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慶王妃剛來時,三夫人就想湊上來獻殷勤了,要知道慶王妃可不比旁人,乃是當今皇上僅剩的一位皇叔之妻,便是平常再不得寵,那也是常人萬難奉承交結得上的。
奈何慶王妃只跟王老夫人和老太夫人說話,連秦王妃和晉王妃都插不上口,她自是不好貿貿然上前,只得焦急的站在一旁暗等機會。
好容易瞧見慶王妃跟孔琉玥說了話,又賞了見面禮,三夫人哪裡還按捺得住?暗想慶王妃倒是不拿架子,連對她孔氏一個小庶女都這般禮遇,若是再見到她這個侯門嫡長女,豈非更喜歡?
因趕着老太夫人和王老夫人的話便笑道:“是啊,王妃娘娘,您以後可得到處多走動走動纔是,也好讓我等就近感受一下您老人家的福澤和威儀啊!”
此話一出,慶王妃和王老夫人都沒了話,老太夫人則是一下子冷下了臉來,這個老三媳婦,往常瞧着還好,近來卻是越來越不着四六了,長輩們說話兒,也有她插嘴的份兒?沒的白丟人現眼!
場面一時間因此而顯得有些冷。
難堪、屈辱、後悔、憤怒……種種情緒爭先恐後涌上三夫人的心頭,讓她一下子將臉漲得通紅。慶王妃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就是根本不想知道她是誰,所以纔會不接她的話茬,甚至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只任由她這樣尷尬的站在原地,承受來自四面八方的異樣眼光。
此時此刻,她簡直恨不得地上能有條縫讓她鑽進去,也好過在這裡丟人現眼!
其實慶王妃已經猜到了三夫人的身份,她雖然常年待在家裡吃齋唸佛,京城裡該知道的大情小事和人際關係,也是知道得**不離十的。如果方纔換作是別人這樣奉承她,她或許也就順嘴說兩句,或是回以一笑也就罷了,常年的吃齋唸佛,早已讓她有了一刻安寧平和的心,待人接物一般都很隨和,所以旁人才會覺得她不拿架子;但當這個人換作是三夫人時,她可就沒這份好心了,只因她家那攤子上下尊卑亂了套的糟心事,早已讓她厭煩透了那些不知天高地厚,自以爲自己很尊貴很重要的傢伙,所以三夫人註定要自討沒趣了!
好在這份冷場並沒持續太久,就被小跑進來丫鬟的稟報聲打斷了,“回娘娘,郭二小姐到了!”
晉王妃表情淡淡的應道:“來了就來了,接進來便是,大呼小叫的做什麼,沒見本宮正陪長輩們說話兒呢,難道倒要叫本宮親自去接她不成?”
“是。”丫鬟有些惶恐的答應着去了。
這裡老太夫人方面色有些不好的問道:“郭二小姐不是在宮裡陪伴太后嗎,她來作什麼?”對郭二小姐的來歷,在座的人泰半都是心知肚明的,也難怪老太夫人沒有好臉子。
晉王妃有些無奈的道:“初一朝拜過皇后娘娘後,去給太后娘娘請安,無意說起初六家中請年酒之事,太后因說郭二小姐成日陪伴她辛苦了,讓她今兒個接了她來家散淡散淡,我推辭不過,只好應了。”
雖說晉王並非太后所生,但自家孫女兒與太后的婆媳關係卻是擺在那裡的……老太夫人很快便面色如常了,道:“讓她去與小姐們玩耍就是了,橫豎只得今兒個一日。”
晉王妃忙應了,趁衆人都不注意時,不着痕跡向孔琉玥眨了一下眼睛,孔琉玥就低下頭,抿嘴偷笑起來。
片刻,便見一羣丫頭婆子簇擁着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年輕女子進來了。
她生了一張極標緻的鵝蛋臉,眼睛細長柔媚,眉毛清淺修長,朱脣紅潤,素手纖秀,穿着海天霞色的素綾裙子,淡水紅輕羅褙子,外面罩了件大紅水波紋羽沙面、白狐狸皮裡的大氅。梳了個俏生生飛燕髻,簪了一支垂珠小金鳳,一支單粒粉紅東珠簪子,打扮得十分華麗,一揮手一回眸也都極有風致,卻不免給人以輕佻的感覺,倒不像是大家閨秀,反倒隱隱有幾分風塵女子的感覺。
不但長相打扮、言行舉止像風塵女子,說話的聲音與口氣也是極像,嬌滴滴軟綿綿的,“小女子見過各位王妃娘娘和各位長輩,祝大家新春大吉,萬事順意!”簡直讓人一聽便忍不住渾身起雞皮疙瘩,偏偏她自己還不覺得。
孔琉玥低頭含胸,握緊拳頭,強將已到嘴邊的笑聲給嚥了回去,如果讓三夫人知道自己很快就將多出這樣一位“妹妹”,表情一定會很精彩,三房以後一定也會很“熱鬧”罷?
