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蹭了蹭了林北,打眼色示意他說話。
林北寵溺看了她一眼,輕道:“師姐,其實這一趟對你,也有好處。他並非凡人,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極爲正常。這回賞菊一來是爲他挑妃子,二來只怕也是想選中皇后之位。”
林南嘴角牽出了個笑:“師弟,師妹。我這人素來是個直腸子,有什麼事也不喜歡繞着彎。遇見他,我也不想;不過既然遇上了,也沒啥好怕的。皇帝也是人,也長一雙眼睛,兩隻胳膊,沒啥了不起。”
“師姐的意思是?”林西挑眉笑道。
林南嗔看了她一眼:“我這會心裡頭亂着呢,哪裡有什麼意思?”
林西淡笑道:“只怕心裡頭亂的,可不止師姐一個,費了這麼大的勁,被攪黃了,今兒這御書房,估計會是天翻地覆!”
……
林西這話料得半分沒錯。
御書房裡,宮女太監跪了一地。
鬆公公見勢不妙,遂朝門口的太監遞了個眼色,自己硬着頭皮上前侍候。
“皇上,該用膳了!”
趙靖琪想都未想,擡起腿便是一腳,鬆公公被踢翻在地。
“來人,擺架長門宮!”
半盞茶後,趙靖琪已端坐在太后的下首處。
李太后見皇帝臉色不善,只當是菊花宴被攪一事,遂笑道:“皇帝啊,今日這些貴女中,可有瞧得中的?”
趙靖琪擡首,不答反問:“母后,對李鳳津的處治,一個小小的禁足,是否太過寬容了些。依朕看,需得嚴懲才行。”
李太后理虧,不得不退後一步道:“依皇上的意思,該如何處治?誅三族還是滿門抄斬。”
趙靖琪冷笑道:“這倒不必!侯爺教女無方,罪不至死。”
李太后一聽這話,當即明白了皇帝的一意思,“皇帝言之有理。既如此,便罰逍遙侯禁足半年,閉門思過。”
趙靖琪方纔緩了臉色道:“也確實該閉門思過一番。朕的御案上,參奏逍遙侯府的摺子不下幾十道,朕留中不發,是顧着母后的臉面。只今日這一鬧,若不再作懲戒,只怕難以服衆。”
李太后深以爲然道:“是哀家往日太過寵溺,竟使得她們無法無天。皇上只管處治,哀家絕無二話。”
趙靖琪頭一回見太后不幫着侯府說話,心下舒暢不少。
李太后瞧得分明,嘆道:“今日衆多貴女中,皇上可有看中的。若有,便傳進宮吧!”
趙靖琪思了思道:“此事全憑母后作主,兒臣沒有任何異義。”
“大好!”
李太后欣慰道:“既如此,哀家便作主了。只是皇后之位,皇上有何想法?”
趙靖琪眉梢隱約一動:“宋家姑娘確實出衆,只是到底是中宮之位,母后容兒臣再思慮思慮。必要選個似母后一般溫柔恭淑,靜正賢德的女子,方可統攝六宮。宋家姑娘靜正有之,恭淑尚欠。”
李太后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嘆道:“我的皇兒……長大了!哀家也是這麼認爲。只是放眼京城,家世上能比得過她的,倒也沒幾個。”
趙靖琪思了思道:“母后,父皇仙逝一年不到,朕便納四妃,娶皇后,如此行事,實爲不孝。兒臣以爲,四妃之事倒也罷了,中宮之位可否等父皇滿了週年再議。”
“皇上啊,六禮行罷,也需一兩年。”
“母后,兒臣感懷父皇在時,舔犢情深,不忍在孝中便娶妻納妾,您就讓兒臣再緩上幾個月罷!”趙靖琪神色動容道。
李太后眼眶含淚,想着先帝在世時,夫妻恩愛,一離不棄,遂嘆道:“也罷,就依皇上所言,只是賞賜總是要有的。”
皇帝默默點頭,算是應下,漸漸的心頭又涌上微喜,正色道:“母后,兒臣過幾日想出宮微服一番。最近繼續有各地的官員上摺子,稱今年的秋收,比着往年經降一兩成,兒臣想親自去瞧一瞧,到底是何原因。也省得整日坐在宮中,受那些奸佞臣子的矇蔽。”
李太后未曾想到一向只喜丹青的皇帝,竟有了勤政愛民之民,喜出望外道:“皇上只管去,多派些禁衛軍護着。宮裡有哀家坐鎮,翻不了天。”
諸事皆隨心意,臉上的憂色一掃而光,皇帝大聲喝道:“來人,擺膳,朕今日就在長門宮用膳!”
