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莫愁姑侄倆沒有跟隨呂恆一起返回,而是在王立業的護送下,去了蔚藍之海公國,說是去看看父親(兄長)。
歐陽家的基業,早已從江寧搬到了蔚藍之海公國。二女此趟前往,也算是回家省情了。
臨走的時候,歐陽莫愁咬着呂恆的耳朵,低聲含羞要等他返回蔚藍之海的時候,會給他一個驚喜。
至於說,什麼驚喜,歐陽莫愁含羞淺笑,低頭不語。
而一旁的歐陽如霜,卻看看姑姑,再看看呂恆,嘟着嘴,有喜悅,也有醋意。
到底是什麼驚喜啊!
呂恆一路上,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穿過雲山,進入山西範圍後,纔將這心頭的思緒放在了一邊。
一山之隔,兩重天地。
陰山南北,風光不同。
陰山外,敕勒川,一片初春季節的青黃,低草搖曳,隨風散香。
而在陰山的這一側,卻早已是鳥語花香,一派春光大好的景象。
雲山下那座掩映在垂柳杏樹中的小村落,輕霧繚繞,寧靜淡雅。
宛若塵世中,一處幽靜的桃花勝地一般。
無塵無埃,無喧無鬧。
靠近官道的學堂,朗朗讀書聲傳來。讓人聞之,心神都爲之一清、
學堂外,青石旁,一個灰衣長衫的書生,手裡拎着一個包裹,包裹中插着一把油紙傘。靜靜的站在垂柳下,等待着從山中走出來的呂恆一行人。
一羣人,放慢了速度,輕擡馬蹄,靜靜走在那碎石鋪就的山路上,生怕馬蹄擡起間,發出的聲響,攪擾了那學堂中朗朗的讀書聲。
騎着白馬的呂恆,緩緩走到那垂柳下。
翻身下馬後。含笑看着眼前這書生,笑道:“等了一會兒了吧?”
書生笑了笑,搖頭道:“還好!” ωwш¤ TтkΛ n¤ co
呂恆點點頭,轉過頭來,對煙雲衛擺擺手。
隨後,便有煙雲衛上前來,將一匹馬遞到了呂恆手裡。
呂恆將馬繮繩交到這灰衣書生手裡,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走吧!”
隨後,二人翻身上馬,悠閒的踩着上午的陽光,沿着那通往南方的官道而去。
離開了村莊一段距離後。一羣人輕揚手中馬鞭,低喝一聲,開始策馬狂奔。
入夜時分,一行人,快馬加鞭,到達了朔州府。
尋了一處客棧後,衆人便在此處安歇。
夜色沉沉,客棧中客人們也漸漸離去。
偌大的大廳裡,只剩下了呂恆一行人。依然在飲酒吃飯。
客棧外,煙雲衛門三兩成夥,聚集在一起,搓着手,揉着耳朵,一邊嘴裡罵着這北方暮春時節稍顯寒冷的天氣,一邊擠在一起。湊在火摺子邊,點着菸草。
說起這菸草,乃是蔚藍之海公國的特產。是王立業,親自送給他們的。
小小一支香菸,當真是給人無窮快樂。
雖然剛剛抽的時候,有點嗆。但隨後,卻回味無窮。
在鐵達部落幾天下來,煙雲衛這些傢伙。都成了大煙槍。
外面,天氣稍顯寒冷。裹着衣服的煙雲衛們,在門外巡邏警戒。
客棧裡,溫暖如春。
阿貴在一旁,打着哈欠,有一搭沒一搭的跟桑彪聊天。
二人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奔襲草原快一個月下來。侍衛們早已是身心俱疲、如今回到了大周境內後,睏倦之意,頓時襲上心頭。
就連阿貴這等牛人,都有些吃守不住。
聊了一會兒,便枕着胳膊,趴在桌子上,呼呼睡着了。
桑彪推了他兩下,見阿貴沒反應。嘴裡絮絮叨叨的罵了一句,然後掏出菸草,就着油燈點燃後,雙手插在袖筒裡,活像一個冬日裡蹲在南牆根下等死的老頭一樣,走出了客棧。
客棧裡,頓時安靜了下來。
櫃檯後,掌櫃和夥計都已經躺在那裡睡着了。
偌大的客棧裡,唯有呂恆面前的桌子上,那盞如豆的燭火,散發着微微跳動的昏黃光芒。
桌子對面,一系灰色長衫的蘇文正,端起茶壺,給呂恆和自己倒上了一杯清茶。
白霧嫋嫋,繚繞而上。
就着茶水的清香,蘇文正矜持了一會兒,便打開了話匣子,跟呂恆說起來這兩年來,自己生活中的一些趣事。
“去年的時候,學堂裡,童子試的孩子們,九成都通過了。鄉親們都很高興,給我送了很多東西!呵呵!”說起自己的學生,蘇文正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有一些鄉親,還給我當媒婆,找媳婦兒呢!”