笑過之後,又腹誹起太后的眼光來,就這樣的貨色,也想勾引見慣了各色美人的皇帝和太子,太后的眼光可真讓人不敢恭維啊!
她哪裡知道,太后其實也很無奈,也很看不上這樣貨色的,但沒辦法,誰讓郭家祖上有早早便將庶子旁支分出去的傳統呢?如此一來,嫡支的富貴榮耀倒是延續了下去,旁支們的日子卻是越過越艱難,甚至連有些小門小戶都趕不上了,哪裡還能指望他們將女兒按大家閨秀的標準來教?就郭宜寧現在這副模樣,也還是她打發精奇嬤嬤日夜訓練了一個月的結果呢,不然更沒法見人,偏偏嫡支只有一個女兒,就是郭宜靜,太后也很無奈啊!
那郭宜寧先給大家攏共行了個禮後,還想逐次一一拜見的,早被晉王妃叫丫鬟帶去了旁邊暖閣裡小姐們待的地方。
衆人方都一副鬆了口氣的樣子,看來都有些受不了她那副作派。
而一旁的三夫人就更是鬆了一口氣,幸好這位郭二小姐來得這般及時,將衆人的目光都吸引到她身上去,不然她到這會兒還下不來臺。
又多了約莫半個時辰,客人來得差不多了,晉王妃於是起身招呼大家去坐席。
今日的宴席設在一處名爲“詠春館”的二層閣樓的底層,三面環水,只一面通向陸地,因在池中引了一地溫泉水,冬日裡溫泉周邊雖結了冰,中間的泉水卻仍舊汩汩流動,致使上方飄着霧氣,像人間仙境一般,沒來過的賓客們不免都多看了幾眼。
廳裡是早就燒了地龍的,一進去便有一股暖意撲面而來,晉王妃先安排慶王妃、王老夫人、老太夫人並秦王妃等人入了席,又招呼大家都落了座,丫鬟們便開始陸陸續續上起菜來。
宴畢,大家移至二樓看戲,戲臺是搭在岸邊的,坐在二樓上正好可以居高臨下的看個清楚,又不至於被戲兒們衝撞了,晉王妃這一點倒是安排得夠巧妙。
晉王妃先將戲單遞給慶王妃點,慶王妃百般推脫不得,又想着王老夫人和老太夫人都是老人家,只怕愛看熱鬧的戲,於是點了一出《大鬧天宮》和一出《李逵負荊》,執事媳婦們便接出去,着戲兒們扮演了,鏗鏗鏘鏘的唱將起來。
看了一會兒,郭宜寧忽然過來有些扭扭捏捏的道:“回王妃娘娘,才我見那溫泉水極妙,卻沒來得及細看,現在想過去多看幾眼,好看清楚些,可以嗎?”
