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紫宸殿裡,安靜之極,竟是一個說話的人沒有。
死一般的寂靜中,落針可聞。
只有輕微的沙漏聲,還有那似乎是物體碰撞聲傳來,擦擦擦,咔咔咔。在這寂靜的大殿裡,顯得格外的清晰。
洪胖子好奇之下,便轉過頭去,循聲望去,等看到那禮部一個官員,嚇得渾身發抖,臉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滾的樣子後。不由的啞然失笑,原來這聲音,竟然是這廝嚇得牙齒打架聲。
噤若寒蟬的文武百官,低着頭,一句話也不敢說。他們看到剛剛那一幕後,心裡豈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兒?
能爬到他們這個位置,伴隨在君王身邊。那個不是心思通透之人。
從進了宮門,看到的侍衛新面孔,還有那讓人心悸的森嚴防衛。等進了大殿裡,突然間的關門。然後,突然間而來的黑暗,吵雜的喧鬧。然後陛下恰如其分的到來。以及,吳王手裡那把帶血的匕首。
這一件一件的事情,乍看之下,覺得是一種雜亂無章的組合和巧遇。但是仔細推敲一下,便能發現,這幾個件事情,都是被一個線索所貫穿着。
那就是,那個被拉出去關入大牢的倒黴蛋——吳王。
所有的一切佈局,竟然都是針對哪個聲名狼狽的王爺而特意設下的。
呵,環環相扣,密不透風。果真是好手段啊!
哎,吳王也真是的。如今陛下已經立鄭王爲太子,明擺着是要鐵了心要扶植鄭王登基。而且,如今幾乎朝中所有的勢力,都開始向鄭王靠攏,試圖成爲太子陣營的一部分。你在這個對自己極爲不利的時候,不想着獨善其身,竟然還上躥下跳的拉攏大臣,結黨營私。妄想得到那已經不可能得到的皇位。這不是自己找死嗎?
哎,吳王啊,你不好好在家調戲婦女,大老遠的來到這京城,幹什麼呀。
現在倒好,除了你自己被打入大牢,生死難測。害得老子們都心慌慌的,就跟做了虧心事一樣。
尼瑪的,該死,真該死!
轉眼間,朝臣們對吳王的同情憐憫之心,在這大殿壓抑的氛圍中,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則是深深的憤恨和埋怨。
心裡的風向轉變後,大臣們不約而同的點頭,讚歎陛下以雷霆手段大義滅親的博大胸懷。
坐在龍椅上,端着茶盞,細細品茶的皇帝,在看到朝臣們由先前的驚慌不安,到此時的意見統一後。(《》)微微笑了笑,將茶盞放在桌子上後。這才整理了下明黃龍袍,緩緩站起來,掃了一眼臺下的文武百官,緩緩道來:“諸位愛卿,自晉王叛亂。到現在,已是整整兩個月了!”
皇帝長出一口氣,靠在椅子上,淡淡說道。
下面,羣臣聽到這番話後,自是不敢隨口搭話,只是紛紛點頭稱是。
“晉王勾結外族造反,罪不容赦。朕派大軍征討,維繫我大周百年社稷,傳承華夏道統。乃是替天行道,正義之舉!”皇帝眼中不喜不悲,說出的話鏗鏘有力。
“陛下聖明!”
下面的百官聞聲後,依然是紛紛點頭,齊齊下跪,讚揚皇帝聖明賢達。
不過,幾個心思聰穎之人,看到陛下似乎不再談吳王的事情。心裡終於是鬆了一口氣。
呵,總算是過去了!好嚇人啊!
皇帝微微笑了笑,扶着椅子扶手站起來後。擡手召喚太監過來,然後從太監手裡取過了一個蠟封的木匣,將這木匣端在手掌上。深吸了一口氣後,沉聲對百官道:“這是剛剛我大周帝師,呂大人,從太原發給朕的軍報!”
皇帝說到這裡,臉上帶着欣慰的笑容,看着那擡起頭,滿目期待的朝臣,嘴脣動了動,卻是什麼話也沒有說出來。激動的有些哽咽了。
仰起頭來,目光有些朦朧的看着大殿上方,聖武皇帝親手題寫的大週一統的牌匾。深吸一口氣,顫抖着聲音道:“大周慶元五年,冬,十月初五。太原,光復了!”
……
太原光復了!
