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道:“二叔知道你和齊秘書關係不錯。在我這裡碰了壁,想去市裡直接找你。”
陳華遙冷笑着說:“他也知道仰面求人的苦處了?”
老頭子手掌輕輕拍打桌面,說:“你二叔幾次低聲下氣來求我不過,我氣也出了。我琢磨着吧,再親不過親兄弟,兄弟之間老是爭爭吵吵不和睦,沒的讓外人看了笑話。如果他去市裡找你,你能說的就向齊秘書說一聲吧,了了他這個心思,省得時不時又來煩我。”
“既然爸這麼說,我能幫的就幫一把。若是齊秘書那裡通不過,那我也沒轍。”
老頭子微微點頭。
母親整理完五分之一的東西,一時心滿意足,打算留剩下的在餘後幾天慢慢過癮,終於想起給陳詢鶴爺倆做飯。菜式倒也不甚講究,西紅柿炒雞蛋、芹菜炒牛肉、枸杞菜湯、清蒸鱖魚還有小蔥拌豆腐,簡簡單單四菜一湯。
母親知道兒子食腸大,每道菜均做得特別足量,五個大號盆子全部裝滿。尤其是兒子最愛吃的牛肉,足足兩斤料子,分作兩鍋來炒,方能保證牛肉的鮮嫩美味。這些分量的菜餚便是供應七八個人也足夠了。
老頭子照例要喝上兩杯小酒。象京特產小鍋米酒,酒精度只有二十二度,香醇可口,酒量好的喝上兩斤也不會醉倒。
陳華遙給母親夾了一筷鱖魚最嫩滑的魚腩部位,又給老頭子夾一筷他最愛吃的魚鰾,笑道:“爸、媽,吃。”母親憐愛地看着兒子,也給他夾了一筷牛肉,陳華遙這才捧着堆得高高的飯碗大口大口往嘴裡扒飯。
老頭子自飲自斟一番,用筷子敲敲菜盆,說:“阿遙,你看看你媽天天操勞家務,早早白了頭髮,也該是時候娶個老婆回家替她分擔分擔了。我要求也不太高,像斯威夫特那種,像李嘉欣那種,像瑪麗蓮夢露那種,也就勉強湊合了。”
每次全家吃飯,老頭子總會強烈要求兒子好好考慮討老婆,這個話題陳詞濫調,從陳華遙十八歲開始至今,已不知重複重複再重複的說過多少遍了。
陳華遙額頭冷汗比黃果樹瀑布流得還歡快,暗道:“說得倒輕巧,提的全是世界級女神,你兒子要是有這個實力,不如去做專職牛郎來錢還快些。”嘴上哼哼道:“嗯、嗯,我會好好研究。”
老頭子道:“呃,上次你不是帶回來一套高檔西裝,說是女老闆送的嗎?那女人怎麼樣了?多大歲數的?姓什麼叫什麼?家住哪裡?家有幾個兄弟姐妹?公司名字叫做什麼?有多高?有沒有照片先給爸媽過過目?”
陳華遙汗流得更多了,那西裝是徐婉鷺送的,一時起意拿來吹牛,不料老頭子念念不忘,只好照着婉姐的樣子形容道:“姓徐,象京北區鳳笛公司的老總,今年二十六歲,身高一米六七,有個哥哥前兩年病死了。照片沒有,模樣嘛,挺漂亮的。”
母親說:“哦,那比阿遙歲數還大,好像不太合適。”
老頭子不置可否,吸了一口酒,說:“年齡身份外貌通通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孝順!你們先處處看吧,也別辜負了人家。不管怎麼樣,過年了帶回來,否則我絕不饒你!”
一家三口聊着天,有人在敲門。
陳華遙只道
是鄰居過來串門,汲着拖鞋開門。
來人身穿灰撲撲的舊西裝,左手一箱蘋果,右手一袋雪梨。
陳華遙驚道:“二叔,您怎麼來了?”
這人正是陳華遙的二叔陳知鵑,見狀笑道:“啊,小遙也放假回家啦?正在吃飯啊!二叔正想來看看你爸。”
“哦,是,是。”陳華遙順勢接過二叔手裡的雪梨和蘋果,說:“來就來嘛,還這麼客氣,帶這麼便宜的禮物,也太不好意思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將貴重和便宜說反了。
“哈哈,沒什麼沒什麼,帶幾個水果給你爸嚐嚐。”二叔搓搓手,憨厚地笑着。
老頭子在屋裡聽到,立即用力地重重哼了一聲。
陳知鵑隨侄子走進客廳,叫道:“哥,大嫂!”
母親起身道:“哦,是二叔啊,正好一起來吃個飯,我去給你拿副碗筷。”
陳知鵑笑嘻嘻地腆着臉上前,就勢坐在陳詢鶴身邊,拾起酒壺給他酒杯倒滿,說:“哥,近來身體還好吧,能喝酒,說明胃口不錯,越來越健康。”
老頭子板着臉道:“反正死不了!”朝廚房喊了聲:“多拿個杯子。”
酒過三巡,陳知鵑一路知情知趣,知道自己在這屋子不受歡迎,說了許多風趣解頤的笑話,間或加上一些恭維大哥大嫂的意思,大大活躍了現場氣氛。
小半斤米酒下肚,老頭子顏色總算緩和不少,夾一塊牛肉送入口中,問道:“老二,你的農莊又遇着什麼爲難事了?”