晉王妃正打算叫丫鬟金珠過去給她奉茶,再“一不小心”濺到她身上,好帶她去換衣服的,這會兒聽她說想去看溫泉,倒是正中下懷,因點頭笑道:“自是可以的。”吩咐金珠,“你好生跟了二小姐一塊兒去,周圍凍了冰,你仔細着點,別讓二小姐摔着了。”那個‘摔’字,有意被她咬得有些重。
“是,娘娘。”金珠忙屈膝應了,然後對郭宜寧道,“二小姐請跟奴婢來。”引着後者下了樓梯,慢慢往溫泉邊的曲徑走去。
郭宜寧逛了一會兒,忽然笑向金珠道:“姐姐是王妃娘娘身邊得用的人,娘娘身邊可離不得你,這樣罷,姐姐只管回去伺候娘娘,我這裡還有我的丫鬟伺候,我再逛逛便回去,就不勞煩姐姐了。”
金珠笑道:“王妃娘娘吩咐了奴婢好生伺候二小姐的,奴婢豈敢擅自回來?二小姐還想逛哪裡,不如讓奴婢領着您去?”說着攙了她繼續往前走。
讓她領着她去,那她豈不是別想成事兒了?郭宜寧暗自腹誹,面上卻仍笑道:“我真沒關係的,姐姐還是回去伺候王妃娘娘罷……”話沒說完,腳下一滑,隨着“噗通”一聲響,人已失足跌落進了溫泉水裡。
嚇得金珠臉都白了,忙與郭宜寧的丫鬟手忙腳亂將她拉起來,便“噗通”一聲跪到冰冷的地上,哀求道:“求二小姐千萬不要聲張此事兒,不然奴婢這條命就沒有了,求二小姐大發慈悲,奴婢這就帶您去廂房弄乾……”
溫泉水本就纔到膝蓋,因此郭宜寧只弄溼了裙子的下襬,只要能設法儘快弄乾了,倒是並無太大影響,但她一想到要去廂房,就要錯過太后姑奶奶已經爲她安排好的大好機會,便滿心不情願,因沒好氣道:“這麼冷的天,再走到廂房去,你想冷死我啊!我不管,我一定要告訴王妃娘娘去!”說着轉身便要走。
急得金珠忙一把拉住,哀求道:“這裡離王爺的小書房只得幾步之遙,王爺今兒個要在外間宴客,肯定不會去那裡,就讓奴婢帶您去那裡弄乾可好?求您千萬饒過奴婢這一次罷,奴婢一定會永遠記住您的大恩大德的……”
郭宜寧本來就是打算趁衆人都不注意之際,偷溜到晉王的小書房去,好實行她的“大計”的,之所以好說歹說的請金珠先回去,就是怕有她在,自己的計劃不好實行,倒是沒想到,金珠竟主動提出要帶她去小書房,這可比她自己去亂碰亂找省時省力得多,真真是瞌睡來了便有人送枕頭,因忙不迭應道:“既是如此,還是快帶我去,我都快要冷死了!”
“是,二小姐請隨奴婢來!”金珠嘴上恭敬的應着,心裡卻冷笑起來,王妃娘娘料得果然不錯,太后之所以那般爽快便同意了讓這位所謂的郭二小姐來慶王府,果然是打了旁的主意的,既然她們一開始就不懷好意,那就怪不得她們順水推舟了!
一行人於是快步往晉王的小書房走去。
到得小書房一看,果然沒有一個人,金珠看起來方鬆了一口長氣的樣子,有些小心翼翼的向郭宜寧道:“二小姐請脫下外面的衣裙,在這裡稍等片刻,容奴婢將小姐的衣服拿了去熨幹,再與二小姐送來,至多不超過一炷香的時間,二小姐看行嗎?”
一炷香的時間怎麼夠?郭宜寧笑道:“姐姐別急,只要在屋裡了,就不怕受涼了,姐姐不要着忙,我多等一會兒都等得,不急的。”
金珠就滿臉感激的道:“二小姐,您真是個好人,請在這裡稍待片刻,奴婢一定很快回來!”
郭宜寧微笑,“姐姐快去罷,我不急的!”瞧得金珠出了門,並將小書房的門掩上後,方招手將自己的兩個丫鬟叫到跟前兒,低聲如此這般吩咐起來。
再說外院,雖然今日是晉王府請年酒的日子,寧王趙允傑看起來卻一副比自家請吃年酒還要高興的樣子,不住的拉着晉王和傅城恆郎舅二人喝酒。晉王還好,畢竟是主人,因要忙着招呼旁的客人,秦王等人又在一旁爲他說話解圍,趙允傑眼看要灌醉晉王只怕是不可能的了,不然反倒讓人動疑,於是只得將全副注意力都放到了傅城恆身上,反正他跟晉王都是一體的,拿下他跟拿下晉王,也沒太大的區別!
