我給你說過的劉一流,這“斑鱉”現在可是他的寵物”孫定坤指指遠處蹲在地上畫圈圈的劉一流。
看到一行人終於來了,劉一流趕快丟下手中的樹枝,朝這邊迎了過來。剛纔他在想着是不是在山上再建幾棟竹樓,以後來了科考人員和遊客都可以出租給他們住,又方便還能賺錢,卻不料被孫定坤看成在畫圈圈。
“趙教授,您好,可算把您老等來了,我這還要去給您準備中飯呢?”劉一流老遠就看到老馬當先的白髮老頭,知道這一定是孫定坤所說的老師了,這師徒倆對於科研這一點兒都一個德性,絕對跑的比別人快,可能跑步也是一脈相承。
“呵呵,劉一流是吧,等會兒再跟你聊,先來看看寶貝。”趙昆廷急不可耐,也沒多跟劉一流寒暄。
劉一流朝水裡喊,“小綠,出來,出來吃糖了。”
就看見不遠處的水面上探出一個黑乎乎的三角形大腦袋來,一伸一縮的朝這邊張望,也許是看見人多,猶豫着不肯上岸。
你妹的,關鍵時刻給我掉鏈子,剛纔不斷跑上來找我要吃的時候咋沒這樣,劉一流憤憤然,把手中的大白兔奶糖高高拿着,“再不上來,我都甩給鴨子吃了啊”這話是威脅,可還真有點難實現,就他那還長着小黃毛的鴨子,吃一顆就能噎死一個。
小綠這次不猶豫了,人多?咱這也有盔甲護着,在這水庫裡,它就是食物鏈的最高層,連小紅一家都拿它沒辦法。
等小綠爬上岸,湊到劉一流面前高高揚起頭,張大嘴巴要吃糖,旁邊的趙老爺子也隨之張大嘴巴,劉一流拿着糖,這究竟是誰想吃呢?
“哈哈,就是它,它就是,沒錯的,定坤,你看的沒錯的,它就是啊”老爺子的心神全在眼前的小綠身上,沒注意到身邊這個猥瑣的小子還在想着他要和大王八搶糖吃的心思。
圍着小綠轉了幾圈,老頭熱切的眼神讓正在閉眼享受大白兔奶糖的小綠都彷彿感覺到身上火辣辣的,睜開小眼看了看,把警戒等級提高了一級,腦袋往後縮了縮,繼續吃糖去了。
陪同來的楊意和省科協的兩個研究員也是欣喜若狂,不光是發現了中國第一隻野生“斑鱉”**,這自己也算是在發現者後面掛了個名,在爬行類研究的史冊上也會有自己的名字。這個去拿儀器,那個去拿相機攝像機就忙乎開了。
老教授反而逐漸平靜下來,一屁股坐在小綠身旁,也不怕它張開大口給自己來一口,只是小綠彷彿也能感覺到老爺子對它的無害,閉着眼睛繼續享受,沒有理會。
“雖然斑鱉已經在地球上生活了數億年,我們卻只是在幾年前才爲它驗明正身,確定了它獨一無二的身份。而此時,它早已走到了瀕危的邊緣——整個中國只剩下兩隻**,這一隻的發現,就是它們種族延續的關鍵。我們能發現它,我相信,遲早還有一天,我們還會發現別的,這給了我們所有人信心”老爺子坐在那裡喃喃自語,彷彿在講故事,又彷彿在說自己的心事。
劉一流也一屁股坐在他旁邊,沒有說話,大家都安靜了,靜靜的聽着老人慢慢的講述。
老爺子看看劉一流,笑笑,繼續說:“我們一直把斑鱉當成了另外一種龜——黿,而這也是它瀕危的重要原因之一。關於黿的記載,中國古籍當中有很多。《爾雅翼?黿》中就有說:“黿,鱉之大者,闊或至一二丈。”可見在中國人的傳統意識裡,長得比較大的鱉就是黿了。而在黿當中,還有一種格外大的,頭頸佈滿黃色花紋,古人習慣叫它們“癩頭黿”。從古籍來看,它在江浙地區曾經廣泛分佈過,中國四大名著中有兩本里都有它的身影:《西遊記》裡馱着師徒四人渡過通天河的是它,《紅樓夢》裡賈寶玉爲了哄生了氣的林妹妹開心,也曾經賭咒發誓:“好妹妹,千萬饒我這一遭,原是我說錯了。若有心欺負你,明兒我掉在池子裡,叫個癩頭黿吞了去……”
“其實,如果仔細觀察,會發現這口耳相傳中的“癩頭黿”和“黿”有許多的不同,一般的黿不可能超過100公斤重,而“癩頭黿”體重卻可達100公斤以上,背甲長80釐米至110釐米或以上;癩頭黿的頭部兩側有斑紋,黿沒有;癩頭黿有個“豬鼻子”,黿也沒有;癩頭黿有2塊胼胝體,黿卻有4塊。長久以來,這些明顯的區別都被人們忽視了。”
