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告白之夜(下)
他腦袋裡頓時閃過四個字:玉體橫陳。於是不淡定了,人站在門口半天沒挪一步。
溫故在牀上忐忑地等着,檢討自己動作太慢,沒來得及塞進被子裡去。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
溫故藉着翻身,面朝着門,眼睛張開一條細縫。
仲世煌緩緩走過來,將另一邊的被子折過來蓋在他身上,掖好背角,一絲風都不讓吹進去。
溫故雙目緊閉,呼吸平緩,裝睡技藝高超。
仲世煌盯着心上人近在咫尺的英俊臉龐,始終邁不開步子,猶豫了下,乾脆蹲下來,靜靜地欣賞起來。
“……”溫故睡得很辛苦,正打算再翻個身,屁股朝他,鼻子就被一根手指輕輕地點了點。清亮的觸感好似夏日裡的冰西瓜,瞬間凍掉了他一身的雞皮疙瘩。
仲世煌不知道溫故正受煎熬,見碰了他鼻子沒反應,又忍不住碰碰臉頰,柔軟的肌膚如磁石般牽引着他的手指一點點地往下,順着流暢的弧線到了下巴,目光卻定在微啓的嘴脣上。
惡魔在耳畔張牙舞爪,蠱惑着他向前。
理智像腐朽的門閂,輕輕一碰就掉了下來。
仲世煌一隻手按在牀邊,嘴脣慢慢地靠近,任由自己的氣息與他的融爲一體,不分彼此,眸光愛憐地看着兩排濃密的睫毛,心好像被睫毛樣的小刷子掃來掃去,既想不顧一切地親上去,又怕唐突。
溫故被輕柔的暖氣吹拂,心跳幾乎停止,嘴脣和下顎的感官無限放大,不用睜眼就能感受到仲世煌的一舉一動。
仲世煌忍了忍,沒忍住,脖子稍稍向前,脣瓣溫柔地貼住溫故的,一觸即退。
溫故鼻子哼哼兩聲,佯作睡夢中甦醒,驚愕地看着蹲坐在他牀邊的仲世煌:“你怎麼在這裡?”
仲世煌慶幸關着燈,沒有暴露自己臉上不同尋常的熱度:“你睡覺踢被子。”
溫故“啊”了一聲。他自小乖順,睡覺也安分,哪裡會踢被子?
仲世煌站起來,抓着被子,嘀咕道:“居然睡在被子上,也不怕着涼。”他頓了頓,狀若漫不經心地說,“要不我和你一起睡?”
溫故汗毛直豎,脫口道:“不用!”
仲世煌狐疑地看着他。
溫故道:“我不習慣兩個人睡覺。”
仲世煌隨口道:“你以後結婚怎麼辦?”
溫故道:“我不結婚。”
仲世煌心裡甜絲絲的。
“君不見多少癡男怨女翻臉成仇作怨偶。”溫故低聲道,“愛情來得快去得更快,與其被愛情折磨得死去活來,倒不如潛心修……修心養性。”他到底不敢說修道。
仲世煌覺得他言辭怪,語氣更怪,懷疑自己適才的舉動被察覺了,心頭一緊,試探道:“怎麼突然說起愛情來了?”
溫故道:“也不是突然,我一直是這麼想的。”
仲世煌想起他被人悔婚的歷史,稍稍放心,轉念又不是滋味:“想起你那個無緣的未婚妻了吧?”
溫故愣了愣,才道:“也沒什麼可想的。”
他眼神迴避,更令仲世煌深信不疑,頓時,一腔情絲熬黃連,嘴裡都是苦澀,一天的勞累翻卷,頭昏昏,眼花花,竟有些坐不住,恍恍惚惚地站起來,望着窗戶定了定神,才道:“很晚了,你早點睡吧。別踢被子了,夜裡頭冷,容易着涼。我就睡在隔壁,有什麼事隨時可以過來。”
溫故看他疲倦的背影,心情莫名低落,久久不能回神。
事情進展到這個地步,是他之前做夢也沒有想到的。
仲世煌竟然對他懷了那樣的心思,這是對,還是錯?
他想到張文希。若張文希未死,今日是否也是一般的結果?
溫故盤膝坐着,手指無意識地撫摸自己的嘴脣。仲世煌輕如鴻毛的一吻砸進心裡,重如泰山,引起的又何止是震顫?
他拿出青圭,讀着來回不下百遍的文字,生出異樣之情。
明明是自己暗戀他,怎會反過來?
他嘆了口氣,正要收起青圭,卻發現後面多了一行小字——萬念俱灰入正道,嗔癡怨恨終成空。
萬念……俱灰?
一覺醒來,仲世煌又精神奕奕。他很想得開,溫故這個年紀,有個初戀也很正常,自己不也對劉漢思起過異樣的心思嗎?孤舟遠行,總會看到其他風景,重要的是,停泊在哪個港口。他很有信心自己會成爲那個被停泊的港口。
熬了一整夜的耿頌平打電話給仲世煌,聽着對方近日裡難得輕鬆的語調,好奇道:“碰到什麼好事了?”