傅城恆就不比晉王,有那麼多可以推脫的理由了,被趙允傑拉着一杯接一杯的喝,饒是他酒量素來極好,漸漸看起來也有些吃不消了,“我真不能再喝了,王爺,再喝,可就要醉了……”連說話都有些大舌頭了。
趙允傑看在眼裡,就暗自笑了起來,嘴上卻道:“難得大年下的高興,便是喝醉了,睡了便是,什麼大不了的,來,繼續喝,小王先乾爲敬了!”又動手給傅城恆斟了一杯酒,自己也端了一杯在手,仰頭一口飲盡。
傅城恆見他已經喝了,自己也不好不喝,只得仰頭也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了。
趙允傑只顧着這邊,沒注意到旁邊趙天朗和王乾也正拉着一個人灌酒,不是別個,卻是傅旭恆。
因着傅城恆的關係,趙天朗和王乾平常都不大理會傅旭恆的,以致傅旭恆雖一心想結交身份尊貴的二人,卻苦於人家不理會,好容易今兒個見二人都破天荒待他這般客氣,受寵若驚之餘,自是曲意奉承,於是很快便與二人打成了一片,酒自然也喝了不知道多少下去。
自然而然的,他很快便醉得有些支撐不住了。
趙天朗見了,因關切的說道:“傅三哥是不是酒有些沉了?這樣罷,我扶你找個地方躺躺去,等你稍微好些了,咱們再來接着拼。”
傅旭恆幾時受過趙天朗這般親切的對待?也不知是酒意上來了,還是旁的原因,整個人都覺得有些飄起來了,毫不猶豫就大着舌頭應道,“既是如此,就、就有勞世子爺了……”
渾然沒注意到趙天朗眼中一閃而過的狡黠。
再說趙允傑又勸了傅城恆幾杯酒,眼見他連眼皮兒都要合攏在一起了,面色也潮紅潮紅的,知道已是醉得不輕,因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道:“侯爺,小王瞧你似是酒沉了的樣子,要不,讓小王扶你找個僻靜的地方歇歇去?”
傅城恆聞言,半天才含含糊糊的道:“姐夫的小書房離此不遠,就去那裡歇歇罷……我還真有些個支撐不住了……”
小書房?趙允傑聞言,差點兒沒忍住笑出聲來,他還真發愁要怎麼才能名正言順的要傅城恆弄到那裡去呢,沒想到他自己就提了出來,這可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於是攙起傅城恆便往外走去。
卻沒想到還被走到門口,晉王就攆了上來,問道:“煦之怎麼了?瞧着倒像是醉了的樣子。”
趙允傑忙道:“回九王叔,侯爺的確是醉了,才還說讓我扶他去您的小書房歇歇呢!”
晉王笑道:“你來者是客,再者身份又比煦之高,哪能讓你親自做這些事呢!”揚聲叫了兩個小廝進來,“你們兩個,攙了侯爺去本王的小書房歇息!”
趙允傑忙笑道:“我算什麼客人,九王叔的家便是我的家,再者,我雖身份比永定侯高,輩分卻比永定侯低,我扶他去歇息,原也是該的……”
“欸……”話沒說完,已被晉王笑着擺手打斷,“話不是你這麼說的,再是長輩,尊卑不可廢,還是讓小子們扶他去即可,你還得留下來與大家喝酒呢!”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趙允傑不好再堅持,想着傅城恆既然說了要去小書房,自然就要去,不管是不是由他親自攙了去,都不會有所改變,那麼,事情便算是成了一大半兒了,他若再要堅持,反倒惹晉王動疑,遂笑道:“九王叔說得有理,就讓小子們攙了永定侯去罷!”將傅城恆倚到小廝們肩上,瞧着走遠了,方與晉王一道折回了廳裡。
傅城恆被兩個小廝攙着,步履蹣跚的走出一段路後,方走過一扇月洞門,他便瞬間站直了身子,眼神也一下子清明起來,再也不復方纔的迷離,看起來哪裡還有一絲半點喝醉了的樣子?