“直到1873年,有一個英國學者率先發現了這“癩頭黿”有可能是一個獨特的物種,他將其命名爲“斯氏鱉,然而依然沒有多少人注意到他的發現。”老爺子緩緩的講着關於“斑鱉”的故事,這些故事可能埋藏在他蒼老而睿智的頭腦裡太久,這次也算是一種解脫。
“剩下的我來說吧,又過了100多年,正是我的老師趙昆廷教授經過細緻的研究,用大量的證據證明這“癩頭黿”實際上是一個十分獨特的古老物種,它的名字應該叫“斑鱉”。”孫定坤看着即將老淚的恩師,心酸極了,沒有那個科學家在研究了幾十年之後才發現自己研究的物種即將滅絕,不會心痛欲絕。這次的發現,對於老師來說,無疑於是一個巨大的安慰。
“趙爺爺,您不是說“斑鱉”是生活在太湖流域的嗎?怎麼在這裡我們會發現它呢?”孫雪晴也是學生物的,知道生物種羣生活的領域也是固定的。
“呵呵,那這個可只有老天爺才能知道了,也許是幾十年前某個人從太湖帶走了一隻小“斑鱉”,來到這兒,把它放生在水庫裡,這裡它又沒遇到天敵,食物又充足,就這樣長大了。你看它現在這個體型,別說在這個水庫裡,就是在太湖,它也屬於食物鏈的頂端。”趙老爺子心情很好,用開玩笑的方式把孫雪晴的提問給解答了。
“是啊,它們都能長那麼大,湖裡那會有什麼東西是它們的對手,那怎麼會滅絕的呢?”孫雪晴這個問題純屬於自言自語,可這番話聽得所有人表情爲之一暗。
“呵呵,小丫頭這問題問的好啊,既然它都這麼厲害了,爲什麼會滅絕。到底是什麼“天敵”可以置這巨大、好鬥、並且有甲殼護衛的神獸於死地?答案只有一個:它的天敵只有一個,就是人類”老頭略顯黯然,同爲人類的他在指責同類的同時,內心也充滿負疚。
“別啊,老爺子,我吃過老鱉算不算,您這批評的我很有負罪感的。”劉一流看着70餘歲的老頭雙目蒼然,心裡也是一陣難過,連忙扯皮打諢,調節下氣氛。
“呵呵,你這小子,來逗我老頭子幹什麼,那個小姑娘纔是你該逗的……”老爺子呵呵笑了,卻把孫雪晴說的脖頸都羞紅了。
“因爲中國本土的野生龜鱉幾乎被吃光,出現在中國市場的野生龜鱉開始越來越多地來自越來越遠的國家:孟加拉、巴基斯坦、印度、尼泊爾,甚至新幾內亞、美國……,在1998年年初“亞洲龜類貿易研討會”上,不同國家和地區的學者和政fu官員根據各自掌握的貿易信息,畫出了一幅世界範圍內的野生龜鱉貿易路線圖:“圖上無數條箭頭自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菲律賓發出,最終卻不約而同地指向了中國。”
最爲諷刺的是,當野生龜鱉前赴後繼地葬送於人類的貪慾,科學證據卻表明,吃龜鱉不僅不會給人帶來長壽,甚至還會威脅人的身體健康——龜鱉的長壽導致它們的體內沉積了大量的重金屬,很多難以分解的有毒化學品(比如殺蟲劑)大量集聚在野生龜鱉體內,對食用者造成傷害。
也許有一天——當所有的龜鱉都從這個星球上消失,我們只能在博物館指着它們的化石標本,告訴孩子們:“這就是龜鱉,地球上最長壽的生物。”他們也許會發出疑問:“那它爲什麼會滅絕呢?”旁邊給小綠測量身體長短大小數據的楊意聽着幾人的對話,也有點蕭然的說道。
“趙爺爺,楊叔叔,現在時代在發展,信息也在迅速傳播,我相信越來越多的人知道這些事情之後,會改變的。”孫雪晴出言安慰道。
“行了,今天是個特別高興的日子,我們發現了這個寶貝,中午好好喝一杯,不說別的。”孫定坤也忙插話道,這些事情都是人類共同努力的結果,現在屬於亡羊補牢,小綠的出現,讓補好的希望更大了一點兒,老頭應該高興點兒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