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宗。
過去因爲戰亂,內部鬥爭而殘破不堪的山門又恢復了山清水秀,白霧氤氳的仙家勝地之景,過往的痕跡不見。
宗門第二高峰所在,虛方真君和天陽真君對坐,互相對視一眼,都能看到對方眼中的疲憊。
大日宗這些年來日子不好過。
除了五十年前擊敗萬妖谷大軍揚眉吐氣了一番,這些年一直小心謹慎,出門都是多個元嬰真君一起,並且準備好飛舟樓船,隨時撤離支援,勉強維持。
這些年來,大日宗一共只死了七名元嬰真君。
“天陽師兄,”
虛方真君低聲道:“最近宗門劍修真君和法修真君又起爭執,法修那邊可還能調解?”
他與天陽真君,過往大日宗還沒有分家的時候,都是熟識的,薄有交情,後來又有許多仇怨,廝殺過,彼此都不算陌生。
這劍修和法修的矛盾,也算老生常談了。
當年分家不是沒有原因的。
現在驟然又聚在一起,使用的還是大日劍宗原本的靈地,資源,這自然引發了許多元嬰劍修的極端不滿。
這些東西,可是干係自個道途和壽命的東西,不是一句顧全大局,人族爲重就能說清的。
“尚可,”
“除了宗門,他們無處可去,尚能顧全大局。”
天陽真君捋了捋長鬚,道。
“我這邊,卻是有些撐不住了。”
虛方真君苦笑道:“師兄您是元嬰巔峰修士,威望素重,說的話有人聽,不滿也壓着。”
“我這裡,光是元嬰後期劍修就有三位,許多對我不滿的人聚集到劍陽的徒兒,烈陽真君周圍,對我多有陽奉陰違。”
“接下來,有些人……可能會不怎麼顧全大局。”
他委婉道。
“這些人……”
天陽真君眼睛眯起。
他很清楚,很多劍修都是賤皮子。
你不鎮壓他們,他們就給你翻天,根本就不懂得什麼叫適可而止,你給他寸,他就敢朝你要尺,貪慾永遠不會終止。
“找個時間,鬥劍一場。”
“打出你劍脈宗主的旗號,我幫你以力壓服。”
天陽真君思慮片刻,道:“烈陽真君還未晉升元嬰後期,至今依舊是元嬰初期,不足爲慮。”
“即使他晉升元嬰巔峰,實力也不過和他師尊劍陽真君差不多而已。”
“敢翻臉,直接殺了。”
“劍子留下的大日宗,必須保存下來,如果劍脈內諸多元嬰劍修心存不滿,你就如此說。”
“我倒要看看,誰敢直接違逆劍子的意志。”
天陽真君冷笑。
“若是真有如此大才,敢再度發起劍鬥挑戰,老夫絕對服氣,想要得寸進尺就給他,絕不二話。”
“這……”
虛方真君遲疑片刻。
這種引入法脈真君內鬥的舉動,會讓他在劍脈內大失人心,失去許多元嬰劍修的支持。
天陽真君看着他,不語。
“罷了,就如此。”
虛方真君嘆氣,妥協下來,眼中露出陰狠之色:“劍子只要不被那位前輩擊殺,就一定會再次出現!”
“到時候我倒要看看這些不顧大局之人,還有那些妖族如何自處?”
繼承劍脈宗主之位後,很多事情他已經知曉。
當時虛方真君心中驚駭,恐懼。
宗門天君竟然追殺宗門劍子!
因此,他向傳承使黑詢問,請教。
黑的反應很平淡,只說了一句非常正常,無需憂慮,就不再理會了。
以下犯上。
這種事情在大日劍閣簡直是司空見慣,每時每刻都會發生,黑早已習慣,什麼時期沒有這種事情發生,這纔會讓人奇怪。
“劍子應該……應該能逃脫。”
天陽真君極力壓低了神識傳音的聲音,道:“我這些年翻看了無數次劍子在修仙界出現的次數,仔細瞻仰情報上的每一件事情,發現了一個詞,你知道是什麼嗎?”
“……穩妥?”
虛方真君遲疑道。
“對,就是如此!”
“英雄所見略同!”