他擺手令兩個小廝退下後,勾脣冷冷笑了一下,正要往前走,就見趙天朗從對面走了過來,一見他便壞笑道:“人已送過去了,傅大哥你且等着看好戲罷!”
傅城恆點點頭,“不夠現在我若回廳裡去,就要惹人動疑了,不如我們找個地方下盤棋去?也有好些日子沒跟你下棋了!”
趙天朗笑道:“這個主意好,總好過現在回去跟那些人喝酒去,喝得一身的酒味,沒的晚上回去時,白惹我娘不高興。”慶王妃出來赴宴,他作兒子的自然要隨侍護衛在來回的路上,偏生慶王妃向來不喜歡他喝酒,故他有此一說。
傅城恆道:“這話很是,王妃可是爲了你們小兩口,纔會在低調了這麼多年後,想要再次融入到京城這個巨大的交際圈中來的,你能不惹她老人家不高興,就儘量不要惹。”
“我知道的。”趙天朗應了,與他勾肩搭背往就近的廂房去了。
傅旭恆被趙天朗攙着一路往小書房走,也不知是才喝的酒後勁大,還是在路上吹了風的緣故,剛被趙天朗放到外間的榻上,他已睡了個人事不知。
正在裡面焦急苦等的郭宜寧聞得外面的動靜,忙領着兩個丫頭出來看,就見榻上已比她們纔來時,多了一個人正躺着,看他的裝束打扮,顯然非富既貴,不由且憂且喜,憂的是此人並非晉王,那太后姑奶奶的謀算豈非是要落空了?喜的則是隻看此人的打扮,也知其身份非同一般,自己就算不能跟了晉王,能跟了此人,後半輩子也是富貴榮華享之不盡了!
她歡喜了一回,想着時間已經不多了,因忙命兩個丫鬟將其往裡間扶。
等到兩個丫鬟將其扶了起來後,她才發現,此人穿着寶藍色的袍子,好生面熟,分明就是她曾暗中看到過一次的永定侯傅城恆嘛!
認知到這一點後,郭宜寧心裡不由越發歡喜了,若是今兒個來的人不是晉王或是永定侯中的一個,固然她後半輩子的富貴榮華都跑不了,但太后姑奶奶那裡,她總歸不好交差,且也不知道事後她會授意國公爺和國公夫人怎生磨搓她的父母親人們。如今的情形是既能遂了她的心願,又能遂了太后姑奶奶的心願,端的是再好不過了,也難怪她會歡喜。
命兩個丫頭退到門外去守着後,郭宜寧看着榻上“永定侯”英俊的睡顏,忍不住抿嘴羞澀的笑了起來。這樣好的親事,哪怕只能做平妻,哪怕永定侯有那個“克妻”的名聲,也是她以前做夢都不敢想的……她又想到之前在內堂裡見到的永定侯夫人,漂亮倒是漂亮,卻一眼瞧着就知道是個短命的,等她死了,永定侯夫人的一品誥命可不就是她的了?可比作王爺的側妃來得有前途多了,真是感謝上蒼,給了她這麼一個絕好的機會!
