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在樹上的齊退聞得聲音,虎驅震了兩震。
聽老人家說這女子來葵水,都要瘋上些時日。瞧瞧,不過是奉公子的命,給那丫鬟捎了包好東西,不感激倒也罷了,居然還罵粗話,果然是瘋魔了。好好的姑娘家,這麼粗野,配不上,配不上啊!
齊退頗感惆悵,自認爲十分帥氣的搖了搖頭,一提氣,人便悄失不見。
……
燭火跳動,明明滅滅。
林西託着腮,一臉愁容的對着兩個包袱,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眼睛明瞭又暗,暗了又明。
兩堆上好的,貴族女子來月信用的東西,在燭火下,幽幽散着光澤,無比刺痛林西的脆弱的小心臟。
一個高府賣身的小婢女來葵水,醜陋如斯,低調如斯,居然……居然勞兩路神仙掂記着,蒼天啊,大地啊,有誰來告訴她,這是爲什麼啊,爲什麼?
她扯出一個悽慘無比的笑,一口氣吹滅了燭火,麻利的爬上了牀,用被子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的。
回頭等出府了,定要去問問吳掌櫃,爲什麼託人捎這樣一包東西來。難道他老人家掐指一算,便算出了她何時來葵水?
萬一吳掌櫃也是受人所託?
又或不知情呢,該如何是好?
“這日子,沒法混了。”在意識漸漸朦朧時,林西喃喃吐出了這樣一句話。
……
高子瞻閒坐於書房,手倦拋書,起身立於窗下。
這幾日他有意無意的往二弟院裡跑;有意無意的引這丫鬟說話;並特意讓如玉跑了一趟,有意無意的讓高府衆人誤以爲。他對她有意思。哪裡知道,這丫鬟除了沉默寡言,便是一臉寡淡。
正好聽說她來了葵水,高子瞻靈機一動,特意着人打聽了一番。繞了一大圈子,把女子私密的東西託劉媽媽送到她手上,爲的就是想看看這人的反應。
倘若她不動聲色,把此事掩過去,說明此人心中有鬼且深藏不露。
倘若她嚷嚷着一府人盡知,說明此人胸無誠府且不過爾爾。
然令高子瞻稱奇的時。此人偏偏在房裡喊了一嗓子髒話,便沒了下文,這算是深藏不露,還是不過爾爾?他有些碼不準。
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打着窗框,高子瞻俊眉微蹙。
……
林西一覺睡醒。神清氣爽。掀被下牀,見桌上兩個包袱,靜默半晌。
敵動,我不動;
敵不動,我打死不能動;
林西打定主動,麻利的把兩個包袱一裹,狠狠的打上個死結,往牀下一扔。梳頭洗臉往上房侍候。
走至上房,見上夜的荷花姑娘垂手靜立於門外,不消問。屋裡二人正進行晨間肉搏活動。
林西見慣不慣的立於荷花姑娘的身側,臉不紅,心不跳道:“估摸還有多久?”
荷花姑娘瞧了她一眼,算了算時辰道:“快了。”
“可要着人備水?”
“已備好了。”
“荷花姐姐辛苦,我身子大好,今晚我上夜。”林西由衷道。
“你……”
荷花躊躇半晌。佈滿疤痕的臉微微抽動,許久才道:“小心大少爺!”
林西瞳孔微縮。咧嘴笑道:“多謝荷花姐姐!我省得。”
隨着一聲男子壓抑的低吼,裡頭令人臉紅心跳的聲音總算結束。林西與荷花兩人一前一後,端着熱水進去侍候。
屋子裡,歡娛過後殘留的氣味令林西作嘔,她強忍着不適,低垂着頭,與荷花一道清理零亂不堪的戰場。
……
晨風夕月,階柳庭花。
日子過得悄然無聲。
這日入夜,月光慵懶的躲進暗處,一顆星星也看不見。
不時知何,天空稀稀瀝瀝的飄起雨點子,相府隱在這黑夜中,沒有了白日的喧囂。
高老太爺夫妻倆,一個手拿書,一個就着燈火做針線,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閒話。
王氏繡了幾針,覺得眼睛有些模糊,眼珠一轉,笑道:“老太爺,聽說今兒個老爺又歇在正房了。”
高明斜看了她一眼,不接茬。
王氏用胳膊肘推了推男人,嗔笑道:“你也不管管,總這樣下去,內宅裡頭還會安穩嗎?我可聽說,朱姨娘,何姨娘心裡早就積了一肚子氣。先夫人在時,也沒這樣的獨寵。”
高明把書一扔,冷笑道:“你家侄女心頭,難道就沒氣?”
王氏聽到他提起美玉,眼神一哀道:“有氣又如何?老爺死活不肯往她房裡去,有氣也只能嚥下去。”
王氏一邊用眼睛打量男人的神色,一邊思忖道:“老太爺,不是我做婆婆的說媳婦壞話,那夏氏半分爲人妻的度量都沒有,整天把老爺攏在房裡,府中的事理得亂七八糟,與崔氏如何相比?”