這個聲音宛若一道驚雷一般,在紫宸殿中響起。
那數百的文武,在聽到這個消息後,頓時一驚,瞠目結舌的看着皇帝,以及皇帝手裡的軍報。一時間,竟然難以相信這個事情是真實的。
要知道,當初呂恆離京是嚴格保密的。紫宸殿中,除了皇帝,洪全和兵部幾個大佬以外,其餘人皆是被矇在鼓裡。
如今,朝臣們正還在心裡擔憂,晉王的軍隊會不會攻破黃河防線,兵臨東京城下的時候。突然傳來了太原光復的消息。
這……
這怎麼可能,太突然了!
怎麼收復的太原,這招瞞天過海之策,簡直太匪夷所思了。
下面,朝臣們議論紛紛。(《》7*猜測着呂大人的用兵之法,時而搖頭,時而點頭。然後滿腹狐疑,後又搖頭,不解的說着,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的話。
龍椅上前,皇帝看着朝臣們這般驚喜的神色,眼中含笑,欣慰的點點頭。隨後,伸出手壓了壓、
等大殿裡安靜下來,皇帝將那木匣,交到了一旁的大內總管手裡。
“念!”
皇帝轉身走回到椅子前,撩起龍袍坐下後,大手擡起,對那大內總管道。
“是!”大內總管聞聲恭敬點頭。然後轉身過來,面對着朝臣,打開了那木匣,取出了軍報。
緩緩展開後,咳嗽了一聲。大內總管昂首挺胸,臉色嚴肅,眼睛順着軍報上的字跡一字一句的唸叨:“臣,自慶元五年九月上旬秘密到達保定府。後於保定守軍王西讓將軍以及江蘇海防軍段鵬將軍,整兵一處。與九月二十發兵,橫跨太行山,大軍與九月底穿過太原府,拿下了忻州。與十月初二,到達太原城下,連夜展開對太原城的攻擊。與第二日凌晨攻破太原城防。晉王被擒,其餘所部繳械投降。至此,太原光復!呂恆拜上!大周慶元五年十月初六寫與晉王府中!”
軍報讀完,那聲音卻一直迴盪在這空曠的紫宸殿中,久久不散。
下面,文武百官秉着呼吸,強抑着顫抖的身體,一直聽完大內總管讀完最後一個字。
等大內總管的聲音落下,文武百官的呼吸紊亂了。
他們昨晚還在擔心,是否要先讓家眷南遷,逃避兵禍的。但是,沒想到,睡醒一覺後。卻突然聽到了這個令人振奮的好消息。
心情變化之大,簡直是天差地別!
確認了消息的真實性後,文武百官激動異常,對視一眼後,在張文山的帶領下,齊齊下跪,拱手朗聲讚頌陛下萬歲,千秋萬載,萬壽無疆。
一時間,大殿裡那壓抑清冷的氣氛,一掃而空,衆臣們都在討論着此次讓人心情振奮的好消息,讚歎着陛下的聖明,還有帝師大人神鬼莫測的用兵手段。
大殿裡,被一股勝利的喜悅所籠罩着。每個人臉上都浮現着真誠的笑容。就連那些平日裡,見了面不說話的對頭,此時都高興的擁抱在了一起。
而在這些喜悅無比的官員中,唯有張文山和洪全,顯得格外冷靜。
昨天的時候,陛下連夜將他們召入宮中,指着從太原府運來的幾大箱的書信,大發雷霆。
想起昨晚,御書房中,陛下那氣的又砸椅子,又摔杯子的樣子。張文山直到現在,都感覺道頭皮發麻。
擡起頭來,看到皇帝臉上的笑容逐漸散去,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股深深的殺伐之氣。
張文山心裡咯噔一下,暗暗道:來了。
“諸位愛卿!”皇帝深吸了一口氣後,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擡起手中,晃着手裡的軍報,沉着臉道:“此戰的勝利,大家也許很高興。但是。作爲前線總指揮的帝師呂恆,對這次戰爭的結果。卻並不滿意。在軍報中,呂恆第一沒有詳細的紕漏我大軍有多少人,更沒有爲各位將軍慶功。大家知道這是爲什嗎?”
聞言後,被喜悅衝昏了頭腦的百官這才意識到,事情還沒完呢。
紛紛站回到原地後,低頭思索着陛下的話。
也許是有了勝利作爲催化劑,這些官員也不像剛剛那麼拘謹了。聽到陛下的問題後,一個官員想了想後,站出來道:“呂大人高風亮節,乃是天下讀書人的楷模典範。聖人云,小人喻於利,君子喻於義。微臣想,呂大人是想爲我等樹立一個做官的標準!故而,不再這軍報中向陛下請功!”