郭宜甯越想越高興,越想越喜悅,也顧不得羞澀了,伸出微微顫抖的手褪去自己的衣服,便爬到榻上,褪起傅旭恆的衣服來。
傅旭恆睡得昏昏沉沉的,迷迷糊糊中,似是感覺到有一雙柔若無骨的小手在褪自己的衣服,於是艱難的睜開了眼睛。
果真隱隱綽綽看見一個一絲不掛的陌生美人兒正褪自己的衣服,她的小手還不時碰觸到他的肌膚,讓他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他本就喝多了酒,正是氣血翻涌之際,如何受得了這樣的挑逗?下腹很快便升騰起了一股火熱的感覺來。
彼時美人兒已經將他的衣服褪盡了,隨即便緩緩低下頭,咬在了他胸前的茱萸上,小手也慢慢往下滑,滑下去有些猶疑的撫上了某個堅硬如鐵的地方,十指翻飛之間,簡直就是說不出來的舒服。
傅旭恆平常自詡世家子弟,且三夫人也是將他管得真嚴,幾乎絕少踏足那些煙花柳巷,便是有幾個通房,畢竟是勇毅侯府這樣的公卿之家調教出來的,幾時遇上過這樣大膽奔放的女子?而郭宜寧被太后派去的嬤嬤“精心”訓練,雖說並未真嘗試過這些事,“理論知識”卻是極豐富的,不然也不會讓人覺得她一揮手一回眸都帶着風塵氣了,實在是已浸淫到了骨子裡,要挑逗傅旭恆,自是不在話下。
於是一拍即合的兩人很快便如那**,熊熊燒將了起來……
再說金珠拿了郭宜寧的溼衣裙離開小書房後,先是找地方將其藏了起來,然後才慢條斯理的折回了詠春館去。
就見衆王妃夫人們仍正如癡如醉的看戲,她於是走到晉王妃身邊,衝其點了點頭,示意事情已經成了,讓她先做好準備後,才又找了一身衣裙,故意讓兩個婆子跟着,再度慢條斯理折回了小書房去。
守在門口的郭宜寧的兩個丫鬟遠遠瞧得金珠一行人過來,眼見她們已經越走越近了,可屋裡自家小姐卻還沒有傳來預計中的“呼喊”,二人不由急了,也顧不得這會兒闖進去會看見什麼不該看的了,一個便扯聲哭將起來,另一個則推門走了進去。
就見滿地都是凌亂的衣服,屋裡還瀰漫着一股帶着淡淡腥味的特殊氣味,榻上則躺着兩具交頸相臥、睡得正酣的男女軀體,從二人露在外面的脖頸和手臂可以看出,二人都沒有穿衣服。
小丫鬟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忙不迭轉過了身去,閉上眼睛叫道:“小姐,快醒醒,有人來了……”
等了片刻,除過背後傳來的一輕一重的兩道呼吸聲,便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耳邊已傳來了外面金珠和另外那個丫鬟的聲音,“……這麼妹妹不在裡間伺候二小姐,只管站在這裡哭,是什麼道理?”,小丫鬟知道若是再不將自家小姐喚醒,今日之事便算是功虧一簣了,說不得只能強忍着羞澀,睜開眼睛轉過身,上前一步壯着膽子推了仍好夢正酣的郭宜寧一把,“小姐,快醒醒,有的來了!”
好在這一次,郭宜寧終於醒了,更好在,“永定侯”還沒醒。
郭宜寧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的便是身邊躺的“永定侯”的英俊面孔,再一想到他之前雖先將自己弄得很痛,但很快又讓自己欲仙欲死起來,就忍不住捂着臉笑了起來,她覺得自己已經愛上“永定侯”了。
丫鬟見好不容易喚醒她,她卻只知道捂着臉笑,越發着急,跺腳道:“小姐,金珠姐姐已經回來了,您還不快哭呢……”說着不由分說遞上早已抹了薑汁的帕子。
郭宜寧方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光是有了夫妻之實有什麼用?得讓旁人都知道,那他們這個“夫妻”,才能做得長久啊!