……
林西由林南二人送回侯府,早有侯爺跟前的丫鬟在門房等着。見她回來,忙迎上去。
林西深知必是爲了今日的事,遂與迎上來的春夜遞了個眼色,入了書房。
正廳裡,侯府衆人齊聚,臉色都不大好看。一內侍模樣的人立在侯爺身旁,兩人輕聲交談。
李英傑翹首以盼,一瞧林西那腫着的半邊臉,眼中怒火漸旺。
內侍等人齊全,清咳一聲,掏出懷裡的聖旨,扯着尖銳的嗓子道:“逍遙侯府接旨。”
侯府衆人跪倒在地。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
林西跪倒在地,暗暗用眼角的餘光看李鳳津,只見她慘白着一張臉,雙脣緊緊的抿着,待讀到三月內嫁出侯府,人已癱倒在地。
等聽到連侯爺都被禁了足,林西暗下大驚,心道必是皇帝被攪了局,一股惱的將氣都出在了逍遙侯府身上。
內侍宣讀完召書。侯府衆人紛繪起身,臉色各異。只那李鳳津仍跪倒在地,半天沒有動靜。
“侯爺,今日貴府小姐這麼一鬧,太后的臉上實在難堪,旁人倒也罷了,秦國夫人好歹是先帝的乳孃,天底下的人都瞧着呢。”
“臣管教無方,死罪,死罪啊!”李英傑一臉愧色。
內侍按着夏公公的吩咐,示意侯爺湊近了,低聲道:“奴才與侯爺交好一場,給侯爺露個訊。此次太后與皇上動的,可不止府上一家。比着侯爺不輕不重的禁足來說,那一家,只怕是傷了筋,動了骨啊!”
李英傑心下分明,故意道:“敢問公公,還有哪一府?”
內侍淡淡一笑,冷的斜了錢氏一眼:“侯爺不必多問,不出三日,必有音訊。奴才言盡於此。”
說罷揮揮手,五六個宮女捧着各色珍奇異寶,魚貫而入。
錢氏心頭莫名一驚,不及多想,目光被眼前的各色珍寶吸引住,莫非太后如往常一般,明裡訓斥,暗下嘉賞。
內侍見她尤自不知,微不可察的搖了搖頭,目光落在林西身上。
這個姑奶奶也不知走了什麼運,竟讓太后,皇帝都護着她,真真是時來運轉。
“這些都是太后賞給林姑娘的。林姑娘,太后老人家賞的東西不能隨便贈人,需得妥善保管,若不然,便是大罪!”
林西心知這話是說與旁人聽的,忙應聲跪拜謝恩!
錢氏臉上頓時暗沉無光,然不等她臉色緩過來,兩個身着鵝黃色宮裝,鬢角上綴着兩三朵粉紅宮紗絹花的貌美女子,已嫋嫋走到侯爺跟前,深深福下。
內侍皮笑肉不笑道:“侯爺禁足半年,太后怕侯爺悶在府裡寂寞,特賞賜美人兩名,服侍侯爺。”
錢氏呆愣在地。她嫁進府中近三十年,宮中賞賜再多,也從來沒有說賞過美人。錢氏只覺得渾身被抽走了力氣,軟軟的竟要倒下。
周氏眼疾手快,忙上前攙扶住了。
饒是林西再能聰慧,也被眼前這場景驚住了。
李鳳津不過說了幾句不該說的話,打了她一巴掌,按理禁足,呵斥就已足夠,哪裡知道,這一回,宮裡的不僅動了嚴懲了李鳳津,連侯爺,錢氏都涉及到了。
林西皺着眉頭想,莫非皇帝、太后藉着此次,是想故意打壓侯府,一時眼中迷茫之色盡現。
……
內侍懷揣着銀票,揚長而去。
李英傑眉宇間籠上了一層不明的意味,卻只不動聲色的坐在上首處,接過丫鬟遞來的茶,一口一口的輕啜着。
錢氏被兩個媳婦攙扶着坐下。
大爺,二爺唯唯立在下首處,不敢說話。
三爺吊爾郎當的坐在太師椅上,用眼睛勾着兩個宮女。
唯有林西與李鳳津,一個站着,一個跪着,立在大廳中央。
屋裡侍立的丫鬟們摒棄斂神,低垂着頭,連呼吸聲都不大能聽見。
李英傑半盞茶喝完,重重的將茶碗往桌上一放,巨大的聲響令所有的人心頭一驚。
“來人,將大小姐扶回房中,着四個身強力壯的婆子看管起來,沒有宮中的赦令,不得出院。大小姐院裡的人,罰一個月月錢。”
總管李峰上前數步,恭敬稱是。
“夫人錢氏,教女不嚴,罰月錢半年。大奶奶周氏,沒有極時規勸,罰月錢三個月。”
周氏見錢氏默不出聲,只得硬着頭皮道了聲是。
李英傑輕嘆一聲:“從明日起,夫人四下打聽,貴族子弟中,有願意娶大小姐的,一律應下。”
李鳳津猛的擡起頭,目露兇光道:“我不嫁,這世上除了高子瞻,我誰也不嫁。”
“放肆!”