一番話,說的四平八穩。滴水不漏。就連一旁的洪全聽了,都覺得好像是這個道理。
張文山聽了卻鄙視的撇撇嘴,想到呂恆平日裡那無賴的樣子,暗自偷笑。呂恆可從來沒把自己當個君子,做什麼事情,都是利字當頭。小到商業之事,大到國家外交。這小子都是以佔便宜爲目的。不同的是,別人佔得是眼前可見的便宜,而這小子所謀圖的,可是千秋萬載的基業!
就拿高麗來說,呂恆在當地推行,由朝廷出資,鼓勵高麗人學漢語,穿漢服的舉措,真可謂是一招狠毒的絕戶之計。短線上來看,似乎是朝廷損失了一些錢。但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呂恆此招,圖謀的是高麗的百世安寧,千年歸順。
這可是大便宜啊!
所以,聽到這官員說什麼呂恆是君子,義字當頭。張文山除了心裡好笑以外,再無其他。
而皇帝,顯然也知道呂恆的爲人。
故而,在聽到此人的話後,心裡也頗爲不屑。
皇帝笑了笑後,捋着花白的鬍子微微頷首道:“呂大人品行高潔,宛若那池中蓮花一般,出淤泥而不染……”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此言一出,經常跟呂恆廝混在一起的張文山和洪全齊齊翻了個白眼。
老爺子,您這麼指桑罵槐,可不厚道啊!
微臣又沒得罪您老人家啊,這是幹啥呢!平白無故的罵我們是淤泥,太那啥了吧?
張文山和洪全那垂頭喪氣的樣子,自是落入了皇帝的眼裡。
皇帝狠狠瞪了他倆一眼,怪他們不識好歹。之後,皇帝轉過頭來,微微一笑,繼續對百官道:“呂大人沒有向朕請功,自然是有這方面的原因!”
“但是……”突然間,皇帝的話鋒一轉。聲音變得如數九寒冬一般,冷冽滲人。虎目中殺機崩現,讓人毛骨悚然。
他臉色沉下來,眼裡殺機凜冽,盯了百官中的幾人一眼後,移開目光,看着羣臣,緩緩說道:“但是,除了這個原因以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這個原因,就連帝師都爲之驚心!”
皇帝深吸了一口氣,伸出拳頭,用力的砸着桌面,一字一句的說道:“朝中有內奸!”
一語既出,四座皆驚。
文武百官們聞之,頓時齊齊色變。驚慌無比的站立開來,憤怒而又狐疑的盯着身旁的人,深怕身邊的人,就是陛下剛剛所言的內奸。
這些官員們聽到太原府光復的好消息後,心裡高興之極。此時,早就想着回家告訴夫人小妾。不必在舉家遷徙,流落他鄉了。
可是,還沒等他們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家人。就聽到陛下說,朝中有這些可惡的內奸,竟然枉顧天下大義,認賊作父。
這,這簡直就是逼着自己,背井離鄉啊!
該死,實在是該死呀!
看到文武百官那義憤填膺,對內奸憎惡無比的樣子後。覺得時機已到的皇帝,突然間站了起來,擡起頭朝着大殿四周的千牛衛沉聲道:“千牛衛何在!”
數百千牛衛齊齊跨出一步,聲勢駭人。領頭的一身甲冑的中郎將,大步邁出。拱手對皇帝行禮,中氣十足的答道:“卑職在!”
皇帝微微點頭後,轉過頭來,對身側的太監道:“念!”
“李封,黃颯,馮超……”太監打開一副卷軸後,一字一句的念着上面的名字。
直到唸了不下十二三個後,這才停了下來。
“給朕將這些逆賊拿下!”皇帝等太監唸完後,臉上殺氣騰騰,袖子一揮,轉過身去,對千牛衛下達了抓捕的命令。
“是!”帶頭的千牛衛中郎將沉聲領命,然後大手一揮,指着那十三個癱軟在地,面若死灰的官員,對身後的千牛衛道:“拿下!”
千牛衛們身體一動,身上的盔甲嘩嘩作響,大步上前,利索之極的將那十二個人,捆綁了起來。
“打入天牢,等待發落!”背對着一切的皇帝,深吸了一口氣後,擺擺手,淡淡的對千牛衛中郎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