蘇文正在這晉北生活了一段,出言皆是晉北地區的方言,看來,他真的融入到了那樣的生活中。
“媳婦兒,怎麼不一起帶來?”呂恆端着茶盞,看着蘇文正,好奇道。
上午的時候,在村外,怎麼沒看到啊。
蘇文正搖頭笑笑道:“我是一個窮書生,又沒想着去科考做官。僅憑着鄉親們接濟,勉強度日,人家跟着我,豈不是活受罪?”
呂恆聞言,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想要錢就明說唄,繞了這麼大一圈子!”呂恆笑罵了他一句,隨手從懷裡掏出了一張面值千兩的銀票,遞到了蘇文正面前。
“怎麼好意思呢!”蘇文正看到銀票後,最後如此說着,但手上動作卻絲毫不慢。
將銀票揣進懷裡後,擡起頭看了呂恆一眼,問道:“還有嗎?”
呂恆哭笑不得:“你還真好意思!”
說着話,呂恆又從懷裡掏出了幾張銀票,數了一下,最後一股腦的全塞給了他。
蘇文正接過銀票點了一遍,然後小心翼翼的將銀票裝進懷裡,笑着自言自語:“這下子,學生們上京趕考有盤纏了!!”
呂恆愣了一下,注視着對面,低着頭暗自高興的蘇文正。良久之後,哭笑不得的搖頭。
蘇文正只顧着點錢,偷偷在心裡樂。並沒有看到呂恆那無語的摸樣。
自言自語了一陣後,蘇文正伸出手拍了拍滾囔囔的腰包,笑嘆道:“真好!”
對面,呂恆抿了一口茶後,端着茶盞,穿過那嫋嫋騰起的水霧,看到了燭火下,蘇文正的小臉。
心念所動之下,皺眉問道:“村子能讀起書的孩子們有多少?”
蘇文正不明所以,不解道:“剛開始的時候,學堂裡,只有不到三家。到後來就多了!”
“是你免費開講了吧?”呂恆淡淡笑着,看着蘇文正道。
蘇文正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沉默了一陣,輕嘆道:“山村的孩子們不容易,想有個出路,只能讀書!”
聽到這番話,呂恆深以爲然點頭。
前世的時候,他曾在網上看過一篇文章,說是一個城市記者去一個偏僻窮困的山村採訪。路遇放羊娃,記者便問他,有什麼理想。
放羊娃很認真的想了一遍,回答道:放羊。
記者再問:放羊幹什麼?
放羊娃羞澀道:攢錢,娶媳婦兒。
記者不甘心,再問:娶媳婦兒幹什麼?
放羊娃不解的看着記者,詫異道:當然是生娃,讓娃再放羊,攢錢,娶媳婦兒唄。
記者:……
這還是前世,人類文明高度發展的時代。依然會有這等事情出現。
更別說是現在這個年代了。
蘇文正嘴裡說出的山村孩子們的出路,想必在大周很多地方都有這種情況。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呵,起先想起這句話,總覺得有些刺耳。不過,放在這個時代,也算得上是一句真理了!”
“這個時代?”蘇文正好奇的看着呂恆。
呂恆笑了笑,沒有回答他,想了下後,輕聲道:“看來,此次回京,還得寫一封奏摺了!”
蘇文正聽出了呂恆話中的意思,眼中一亮,急切道:“你是說,你要向陛下進言學堂教育之事?”
呂恆點點頭,端着茶盞,輕聲道:“是啊,國家強盛,需要人才。人才哪裡來,只能是讀書參加科考的舉子們。”
“孩子們沒錢讀書,哪兒來的人才啊!”呂恆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盞道:“如果事情長此下去,必定會影響國家取士的!”
“可是,朝廷這幾天一直在打仗,怕也是國庫空虛,拿不出多少錢啊!”蘇文正皺眉說道。
呂恆笑着看了他一眼,打趣道:“如此憂國憂民,你真應該去當官的!”
蘇文正聞言,撇嘴不語。
呂恆看到大舅子那無言以對的樣子,心裡覺得有趣之下,哈哈笑了很長時間。
良久之後,呂恆才停下笑聲,擡起頭,目光灼灼的看着蘇文正,認真的說道:“再富不能富孩子,再窮不能窮教育啊!”
對面,蘇文正眼中一亮,敬佩的看着呂恆。
呂恆笑了笑,輕聲說道。
“教育,是國之根本啊!!”
聲音不高,卻宛若晨鐘暮鼓一般,震徹人心,迴盪在蘇文正的耳邊,久久不散。
燭火如豆,幽幽閃爍。
房間裡,昏黃昏暗。
而蘇文正的心卻頓時敞亮了起來,一直壓在肩上無形的單子,彷彿一瞬間都消失了一般。
坐在椅子上,渾身因爲激動而輕輕顫抖着。
目光灼灼的看着對面的呂恆,蘇文正站起來,認真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長衫。
擡起頭,感激的看着呂恆。
有史以來,第一次,拱手彎腰,對呂恆行了一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