李英傑大掌一拍,直直立起:“嫁不嫁,由不得你!”
李鳳津猛的拔下頭上的簪子,對準了自己的頸脖,發狠道:“父親,我要是逼我嫁,我便死給你看!”
“鳳津!”
“大小姐!”
衆人臉色大變,齊聲驚呼。
李英傑大怒:“都別攔着,讓她死。”
李鳳津一臉的不可置信:“父親,你真的不……不顧女兒死活?”
李英傑冷笑道:““李鳳津,今天的事情要不是太后替你兜下,只一個秦國夫人的發難,便可讓你青燈古佛一輩子,弄不好,連太后都要被你連累。若不是太后不允,我頭一個勒死你,也省得你害我侯府滿門。”
“是她,是她害我的。父親,都是她害我的,你們怎麼都不相信我。”李鳳津忽然直起身,指着林西道。
“還敢狡辯!”
李英傑懷裡換出一張紙,重重往桌子上一拍,怒道:“怕冤枉了你,太后她將今日在宮中的一言一行,統統令人眷寫下來,你自己好好瞧瞧吧!”
李從望頭一個沒忍住,拿了一瞧,嘖嘖搖頭道:“大姐啊大姐,這跟林西半點關係都沒有,你說你這叫做的什麼事……小弟我再混,也知道也宮裡這個地方,有些話還得三思而後行。”
此言一出,衆人也不用再探究。誰不知道,大小姐與三爺最是要好。這回連三爺都不幫襯,必是大少姐做了出格的事情。
林西輕輕一嘆, 不願意再留下看戲,遂輕聲道:“祖父,祖母,舅舅,舅母,小西有些累了,先行告退!”
衆人看着她紅腫的半邊臉,心中各有所思。
李英傑深看了她一眼,柔聲道:“好孩子,今日委屈你了。來人,扶姑娘回房休息!”
李鳳津只將一腔怒火都恨在了林西身上,見她要走,心中涌起滔天的恨意,又手一抓,扯住了林西的頭髮。
林西頭皮一痛,不由的“哎啊”一聲。
李英傑見女兒當着他的面,就敢動手,怒不可遏,衝上前對着李鳳津便是一腳。
“來人,將大小姐扶回房中。若再敢鬧,給我綁到侯府的家廟。從此我李英傑只當沒有這個女兒。”
這一腳下去,周氏,姜氏身子跟着顫了幾顫,心中涌上一股子喜悅,這些年暗下憋着的氣,就在這一腳中徹底釋放。大小姐,你也有今日。
李鳳津一腳被踢翻在地,伏在微涼的青石面上,哀哀泣泣。
到底是身上掉下來的肉,錢氏一聲驚呼,撲倒在女兒身上,乾嚎道:“我的兒啊,你就給你父親求個饒,跌個軟吧。你這又是何苦呢?”
錢氏嚎了幾聲,又衝林西道:“好孩子,你姨母心直口快,行事沒個分寸,你別往心裡去。祖母替她給你陪個不是,你大人有大量,別跟她一般計較。”
林西心下涌上火氣。
這戲碼演的,真真是苦情啊。若她不應下,便是心存計較,心寬狹窄;若是應下,那這一通頭髮,便白扯了。合着錢氏你當我是軟柿子呢!
林西眼中迅速涌上淚水,盈盈含在眼眶中,偏倔犟的忍着不落下來,只拿淚汪汪的眼睛,無助的去瞧李英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