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禮成之後,張府擺下酒席,男客在外,女眷入內,分開宴請。男客不說,女客這邊自然以安平侯夫人坐了首位,安寧左下首相陪,然後便是另幾位女眷。張瑤等另有一桌,安排在裡邊胯間兒。
福久原本隨景曜和景佑在外院招待男客處,不過吃飯時張致遠怕是照顧不周,遂讓奶孃將福久抱回內院,反正他才三歲,沒什麼好顧忌的。女眷倒是不曾見過福久的,見他雖才三歲,說話卻是極爲清楚的,曼斯條理,又見他鼓着肉肉的臉不慌不忙地吃着東西,又是可愛非常,便是極爲喜歡的。
安平侯夫人笑問:“可曾啓蒙了?”安平侯夫人不過三十多歲的年紀,長得並不是十分出衆,難得的乃是身上平和尊貴氣度。此次也是由婆婆指來的,不過見安寧端莊大方,張瑤姿容雅緻,張玫嬌俏有禮,便是對安寧高看了好幾分,如今又見着不慌不忙地福久,神色甚是溫和。
安寧笑道:“老爺只說等小兒四歲的時候再正式啓蒙,現在就教他《三字經》《百家姓》的簡單字句。”
安平侯夫人略問了幾句,聽小孩兒吐字清晰,不快不慢,語調婉轉,一雙鳳目清又亮,眼中多了幾絲笑意,同安寧道:“你將孩子教的都很好呢。”如果不是張瑤已經定了親,就是這樣的滿京城能比得上她的也沒幾個,她還真想討回去做兒媳婦兒。
安寧正和安平侯夫人說話,另一桌突然略微高亢的聲音在屋子裡響起。“及笄是多重大的事兒,看侄女風姿綽約,端莊大方,我心裡甚至寬慰,”忽又試了試眼角,道:“只是嫺妹妹無福,竟這麼早就去了。”
安寧聽出是吏部右侍郎夫人宋氏的聲音。眉頭微皺,對安平侯夫人露出一個抱歉的神色,把福久安置好。轉身走過去。隨着聲音的響起,宋夫人周圍的談笑聲驟然輕了幾分,越發顯得宋夫人聲音高亢。偏宋夫人毫無所覺。見安寧走過來,竟是起身道:“我那嫺妹妹無福,無緣得見,張太太你這般賢惠大方,連小女兒都教養的這麼有禮,當該是讓我那侄女跪拜嫺妹妹,若我那嫺妹妹泉下有知,定是欣喜萬分的。”
隨着宋夫人的言語,半屋子都安靜了下來,女眷們紛紛側目。待聽到後面,已經是滿室錯愕,目瞪口呆。
來這兒的客人誰人不知這位張太太雖是繼室,雖孃家如今勢微,但稍有些見識的便得知人家祖上也是封過侯的。自然出身清貴。且不說這,就是如今吏部左侍郎張大人的兒子皆出自這位張太太的肚子,日後是張家的繼承人,便不會小覷她,而且人家已是正兒八經的正二品誥命,是名真言順的當家太太。是孩子的嫡母。這宋夫人的言語便是沒將這張太太嫡母身份擺在嘴上,話裡的意思還將自己置於主人的身份上去了,你心裡寬慰個甚啊!該寬慰的是人家父母,管你個外人什麼事!而且如今是張家大姑娘及笄禮的大喜日子,來的賓客都是來觀禮賀喜的,談笑歡喜的,你這擦淚不是給人家添堵嗎?
還有後面真是越說越扯了,女眷們面面相覷,皆知那贊者是張家的庶女,但觀那小姑娘行禮、進退有度,規矩嚴整,明顯可以看出是請人教導過的,再座的就算是知道人家是庶女身份,也不禁有幾分讚賞的。可偏偏到了這宋夫人嘴裡就變了味,是暗示張家嫡庶不分,還是說張太太苛待原配留下的嫡女不成?她們又不是瞎子、聾子,單不說旁的,就是今日張家大姑娘及笄禮的派頭,正賓也是身份尊貴。還有她們也是聽說的了,大姑娘的教養嬤嬤是宮裡來的教養嬤嬤,聽說教養過明慧大公主,又當年慧寧郡主是她教養長大的,端莊高貴,連皇上也讚賞過的,身份尊貴着呢!你能說人家太太不上心嗎?在人家宴席上是想貶低主人家太太身份不成!
在座的女眷雖然不明顯,神情上卻露出鄙視來,頓覺得這宋氏怎麼這麼沒眼色,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什麼場合,這明顯是在結仇!不要以爲吏部左侍郎背後有睿王爺做靠山就能有恃無恐了,真是愚不可及,也不想想張大人背後可是皇上,但不說人家現在的職位比你家的高,且就是內閣學士還有那源源不斷的獎賞,就知道人家簡在帝心的啊!