高明默不作聲。這些日子兒子反常的舉動,他都看在眼裡,府裡衆下人比着崔氏在時,也鬆散了不少,長此以往……
王氏見男人臉上有些鬆動,又道:“要我說,府裡的幾位少爺,小姐年歲也漸漸大了,也該四下相看起來,她扶正已滿一月,這些事情也該她一個嫡母操起心來。她倒好,悶聲不吭,連個章程也沒有。雖說咱們相府的少爺,小姐都是一等一的好,可耽誤下去,也不是個事啊!”
“睡覺!”高明聽得心下厭煩,拉了被子悶頭就睡。
王氏嘴一撇,想了想又道:“我雖是小戶人家,卻也讀過幾本詩書。那書本子上,不都寫着嗎,所有亂相,可都是從內宅開始的。老太爺可得好好管管!”
“有完沒完!”高明冷聲道。
王氏見眼藥水滴得差不多了,不敢再多言,忙吹滅了燈,暗暗思量開來。
屋裡漸漸靜了下來,夫妻倆眼看就要入睡,卻聽得外頭守夜的丫鬟回話道:“老太太,小王姨娘院裡來人說,姨娘有些發熱,問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看看。”
王氏不耐煩道:“我又不是當家夫人,這事找我做什麼?”
“回老太太,太太那頭小丫鬟已經去過了,朝春院的人說老爺,夫人已經歇下了,不敢打擾,等天亮了再說。偏這會子姨娘越燒越高,那院裡的人怕出什麼事,所以……”
“來人,掌燈!”
王氏想着到底是自個侄女,掀了被子穿衣裳,偏又有些心不甘,氣惱道:“當家夫人不管,偏求到我這兒來,這叫什麼事?老太爺,你倒是說句公道話啊。”
高明正暈暈欲睡,被王氏一這喊,心頭一驚,睡意全無,怒道:“你躺下,就說是我說的,讓夫人去瞧瞧,不行,立馬請個大夫來。”
王氏心頭一喜,忙高聲道:“聽到沒有?就按老太爺說的去做!”
……
“夫人,王姨娘的院子到了!”提着燈籠的丫鬟輕聲道。
“敲門!”
“是夫人!”
正陽打着傘,看着這雨越下越密,輕聲道:“老爺都攔着不讓去,夫人又何苦跑這一趟?難不成夫人來了,她就退燒了?”
夏茵柔淡淡一笑,沒有說話。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屋,見王美玉斜躺牀上,正瞪着大眼睛往門口瞧。見是她們兩人,眼神一暗,把頭縮進被窩。
正陽眼尖,瞧得分明,暗暗用胳膊推了一下夫人。
夏氏並不理會,上前用手摸了摸王美玉的額頭,微微有一些發燙,心下明瞭,笑道:“來人,王姨娘病了,去請大夫。”
王美玉忙攔道:“夫人,不必驚動了,我沒事。”
正陽冷笑道:“這倒是奇了,老太太派人來說,王姨娘燒得厲害,這會子偏又說沒事,王姨娘不會是真的燒糊塗了吧!”
王美玉掩飾道:“剛剛確實燒得厲害,這會捂了一聲汗,燒就退了些。”
正陽欲要再說,夏茵柔攔住道:“還是請了大夫來看看,比較妥當,身子有病,最是耽誤不得。”說罷,往房中椅子上施施然一坐。
小丫鬟見了忙上茶。
兩盞茶後,大夫還沒來,夏茵柔不急不惱,只閒閒的喝着茶。偶爾跟小王姨娘閒聊幾句,也是慢聲細語的。
王美玉臉上不顯,心下卻暗暗焦急。
今兒白天,她在園子裡吹了會冷風,夜間確實有些不舒服,原本想着熬熬也便熬過去了,可不知爲何心裡又有些不甘。想着自個若病了,說不定老爺心頭一軟,便過來瞧她了。
於是,她便派丫鬟到夫人處回話。哪知小丫鬟連朝春院的門都沒進去,就被人打發了回來。
這下她便惱了,心道你們夫妻倆在那裡蜜裡調油,偏偏連我的死活也不管,我豈能讓你們這般如意。打聽到老太爺今兒歇在姑母房裡,小王姨娘便把自己生病的事,捅到了姑母那裡。
原本也沒指望會有人來,不過是藉着由頭鬧一鬧罷了。哪知夫人親自來了,不僅來了,還非得等着大夫把過脈,請過藥才走。老爺派了兩撥人來請,也沒把夫人請走,這讓小王姨娘如何能躺得住?
她哪裡知道,自己的這種伎倆早在十幾年前,朱姨娘便用過了,先夫人崔氏便使了這一招,幾回下來治得朱姨姨娘服服帖帖。那夏夫人不過是依葫蘆畫瓢罷了。()
ps:感謝沒錢買花戴的粉紅票
感謝098的打賞,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