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無算的那一聲吆喝才落下不到一分鐘,裡面就出來一人。真要是在睡覺的話,能起來這麼快?估計被吵醒了之後還得迷糊好一陣呢。出來這麼快,還一身整齊,連頭髮都梳得齊齊整整,這裡面的東西不說也該看得明白了。
眼前這人,一身常服,雖然面料不怎麼樣,可卻異常乾淨整潔。頭上梳着髮髻,面目清秀,嘴角帶笑,手中拿着一把雪白鵝毛扇,渾身有一種很奇妙的氣質。怎麼說呢,薛無算的感覺就是這人心裡裝的東西不少。
“你就是諸葛亮?”薛無算笑眯眯的上下打量了諸葛亮一眼,然後問了一句。
“正是在下,不知閣下是?”
薛無算聳聳肩,身子一側,一臉戲虐的伸手往門外一引,說道:“外面便是堂堂大漢皇叔,文成武德,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劉玄德皇叔!諸葛亮,你還趕快跪迎?”
啊?
諸葛亮都傻了你知道嗎!人家現在是居於山野間的賢人達士好不好?是不是貨真價實先不說,但起碼的規矩要講的吧?什麼叫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劉皇叔?有這麼給人挖坑的嗎?這讓人家諸葛亮怎麼回答?當真跪迎?沒這說法!可不應付兩句是不是又有些瞧不起人家劉備的意思啊?
攪屎棒啊簡直就是!
好在劉備的反應極快,一路小跑着就跟着進了院落,站在堂屋梯坎下面朝着諸葛亮拱手,揚聲笑道:“孔明先生,在下劉備,久聞先生大名,今日終償所願見着先生了。”
諸葛亮什麼人物,說是七竅玲瓏的心肝都不過分。薛無算的之前的那一聲大喊,接着什麼“跪迎”之類的言語,加上現在劉備的態度。他心裡一下就清楚了。估摸着這位言詞裡全是給人挖坑的人跟劉備不是一路人。不過這人是誰呢?居然當着劉備的面都敢這麼囂張?不會也是來“求賢”的吧?
“劉大人客氣了,亮之前突然困頓,小歇了一會兒,怠慢了大人,還望大人萬萬不要怪罪纔好。”
接着薛無算就被劉備和諸葛亮直接晾在一邊了。他也落得個清閒,反正他是來瞧熱鬧的,又沒人敢趕他走,他自然樂呵呵的就跟着也進了屋裡,自顧自的找了一張椅子坐下,然後點上煙,抱着胳膊,饒有興趣的等着大戲開演。
現在的劉備已經是幾乎走投無路了。他自己也知道,如今天下大勢越來越朝着明朗的趨勢前進,各路諸侯都將一一被淘汰掉,至於說到最後能剩下幾個,這誰也說不準。但有一點劉備明白,今後的路,再不能像以前那樣,東躲西藏靠着別人混日子了。再說了,他的名聲雖然響亮,可卻不是誰都待見的。再跑,估計也沒人願意收留他了。
所以,劉備現在就指望着這次好不容易見到的臥龍先生能夠給他指點迷津,破開這讓他迷茫的前路。
好一番寒暄之後,屋裡的局面就變得頗爲莊嚴了。
首先,關羽和張飛被趕到了屋外。當然,薛無算沒有出去,沒誰敢趕他。坐在角落,被人當成空氣。
其次,屋裡鋪上草蓆,點上檀香,然後一壺茶,兩個杯。諸葛亮和劉備相對跪坐。
這便是極正規的奏對格局。當然,此時的諸葛亮還沒有表明自己就會跟着劉備走,他也需要看看劉備的心中志向,以及眼光思路。覺得跟自己合得來纔會追隨,否則就是簡簡單單的一次聊天而已。
這種場面,薛無算乃是第一次見。他有意將自己的氣息屏蔽起來,自願當一團空氣。就想看看,劉備是如何把諸葛亮騙到手的。而諸葛亮又是如何點燃劉備心中的那團已經快要熄滅的信心之火的。
“先生抱驚世之奇才,豈能安老於林泉之下?願先生以蒼生爲念,開備愚魯而賜教。”
還別說,劉備這口舌之間的厲害真不是吹的。就這一句話,裡面含的東西可就多。
首先,給諸葛亮帶了高帽子,說諸葛亮是“驚世之奇才”,也不知道第一次見面怎麼就知道對方是驚世之奇才了。
然後,又說,你看你,這麼有能力,怎麼能安心在這山林甘泉之間逍遙到老呢?天下大勢紛亂,百姓流離失所,這都是災難啊,需要終結這種局面才能帶來太平。
最後的意思就是說,你看,天下太平靠那些大軍閥是靠不住。你瞧瞧我,我劉備,纔是以天下蒼生爲重的明主,你有才能,我是明主,你來輔佐我,咱們一起開個太平乾坤豈不是妙哉?
薛無算在邊上憋着笑,看劉備表演。如今劉備是開門見山說明招攬之意了。剩下就看諸葛亮怎麼說了。
之前劉備第二次來的時候留下了一封書信。上面其實已經將他的一些意思都闡述清楚了。不過諸葛亮還是要再瞧瞧。於是微微收住笑容,問道:“如此,願聞大人之志。”
諸葛亮這就在告訴劉備,說,行吧,你先說說你打算怎麼幹,最終極的目標到底是什麼。高大全什麼的咱們就別扯了,來點實際的吧。
劉備心中大喜,說道:“漢室傾頽,奸臣當道,備不量力,欲伸大義於天下,只是智術淺短,迄無所就。望先生開愚魯而拯救危難,實爲萬幸。”
聽了劉備這話,再看看其面色表情,薛無算差一點,真的就差沒笑出聲來。這貨的確就是一個梟雄啊!臉皮的厚度絕對超過王家三棒槌數十倍。這種不要臉不害臊的話居然說得一本正經絲毫不見做作。這已經到了自我認可的最高境界了。薛無算心裡暗道一個:服!
劉備這什麼意思呢?意思就是說,他看到大漢朝已經快不行了了,心裡難受,誰叫他是“劉皇叔”呢?於是他就覺得吧,自己應該站出來力挽狂瀾,拯救漢室基業。可是呢,他是個老實人,腦袋沒什麼彎彎繞繞算計不過敵人,東奔西走盡是瞎忙活,現在已經走投無路了,想要請諸葛亮出山,幫他策劃。
這已經是把自己擺在了一個“救世主”的位置了。似乎離開了他劉備,天下就會糜爛不堪永無安寧之日一樣。
這也算是答了諸葛亮的問話。但劉備給自己的定位,說實話,還是不太坦誠也缺乏自知之明。也不知道諸葛亮聽了這些話之後心裡是不是也很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