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位於高府北角的一處小院,統共就三間矮屋子,雖然前幾日剛剛下過一場春雨,奈何屋子裡盡是草堆,火勢很快便燃了起來。
高府衆下人紛紛被那火光驚起,衣衫單薄的抄起手邊得用的傢伙,趕來救火。一時間人聲鼎沸,驚叫呼喊聲連連,震得高府各位主子心頭俱是一震。
那滿屋子的柴垛化作火龍,竄着就往上跑,很快便連成了一片火海。待高則誠夫婦趕到時,大火已滅,三間房子燒掉了一間,瀰漫的濃煙嗆得人掩鼻而咳。
高誠則看着那滿目瘡痍的悽慘景象,不由眉頭緊皺:“那丫鬟被關在哪一處?”
正陽扶着夏氏,面有不忍的輕輕嘆道:“回老爺,燒着的一間,正是那丫鬟被關之地。”
“啪!”的一聲。
衆人回首,卻見大少爺一身單衣,立在院門口,手中的食盒跌落在地,涌出黑黑的,尤冒着熱氣的湯水。
……
深夜的平蕪院,四周安靜的淒涼。
高鳶尾立在庭中的幾株翠竹前,臉色凝重。
庭院大門吱呀一聲推開半條縫,一個熟悉的身影鑽進來,疾行至高鳶尾身邊,低聲哽咽道:“小姐,是林西關的那間柴房,都燒成了骨架子了。”
“人呢,人有沒有事?”高鳶尾一把抓紫薇的手。
紫薇心頭一動,泣道:“她被打成那樣,如何逃得脫!聽說都燒焦了。”
“什麼!”
手中的帕子悄然落地,高鳶尾身子微晃,臉色一片驚色。
“怎麼會這樣,那柴房不是有看門的婆子。如何會起火?”
紫薇抹了把眼淚道:“打聽不出來,老爺正在前頭問話呢。不過……”
“不過什麼?”
紫薇略略一怔,黯然道:“有人看到橙子從那院裡驚慌失色的跑出來!”
高鳶尾頓覺魂飛魄散。
……
高府內宅偏廳裡,燈火通明。
高則誠,高子瞻父子,夏夫人及一干府中管事盡數到齊。
高則誠神色不豫的看着地上的馬婆子,手重重的在桌上一拍。怒道:“一五一十的說來。若有一句是假,打死爲算!”
馬婆子嚇得面無人色,忙磕頭道:“回老爺。老奴說,老奴都說。”
“我且問你,好好的柴房如何會起火?”
馬婆子驚恐萬分道:“老爺,老奴也不知道。今兒夜裡。老奴正看着門,大少爺來了。塞給老奴二兩銀子和一壺酒,說要進去看看人。大少爺進去不到半盞茶的時間,就走了。老奴……老奴拿着手中的酒,心頭有些饞。便喝了幾口。”
高府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守夜的婆子夜裡爲了驅寒,多半會喝上幾口酒暖暖身子。高則誠聽馬婆子這般一說。眼中並無多少詫異,挑起眉梢道:“後來又如何!”
馬婆子渾濁的眼睛膽戰心驚的看了眼老爺。吱吱唔唔道:“哪知……這酒滋味頗好,老奴沒忍住,就多喝了幾口,有些禁不住困,便坐倚在牆角,睡着了。等老奴聽着驚叫聲醒來,那火已經竄得一人多高了,老奴就看見……看見橙子姑娘從屋裡跑出來。”
高則誠如劍的目光幽幽落在橙子身上,面色冷俊。
“說,深更半夜的,你爲何要到柴房去!”
橙子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上,眼珠子都直了,似未曾聽見座上之人的問話。
劉媽媽見狀,一咬牙上前啪啪兩記巴掌,罵道:“作死的小蹄子,老爺問話,還不快如實說來!”
“哇!”的一聲,橙子心中又驚又怕,失聲痛哭道:“老爺,我與她平日裡交好,她打成那樣,我怕她有個三長兩短,想趁夜給她送些藥去,誰知……誰知我剛走到院門,就看見那屋裡有火光,我想着她還在裡頭,正想去救,哪知火燒得太旺,我嚇得跑出來喊人!”
劉媽媽見女兒左一言右一語,渾說不清,忙跪下道:“老爺,是奴婢讓她夜裡無人時,去瞧一瞧那丫鬟的!”
“噢?”高則誠擡眉。
“老爺,這丫鬟原是先夫人買進府的,入府後一直在奴婢跟前打粗,後來先是入了三小姐院裡侍候,又被太太看中,欽點了去侍候表少爺。表少爺出府後,老爺見她穩重可信,便派到了二少爺院裡。這丫鬟被打後,奴婢念着往日在跟前的情份,就交待女兒夜裡給她送些吃食,好歹留着一條命。”
劉媽媽不急不躁,連帶着把這丫鬟的來路,都說得清清楚楚,又扯上了先頭的崔夫人,高則誠聽罷,看向劉媽媽母女的目光,少了幾分凌厲。
“陳平,陳和,你們二人查看現場,可有所得?”