仲世煌道:“想通了一個難題。”
“不會是一加一等於幾吧?”
“趁你沒有暴露更多的智商缺陷,快點說什麼事。”
“……警察找到了那輛黑色桑塔納,你猜那輛車登記在誰的名下?”似乎知道仲世煌會不耐煩,耿頌平揭曉答案,“陳發。”
仲世煌皺了皺眉。
耿頌平道:“有意思嗎?那個鴨舌帽的男人將陳發的車開到停車場裡。胡勝纔給陳發兒子的養父母送一萬塊錢。胡勝才又開車送那個鴨舌帽男人去了鑼鼓村。陳發死在了鑼鼓村後山。鴨舌帽男人將陳發的車從停車場裡開走了。這三角竟然串起來了!”
仲世煌道:“不,不是三角,是一條線。陳發在線的最下面,所以最先被拋棄。胡勝才一頭牽着陳發,一頭牽着鴨舌帽男人,是他們的中間人,所以第二個拋棄。那個鴨舌帽男人才是這條線上最上面的一個點。”
耿頌平道:“你是說,那個鴨舌帽男人是主謀?”
“或許是,或許上面還有人。但他是關鍵。陳發越獄之後跑來鑼鼓村後山才被殺,胡勝纔在拘留所自殺,這個人手裡一定捏着他們兩個人的把柄。”
耿頌平道:“陳發應該是爲了兒子,可胡勝纔是自殺的,他又有什麼把柄在那個人手裡呢?”
仲世煌想到父母慘死,恨意直衝九霄:“挖地三尺,也要把這個人挖出來!”
“我知道。”
耿頌平要掛電話,又被仲世煌叫住。
“再幫我查一個人。”
“什麼人?”
“趙樹青。”
耿頌平心頭一凜:“你懷疑他?”
“不是。”仲世煌羞於啓齒,半晌才道,“你幫我查查,他平時有什麼愛好,喜歡與什麼人來往。他的未婚妻是誰,現在怎麼樣了。還有他的父親……嗯,和他有關的,都查一查吧。”
耿頌平聽得雲裡霧裡:“你查這些做什麼?”
仲世煌道:“我有用。”
“什麼用啊?”耿頌平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架勢。
仲世煌咬牙:“你不查我另外找人。”
“嘖。”耿頌平不滿道,“我認識你這麼多年,也沒見你對我的事情好奇。你和他認識才幾天,就打聽得那麼詳細。”
仲世煌道:“就因爲我們認識這麼多年,所以不用好奇。你有什麼事情我不知道?”
耿頌平道:“自從z鎮回來,你們的關係簡直突飛猛進到令人側目。”
仲世煌道:“你再廢話下去,我們的關係就要跌停了。”
電話在耿頌平“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中結束。
仲世煌下樓,看到管家站在仲敦善臥室門口,對他擠眉弄眼。他走過去才知道劉漢思正在裡面挨訓,說是挨訓,仲敦善倒沒有說什麼重話,只是那輕描淡寫的態度比刀子還戳人。
要是以前,他一定會進去解圍,可經過昨天的事,兩人的關係發生質的倒退,他只想好好地保持距離,以免引火上身。
到吃早飯時間,溫故才慢吞吞地下來。
仲世煌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沒有表現出任何特別,像往常一樣打招呼,讓溫故稍稍放心。那句“萬念俱灰入正道”在他腦海裡縈繞一晚上。
只是,一個人要在怎麼樣的情況下才會萬念俱灰?
溫故光是想想,心就擰起來,看向仲世煌的目光更是充滿憐惜。
仲世煌察覺他的目光,微微一笑,夾起一個燒餅放在他的碟子裡:“雖然不是碳烤的,卻也很好吃。”
溫故低頭吃餅,連吃兩個之後才發現……自己的飯量似乎在不自覺地增大?
仲世煌去公司。
溫故去駕校學車,到中午,轉去公司吃午飯——這是仲世煌安排的行程。他原先不覺得什麼,現在卻覺得有點怪異,好似,仲世煌在千方百計地增加兩人相處的時間。
他坐電梯上樓,門一開就看到一張與仲世煌極爲相似的臉。對方並沒有注意他,匆匆忙忙就走了。
溫故進總經理辦公室,仲世煌正皺着眉頭看手錶,見到他才舒展開來:“我還以爲堵車了。”
堵車也堵不住他。溫故道:“剛纔那個人……”
仲世煌不欲多說:“他來找表哥。”對方擔心孟瑾對劉漢思下手。自己很直白地告訴對方,只要他和劉漢思少來往,孟瑾才懶得理別人。
這種佔有慾,他以前不懂,但遇到趙樹青之後就懂了。要是他身邊也有這麼個不懷好意的人虎視眈眈,自己絕對會讓那個人有多遠滾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