因忙拿帕子揉了揉眼睛,霎時一股辛辣之感便不滿了她的眼睛周圍,眼淚也隨之嘩嘩嘩的掉了下來。
小丫鬟見狀,方鬆了一口氣,也拿帕子拭了一下眼睛,便大哭道:“小姐,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可要奴婢怎麼給太后娘娘交代啊……啊,小姐,您不要想不開,不要想不開啊……”
外面守着門口不叫金珠她們進去的小丫鬟聞得裡面傳來的哭聲,終於鬆了一口長氣,也不再阻攔金珠她們,任由她們推門走了進去,至於她自己,則不顧金珠在後面的“叫嚷”和“阻攔”,一溜煙兒便朝詠春館方向跑去。
金珠瞧着她的背影,暗自冷笑一聲,才領着兩個嬤嬤走了進去,然後,她便被屋裡的情形“驚呆”了,“這……這是怎麼一回事,這、這……”
郭宜寧只穿着件皺巴巴的褻衣,甚至能看見裡面大紅色繡着鴛鴦的肚兜,正滿臉是淚的拿着一支金釵比着自己的脖子,哭道:“我清清白白好人家的女兒,卻被人污了身子去,叫我以後還怎麼見人?我不要活了……”
那個小丫鬟則哭道:“小姐,您且先放下金釵,有話兒好好說啊……又不是您的錯,您不過是在這裡等金珠姐姐拿衣衫來罷了,誰知道永定侯爺就會忽然闖進來,還對您做出了這樣事呢……又不是您的錯……”說着看向一旁的金珠,咬牙切齒的道,“金珠姐姐,我們小姐跟您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您爲什麼要這般陷害她,是不是永定侯爺垂涎我們家小姐的美色,授意您這麼做的?我一定要將此事細細回了太后娘娘,求她老人家爲我們小姐做主!”
金珠本來是假吃驚,心裡卻是抱着一種看猴戲的態度在看着面前這對主僕的這一番做作,沒想到卻聞得她主僕二人口口聲聲都是“永定侯爺”怎麼樣怎麼樣的,假吃驚也變作了真吃驚,方反應過來,敢情這一對不要臉至極的主僕竟是將三舅爺給認作侯爺了!
因忙急聲吩咐身後一個嬤嬤,“你快回去詠春館,告訴大家方纔那個丫鬟是胡亂說嘴的,欺負了郭二小姐的可不是侯爺,而是三舅爺,別讓人弄錯了!”方纔她是故意放那個小丫鬟去詠春館的,就是要讓她當衆說出郭宜寧與傅旭恆做出了醜事的事,卻沒想到,醜事都做了,郭宜寧卻連傅旭恆的身份都沒搞清楚,反而將他當作了侯爺,這樣的烏龍可要不得,這樣的黑鍋也不能讓侯爺背!
又吩咐另一個婆子,“你快去找到侯爺,讓侯爺跟王妃娘娘一塊兒過來,畢竟侯爺是三舅爺的長兄,王妃娘娘則是三舅爺的長姐,這事兒還得他二人來處理纔是!”得趕緊讓侯爺出現在衆人面前,讓所有人都知道那個小丫鬟說的話是錯的纔是!
那兩個婆子平常便是金珠的心腹,聞得她的話,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因忙答應着飛快去了。
餘下郭宜寧主僕都被金珠方纔的話驚呆了,——她們主僕可不比金珠,乃是真的驚呆,什麼叫三舅爺,難道榻上躺着的男人,竟不是永定侯爺嗎?
於是都與金珠大眼瞪小眼起來。
且說另一個丫鬟不顧金珠的“阻攔”,憑着記憶一路小跑,很快便到了詠春館。
她來不及喘氣,自襟間掏出一張同樣浸了薑汁的帕子往臉上一捂,便一路哭着上了詠春館的二樓,“王妃娘娘,您可要爲我們小姐做主啊……她被喝醉了酒的永定侯爺在娘娘家的小書房欺負了……我們小姐可是好人家的女兒,這樣還叫她以後怎麼活?您可千萬要爲她做主啊……還有太后娘娘那裡,可要怎麼交代啊……”
晉王妃居高臨下,早瞧得是郭宜寧的丫鬟跑了過來,倒是與她預料的情況**不離十,不由瞟了一眼旁邊的三夫人,暗自冷笑起來,還說我作大姐的不疼你這個作弟媳的,今兒個我就好好“疼疼”你!