安平侯夫人只是挑眉,眼中閃過諷刺的光芒,這個宋氏,莫不是以爲睿王爺勢力強盛,所以這般有恃無恐,真是蠢不可及!
和宋夫人坐在一塊兒的戶部右侍郎夫人呂氏當真恨不得給宋夫人一個嘴巴子,偏她們倆又是一塊兒來的,也不好真落下宋夫人不管,連忙起來將搖搖晃晃站起來的宋夫人按下去,忙喝道:“都說了別喝那麼多酒!”又衝安寧道:“張太太可千萬別放在心上,宋夫人多喝了幾杯酒,有些醉了,說話沒個把嘴的,她是和張家先太太感情好,纔有些高興的啊。”
安寧自然是聽出這宋夫人話裡的意思,她倒是不怕宋夫人抹黑她的,這從衆女眷的神色上就能看出端倪!似笑非笑的看着被呂夫人按住的宋夫人,淡淡道:“宋夫人這酒吃的可真好呢,人家都說酒後吐真言,宋夫人這話竟是將我們家幾個都讚了進去,可見是個會說話的,我代我家大姑娘和二姑娘謝謝了。只不過我看宋夫人醉得很了,還是去醒醒酒吧。”軟軟的腔調了卻是極堅硬的骨頭在裡頭,靜謐如同湖水的目光盯着宋夫人看,竟是讓宋夫人冷汗都嚇了出來,喝了幾杯酒早就醒了,只覺得背後冷汗淋漓,臉色蒼白,目光閃爍不定,任由伺候的丫頭,七手八腳的扶了出去。
待宋夫人被扶下去後,安寧才笑着回到座位,只說今日是家裡姑娘的大日子,合該喜慶些纔是。衆人皆是說合該如此,談談笑笑就將剛纔的事揭過去了,心道別看人家清清淡淡的,春風化雨似的就順着戶部右侍郎夫人的話下來了,只不過這軟話裡頭帶着硬骨頭。人家只取你話裡表面意思,然後再以表面意思還給你,其實內含的諷刺更甚。皆說這張太太別看是江南女子,嬌柔婉約的,可也不是個好欺負的。
還有人想的更多,就這樣的太太,怪不得人家張大人的後院沒旁人的啊!
再說被扶下去吏部右侍郎宋夫人,她原本以爲自家老爺會由右侍郎升遷爲左侍郎,就是如此還在妯娌間得意了好些日子,哪知道如今被張家老爺得出去左侍郎的位置,讓她被妯娌暗諷了好幾回兒,本來是心中惱怒非常的。這張瑤及笄,安寧下帖子,想來是張致遠的同僚,自然是給吏部右侍郎家下了帖子。宋夫人心裡憤懣,原本是不想來的,但是老爺卻是讓她來,還讓她不得得罪了張家。
之前她自來就有氣的,又因爲這個生了一肚子悶氣,到了張家,見張家爲個姑娘的及笄就搞了這麼大的派頭,正賓還是安平侯夫人。等禮儀開始時,耳邊兒聽得的都是女眷們不住嘴的誇獎,不說那大姑娘,就是張太太也是誇獎的。她偷偷問了戶部右侍郎呂夫人,呂夫人告訴她早些日子已經宴請過她們的。宋夫人偏就沒了印象,以爲是這張太太看不起她是怎麼的,可她偏偏就忘了當初人家下帖子請來茶會的時候,宋夫人自己看了兩眼帖子,不甚感興趣的撇嘴,還暗自以爲不過是個繼室,能有多少貴婦會去賞光啊!這新仇加舊恨的,讓宋夫人覺得很不舒坦!她覺得她看不起安寧的出身,別人也應該和她一樣,不喜歡她纔是,哪裡想別人看見的是張家顯赫啊,且不說張家四代列侯,是清貴又是勳貴,如今張家老爺又簡在帝心,看着這個就得來賞光啊!
宋夫人再一問當時都誰來了,呂夫人雖然有些不耐,可還是說了幾個顯要的告訴她,什麼襄陽侯夫人,什麼江寧伯夫人等等的。宋夫人哪裡想到這張家這麼多人給面子,心裡更煩悶了。
等到入席後,煩悶的宋夫人又爲下人給她安排的位子不滿,怎麼以她的身份也得在主桌,怎麼就擺在了次桌。她還是有些禮數的,只嘀咕了兩句才坐下了。又隨意掃了一眼屋內擺設,剛想嗤笑人家擺設簡單上不了檯面的時,旁邊的一位女眷就說了:“別看這擺設簡單樸實,可都是實實在在的好木頭,這桌椅就是上好的酸枝木,至少有幾百年的。還有那一些個擺設也是黃花梨木的呢,還有那些名家字畫,價值千金啊。”衆女眷紛紛讚歎張家果然是世祿之家,書香門第的,不打眼,舒適中不露聲色的透出富貴雅緻。聽得本就心裡口憋了一口鬱氣的宋夫人越發的不滿。(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