“劍子極少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修仙界,每一次出現必定有目的,一擊即退,平時都是蟄伏在某處潛心修煉。”
“甚至我懷疑某個散修,或者某個妖族不起眼的妖君就是劍子所僞裝。”
天陽真君心中升起一股八卦的強烈慾望,興奮道:“以這種行事風格,說他取傳承之前沒有充足的逃生準備,我是不信的。”
“而一旦讓劍子成功逃亡……”
天陽真君露出渴望之色。 大日劍子,一旦出世,只要不死,必定會很快無敵。
並且,以大日劍子的驕傲,根本不屑於如同六道宗先祖一樣摳摳搜搜,阻斷元嬰修士向上晉升的道路。
他只怕伱不夠強。
那時,化神的機緣也許會出現。
“劍子……”
虛方真君同樣嚮往,兼且畏懼道。
真正的大日劍修,不僅是強大,更是充滿無盡血腥,永遠不停止的殺戮步伐,身處其中的元嬰真君根本沒有選擇的機會,只能廝殺,廝殺,再廝殺,直到突破或者死亡。
轟!
這時,天地驟然炙熱。
無盡光芒充斥天地之間,阻斷了一切。
彷彿一輪真正的大日降臨,主宰了所有,讓人恐懼,窒息。
然而,這又似乎只是錯覺。
因爲,除了他們兩人之外,外界的一切,風聲,雲朵,雨絲,乃至飛鳥走獸,遠處經過的小輩弟子,都是毫無察覺的樣子,依然在正常的做事情。
就連他們兩人的軀體,都依然在壓低聲音商談什麼,自行其是。
一切如常。
這種光明璀璨,威壓赫赫,又無形的詭異,讓人心中發寒。
虛方真君恐懼不已。
這種,霸道又陰險的風格……
“恭迎,劍子!”
“祝賀劍子修爲大進,成仙得道指日可待!”
天陽真君和虛方真君狂喜,大禮參拜,瞬間明白了什麼。
必定是突破了!
在以往,大日劍子雖然強,卻絕無可能一念之間讓他們神魂凍結,軀體不得自主,仿若螻蟻一般。
這個結果意外,也不意外。
只要能逃出天君的追殺,大日劍子必定晉升,不是什麼有懸念的事情。
一時間,兩人對於那位膽敢追殺大日劍子的宗門天君不由得升起濃烈的同情之感。
你惹誰不好,偏偏去追殺人家。
還沒追死。
“嗯。”
“虛方,天陽。”
江定輕輕點頭,沒有什麼寒暄的:“給我六指真君、冰鳳妖君、天規真君的相關情報,最好有出沒地點,習慣等等。”
“是,劍子!”
虛方真君和天陽真君頭皮發麻,立刻答應下來,在心中爲這三位老對手默哀片刻。
好可憐。
兩人不敢問任何事情,或者去拿任何東西,立刻把自己神魂中與三位真君相關的情報取出,恭恭敬敬遞上前。
江定接過來。
他隨手看了一眼兩人神魂中來自化神天君的細微監視禁制,並不在意,慢慢閱讀。
這應該就是曦平安的手段了。
只是,何其可笑?
用大日劍閣的手段來埋伏,對付他?
簡直是班門弄斧!
隨隨便便就屏蔽了,眼皮一擡的事情。
大日劍閣的正統,不在區區一個化神修士身上,而是在他的身上!
若是曦平安走出另外一條路也就罷了。
用大日劍閣的傳承來對付他,實在是讓人無語。
“可以了。”
“辛苦兩位。”
江定接過兩人的情報,檢查數次,揮手告別。
光芒璀璨的世界徐徐消散。
“恭送劍子,爲劍子做事乃我等榮幸,不敢言辛苦……”
天陽真君和虛方真君再度大禮參拜。
話說到一半,兩人眼中又開始露出迷茫之色,神魂迴歸體內,再度掌控了身體。
兩具自行其事的身體又正常談話一會兒。
“就如此罷,”
“烈陽真君最近太不像話了……”
虛方真君自然地接過自己身體的話頭,似乎感覺有什麼不對,又似乎是錯覺,很快遺忘了,嘆氣道:“現在正是艱難的時候,再不以大局爲重,宗門要滅亡啊!”
“沒有人會幫助我們的,包括那位前輩,以及劍子。”
“的確如此。”
“弱者,沒有活下來的必要,若是我們太過無能,很多可怕的事情就會發生。”
天陽真君同樣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