陳知鵑忙說:“沒什麼沒什麼,一點點小事。來,大哥,喝酒,喝酒,我敬你一杯。”
老頭子用力一頓酒杯,酒水四濺:“有話直說,別拐彎抹角的,我知道你的性格,沒有難處不登門。雖然老子當年向你借錢你不肯,不過這種小事老子早就不記得了,更不會到處向人提起你不肯借錢的醜事。那畢竟已是過去,我早不放在心上,你也不必有什麼掛礙。說吧,要向我借錢也還是有的,幾萬?十萬還是八萬?”
看來陳華遙深深繼承了老頭子的性格:打人喜歡打臉,還要打得噼啪作響纔算。
陳知鵑老臉一陣紅一陣白,低聲道:“大哥,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老頭子道:“不給大哥面子是不是?要錢嘛,我有的是。阿遙,把我房裡那個箱子擡出來。”老頭子原本也就是隨口亂吹,箱子嘛,那是沒有的,兒子自然有話接下去。
不料陳華遙從口袋掏出四疊簇新的鈔票大力拍在桌上,每疊一萬總共四萬,都是剛從銀行新取出來的。淡淡道:“既然二叔這麼困難,那我就把單位發的元旦加菜費拿出來了。”
老頭子眼珠險些弩直:你小子還真的有錢啊!急忙朝兒子使眼色老子只想嚇嚇你二叔而已。
幸好二叔還真沒借錢的心思,對那堆錢並不多看。被父子倆嘲笑一番,也沒有生氣,換了一副誠摯的語氣說道:“大哥,其實我和你兄弟這麼多年,那次是我真的錯了。是老三見小遙考上大學,心中不忿,故意去找我說怪話,讓我不要借錢給你。那時我也鬼迷心竅,不知怎麼就信了他的邪。”
老頭子擺擺手道:“過去的事有什麼好說的。
你度假山莊審批不過的事,我聽說了。阿遙和市府齊錦川秘書關係不錯,我讓他回象京就和齊秘書說說,爭取把這事確定下來。”
“真的?”二叔一時感激涕零,抓着酒杯的手指抖個不停,把自己的經歷向父子倆慢慢說出。
這半年來,陳知鵑爲籌辦旅遊度假山莊,把所有資金全部投入其中。再加上農莊經營不善,資金週轉不良,幾乎要將他拖垮。
他這山莊選址在紅雲村背的蟾蜍山,環境優雅,風景美麗。當初邀集兩位合夥人合資,一邊跑審批一邊開始動工興建,陸續投資四百多萬元華幣鋪設道路,整平地面,建設賓館、餐廳。審批遲遲沒有通過,兩位合夥人相繼撤資,留下陳知鵑獨力苦苦支撐,更爲艱苦。
這時陳知鵑逐漸瞭解到鄰鎮蟠龍度假山莊的韓老闆生怕他山莊建好後對自家生意形成競爭,一直在惡意打壓。韓老闆財大勢大,據說有某個大家族爲其靠山撐腰,隨便打個招呼,相關部門也給三分薄面。陳知鵑這個沒關係沒後臺的本地土財主如何對抗得過?
後來韓老闆又派人來低價收購,只出兩百萬塊。二叔前前後後投入四百萬元當然不肯答應。韓老闆越發仗勢欺人,居然還找了一幫地痞流氓過去打砸,勢要逼得他求饒不可。
原本意氣風發的二叔,這時已是焦頭爛額,苦不堪言,後悔莫及。
“韓老闆?叫什麼名字?”陳華遙點了一支菸,手指頭有節奏地敲打着桌面。二叔人雖不怎麼樣,可也輪不到外人來欺負!
二叔說:“叫,叫韓潤生,是韓家的人,他哥哥韓潤田是象京城的一霸。阿遙認識?”
“韓家?”陳華遙心中一動,這韓家,莫不是魏家的外戚之一麼?幾十年前韓家有個女人嫁給魏家某人爲妻,後來那人成爲魏氏長老會成員之一,韓家也就順勢發達起來,算是魏家的附庸家族。而韓潤田應該是那位魏老夫人的外甥。
老頭子一聽似乎牽涉到象京什麼不太好惹的勢力,忙說:“老二啊,我家阿遙就只認識齊秘書,如果他那裡也不成,那我實在沒什麼能幫到你的了。”
陳知鵑苦笑道:“大哥,現在韓老闆欲除我而後快,獨霸象京周邊地區的度假山莊旅遊市場。齊秘書是溫市長跟前紅人,只要他居中說幾句好話,我勉強能把成本收回也就知足了。”
陳華遙道:“爸,我們陳家不能任由外人騎到頭上拉屎。這事不能算完。”
陳知鵑又驚又喜:“阿遙,你有辦法?”
陳華遙淡淡笑道:“沒辦法,看看再說吧。”將四萬塊鈔票推到老頭子面前,說:“爸,這是年底居委會發的獎金,我沒什麼用處。你拿去給媽媽買幾件好看的衣服。”
老頭子隱約聽聞過兒子在鎮子上的一些事蹟,知道他有話要避開自己,便起身招呼老伴:“我們去外邊公園散散步,留他們自己商量。”
等老頭子關上門口,在二叔期盼而焦慮的眼神中,陳華遙道:“你約韓老闆過來,就說答應他所有條件。我想見見他。”
二叔跳了起來,叫道:“陳華遙,你開什麼玩笑!答應他條件,那我不是死無葬身之地了?銀行欠着一百七十萬的貸款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