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臺瓊宇,紅牆琉璃瓦,水榭樓閣。
鳥語花香,微風拂面,燦陽高照,正是一年春好處。
孔琉玥扶着珊瑚的手,不疾不徐的行走在雕樑畫棟的迴廊裡,不時有身着淺綠色或是牙黃色比甲的丫頭們經過,瞧得主僕二人,皆是滿面堆笑的矮身行禮。
珊瑚先還含笑一一與其寒暄,待次數多了以後,便有些不耐煩起來,暗想自家姑娘還沒嫁入永定侯府呢,這些人的態度已是大不相同,怪道連老太太都說過,府裡的人由上至下皆是‘一顆富貴心,兩隻體面眼’呢,只不知她們當面殷勤,背地裡又會說些什麼不入耳的混賬話兒就是了!
“前幾日還大雪紛飛,今兒個已是一派花紅柳綠,今年這天氣,果真是有夠怪的!”
耳邊忽然傳來孔琉玥的聲音,讓珊瑚攸地回過神來,忙笑道:“是挺怪的。不過我前兒個聽我媽說,早年間也曾有過幾次類似的情形,都是冷過之後,便立刻暖和了起來,想來今年也是如此。”
孔琉玥點點頭,“如此便好,這些日子都待在屋裡,也夠悶的了。”說話間,一雙妙目掃過四下裡已有新芽冒頭的嬌杏豔李,不由心情大好的深吸了一口氣。她雖然不想與尹府諸人打交道,但隨着她身體的一日好似一日,這些顯然都是避免不了的,那麼,她便只能儘量多往好處想,譬如現在,若不是因爲要去見尹老太太,她又怎麼能欣賞到這清新的早春風光呢?
珊瑚笑道:“這些日子姑娘的確悶壞了,不過很快就要到往年姑娘們起詩社的日子了,待天氣再暖和一點,只怕二姑娘就該給姑娘下帖子了,到時候姑娘便不會覺得悶了?”
尹府的姑娘們以前還起詩社?孔琉玥有些意外,但轉念一想,《紅樓夢》裡林黛玉等人閒着無事時不也起了個詩社作耍,還作出了好些經典詩句?既然榮國公府的姑娘們可以起詩社作詩,沒道理柱國公府的姑娘們就不可以罷?
想到林黛玉,她忽然又想到,前身的命運跟其何等相似,都是父母雙亡寄養在了外祖家,都是被侵吞了家產無依無靠,都是錯把一腔真情所付非人,結果弄得自己年紀輕輕便香消玉殞……惟二不同的是,林黛玉是賈敏親生的,孔琉玥卻不是尹鵑親生的;林黛玉死了便死了,孔琉玥卻還有她何田田來繼續她未完的人生。
孔琉玥想得出神,腳下自然就慢了下來,看在珊瑚眼裡,以爲她是大病初癒經不得累,忙笑着說道:“姑娘是不是累了?要不我們歇會兒再走?”
“沒事。”孔琉玥回過神來,“只是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罷了。對了,我病了這幾月,免不了跟大家生疏,你待會兒記得多提點提點我。”
剛纔一路走來,她已經在腦子裡將待會兒可能要見到的人大概過了一遍,尹老太太是府裡的老祖宗,府裡最年長的人,這個她是絕不會弄錯的;尹大太太她已見過兩次,也不可能弄錯;她最擔心的是,她分不清尹二太太和尹三太太誰是誰,再來便是尹府的三位姑娘誰是誰,所以少不得要先給珊瑚打過招呼,免得待會兒弄錯了。
珊瑚是知道她病了一場後,便有些不大記得之前的事的,聞言忙不迭應道:“姑娘放心,奴婢理會得的。”
主僕兩個一邊說着,一邊繼續往前走,眼看就要走到去往尹老太太慈恩堂必經的垂花門了,冷不防一道年輕男子的身影卻從那後面晃了出來。
孔琉玥正暗忖這裡可是內宅,怎麼會有男子出入,就見身側珊瑚已經矮身行了個福禮,口稱:“奴婢見過大爺。”
大爺?孔琉玥一怔,瞬間反應過來男子身份的同時,人已跟着珊瑚行了個半禮,嘴裡則淡淡打招呼道:“大表哥。”
年輕男子不是別個,正是柱國公府的大少爺尹淮安。
尹淮安身爲尹府嫡長子世子爺,自然是打小便受盡萬千寵愛於一身,難得的是,他身上卻少有紈絝子弟的習性,反倒十分喜歡讀書,並於前年十六歲第一次下場參加會試時,便一舉中了舉人,若非他將來是要襲爵的,不便再繼續參加考試,人人都道他是準保能中進士的。
除了好才學讓人爭相稱讚以外,尹淮安還有一個讓人爭相稱讚的優點,那便是他的好相貌,整個京城十停人倒有五六停人,都是知道柱國公府世子爺年少有爲,才貌雙全的。
基於面前的人系自己前身念念不忘的心上人,孔琉玥在打招呼的同時,也不着痕跡打量起他來。但見他一枚玉簪束髮,面容清俊,錦繡絲袍飄逸,身量修長,舉止溫雅從容,進退斯文有度,端的是面若冠玉,丰神俊朗,也難怪前身會爲他送了性命!
“表妹,你身上,可大好了?”尹淮安的聲音也很好聽,溫潤如水,音質如玉,裡面夾雜着滿滿的驚喜和關懷,還有一絲輕顫,看得出來,他是真的關心孔琉玥。
孔琉玥淡淡一笑,“多謝大表哥關心,琉玥已是大好了。琉玥還要去給老太太請安,就此告辭。”繞過他便要經過垂花門,前身或許稀罕他的關心,但她卻一點不稀罕!
不想尹淮安卻長腿一伸,擋在了她的前面,語帶哀求的說道:“表妹能否稍等片刻,容我說幾句話再走。”又吩咐珊瑚:“勞煩珊瑚姐姐迴避片刻,我有幾句話要與你家姑娘說。”
珊瑚並未就走,而是有些緊張的拿眼看孔琉玥。
孔琉玥很滿意她的這個動作,衝她搖了搖頭,正想回絕尹淮安的請求,他卻搶先一步又哀求道:“我只說幾句話,就幾句,求表妹聽完再走,好嗎?”
見他滿臉痛苦之色,孔琉玥的心莫名一緊,拒絕的話也如鯁在喉,再也說不出來了,只得點了個頭:“珊瑚姐姐是我信得過的人,表哥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纔剛一路走來,已是路遇了不少的人,誰敢保證這裡就不會有人經過?再說前身還跟尹淮安有過那樣一段過去,當然是留下珊瑚,做個見證的好,不然落在旁人眼裡,瓜田李下的,她就算渾身是嘴,只怕也說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