卻沒想到,丫鬟嘴裡欺負郭宜寧的竟會是傅城恆,晉王妃不由呆住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早在丫鬟剛上來開始叫嚷時,晉王妃已擺手令對面的戲臺停了戲文,所以這話兒要多清楚有多清楚的都傳進了衆人的耳朵裡,所以人的表情都瞬間各異起來。
尤其永定侯府的人,就更不必說了,老太夫人是瞬間氣得面色鐵青,孔琉玥是瞬間蒼白了臉,二夫人是滿臉的驚詫,臉色也有些蒼白,惟獨三夫人,雖然也強裝出一臉的沉痛,眼底的幸災樂禍卻是怎麼也遮掩不住。
“小姐,您怎麼這麼命苦啊,都是奴婢沒有服侍保護好您……等向太后娘娘說明情況,求得她老人家爲您做主後,奴婢也無顏活在這個人世上了,嗚嗚嗚……”
除了那個丫鬟仍哭個不住以外,所有人都沒有說話。
場面一時間顯得很是詭異。
在這樣詭異的夾雜着吵鬧的安靜中,三夫人走到了孔琉玥身邊,“壓低”了聲音說道:“大嫂,出了這樣的事,我知道您心裡一定很難受,您如果實在難受,就哭出來了,我相信在座的都是不會怪您的……”又罵傅城恆,“大哥也真是的,論理這話我作弟媳的不該說,但大哥也委實太過分了,才娶了大嫂您三個多月,您又是這般品貌,他還不知足,還只管什麼香的臭的都往屋裡拉,就算是喝醉了酒,也是太不把大嫂您放在眼裡了!”
表面上聽起來是在安慰孔琉玥,是在爲她打抱不平,但只是不是傻子,就能聽得出她話裡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
且她雖是“壓低”了聲音的,也不知是因爲空間太小、大家隔得太近,還是廳裡實在太安靜了的緣故,這樣本該屬於“悄悄話”的話兒,反倒被廳裡幾乎所有的人都聽了去,一時間便都有意無意看向了孔琉玥。
惟獨晉王妃狠狠剜了她一眼,還有老太夫人,也是極其不悅的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立刻閉嘴。
三夫人目的既已達到,也就見好就收,退回到了剛纔的位子,什麼都沒有再說。
倒是晉王妃又走上前,強擠出一抹笑意有些小心翼翼的對孔琉玥道:“事情還沒弄清楚的,也許是丫鬟弄錯了亦未可知,你先別生氣,也別難過……”
孔琉玥臉色蒼白,拳頭攥得死緊,傅城恆明明是那麼精細銳利的一個人,如果不是他願意,旁人想要算計了他去,只怕比登天還難,更何況一個像郭宜寧那樣的女人,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很有可能是心甘情願的!
她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兒,只知道自己已快要連呼吸都困難,但脊樑卻反而比任何時候都挺得直。
她聽見自己語氣淡淡的說道:“姐姐說得對,事情都還沒弄清楚呢,我自然不會生侯爺的氣。況就算是真有其事又如何,未婚便苟合的,再是身份高貴,再是有誰撐腰,也只能做妾,不過一個玩意兒罷了,無論如何滅不過我的次序去,纔不值得我爲了她氣壞了自個兒呢!”
此話一出,那些投向她身上各式各樣目光的主人,便都暗暗點頭讚歎起來,是誰說這位新永定侯出身寒微,小家子氣得緊的?瞧她行事,分明光風霽月,有大家風範得緊嘛,倒是配作朝廷的一品誥命夫人了!
便是連老太夫人,都暗暗點了點頭,這個大孫媳,是越來越讓她滿意了。
惟獨晉王妃滿眼的哀傷和絕望,忽然覺得自家弟弟也許與孔琉玥再沒有未來了!
就有一個婆子蹬蹬跑了上來,行禮後稟道:“回王妃娘娘,三舅爺與郭二小姐在王爺的小書房裡出了一點子事,金珠姑娘請您立刻過去主持大局呢!”
“三舅爺?”晉王妃的眼底瞬間升騰起一抹希望來,“你沒弄錯?”不是自家弟弟?!
婆子回道:“老奴再老眼昏花,也是分得清侯爺和三舅爺,況還有金珠姑娘和另一個人吳婆子在呢,怎麼可能弄錯?娘娘還是快過去罷,郭二小姐在那裡衣衫不整的尋死覓活,還等着您主持大局呢!”
話音剛落,廳裡已響起“啪”的一聲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