陳平,陳和二人上前兩步,對視一眼後,陳平道:“回老爺,沒什麼異處。”
“爲何三間柴房,只有人的一間起了火?”夏氏淡淡道。
“回夫人,那柴房本身就極易起火,若是那丫鬟身上帶着火摺子之類的,弄不好一個不小心……也是有可能的事!”陳平猶豫了一下,纔開口道。
夏茵柔略帶疑慮的目光看向身側的男人。
後者,正向她向來。
高則誠收回目光,默然許久,視線落在一臉茫然的大兒子身上,正色道:“派人四下守着,明日一早報官,若官府查探無不妥之處……夫人!”
“老爺有何吩咐!”夏氏的目光有一剎那的恍惚。不知爲何,她一聽說這丫鬟出了事,便覺得心裡一陣灼痛,痛不可擋,卻不明白這痛來自何處。
高則誠只當她是被嚇着了,柔聲道:“人在咱們府裡出了事,好生收斂着,陪些銀子給那丫鬟……”
話未說完,卻見高府大總管高博匆忙進來。附耳在高則誠耳邊輕語了幾句。
高則誠陡然變色,站起身來。
夏氏離得最近,眼角看得分明,心頭不由咯噔一下。
……
高則誠大步流星行至翰墨院門口,頓住身形。
一管事模樣的人躬身上前,低語道:“相爺,我回來了!”
高則誠深看高華一眼。眉目隱有怒意。
管事高華嚇得頭一縮。忙道:“老爺,小的奉命去林家村打聽事情,找到了那丫鬟的家中。哪知。還有一路人馬也在打聽這家的事。小的就一個人,偏那路人馬有十來人,只好……”
“混帳!”
高則誠心頭大怒,凜然道:“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我要你何用?”
高華腿一軟,忙跪倒在地。驚道:“老爺饒命!”
高則誠低喝道:“隨我來!”
……
“小的許剛,拜見相爺!”中年灰衣男子上前行禮道。
高則誠用茶蓋撇了幾下茶末子,淡淡道:“來者何人?深夜求見本相,所爲何事?”
許剛上前兩步。從懷中掏出一方腰牌。
禁軍侍衛!高則誠看清腰牌上的字,心頭一驚,看向來人的目光帶着一絲深究。
許剛恭身道:“相爺恕罪。在下深夜前來,只爲向相爺打聽一個人!”
“何人?”
“相府丫鬟林西!”
高則誠心中一驚。
……
醉仙居二樓一處房間。齊進面如土色的呆坐在椅子上,臉上懼是驚色。
呂帳房等人面面相覷,不知道他出去趟後,發生了何事,回來便是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呂帳房倒了杯茶,遞到他手上,試探道:“出了什麼事,是不是南掌櫃在裡頭,被人欺負了!”
齊進接過茶盅,手中稍稍用力,白瓷茶盅應聲而碎。
“齊爺,你倒是說句話啊,出了什麼事?”剛子急不可奈道。
“齊爺,是不是南掌櫃被人用了刑啊!”強子赤急白臉道。
“老齊,你倒是說句話啊,急死個人了!”
齊進擡起頭,赤紅着一雙眼睛。
今日正是二日之期,因南掌櫃被抓一事,他比往常稍稍遲了半個時辰往相府去。
一入相府,他便覺得有些不對勁。往日這個時辰,相府早已萬簌俱寂。今日偏偏幾處院落都還亮着燈,有一處院落更是燈火通明。
齊進不作他想,先往熟悉的院子裡去,哪知屋中空空如也。齊進隱在樹上暗思,莫非她今日跟人換了班,在主子房裡上夜?
等了須臾,正欲轉身離去,一個清脆的女聲差點沒把他驚得從樹上掉下來。
呂布見齊進呆呆不語,急得臉色煞白,一把扯住他的胸襟,怒道:“你他孃的,倒是說啊!”
齊進眼中淚光一閃,半晌才從喉嚨裡逼出一句石破天驚的話。
“小西姑娘,出事了!”
……
偏廳的人盡數散去,獨留高子瞻一人枯坐不語,時間在他身上似乎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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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玉悄然上前,柔聲道:“大少爺,時辰不早了,咱們回吧?”
高子瞻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撩起衣袍一言不發的轉身離去。
目所及處,是一片狼藉的斷壁殘垣,清麗的臉龐在漫天的紅色中扭曲痛苦,嘶聲吶喊,而天地間卻彷彿靜止了一般,任由那紅色吞沒了星光水眸,化作了灰燼。
高子瞻痛不可擋!
倘若……倘若他沒有走開……
如玉悄無聲息的貼緊了大少爺的身體,眼中似有恐懼道:“少爺,這鬼地方陰森森的,又剛剛死過人,怕是不乾淨,咱們回去吧?免得沾了髒東西。”
高子瞻恍若未聞。
如玉神情微動,眸底的怒意一閃而過,正欲說話,卻聽得不遠處腳步聲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