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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母七七過後,日子已經到了十一月中旬,這會兒天氣已經是極冷了,前幾日還飄了些小雪。安寧這時懷胎也有五月,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起來,再加上外面天冷,越發不想出門了。
小丫鬟打了猩猩氈簾,碧水端着個梅花式的紅木托盤進來,上面放了個帶纏枝蓮花樣的汝窯小蓋盅,放到精巧小炕桌上,道:“夫人,這是小廚慢火細燉的牛骨湯,前後燉了十二個時辰呢,牛肉性熱冬天喝這個是極好的。之前因爲老太太忌沾不得葷腥,如今能吃葷了,總得要把之前的補回來。夫人現在可是一個人吃兩個人補呢,要把小主子養得白白胖胖的纔好呢。”
說着掀開蓋盅,一股兒醇香味兒撲面而來,安寧放下手中套着青黛緞子的掐絲琺琅白銅小手爐,舀着一口口喝了,一會兒也覺得渾身暖洋洋的,味道也十分鮮美。
杏兒把安寧的冬衣拿出來打點,又重新烘好了疊着,道:“今年冬日異常冷呢,我記得前幾年到了臘月才下了雪。”
安寧放下小蓋盅,重新把白銅小手爐塞回手裡,“給老爺收拾的東西都送過去了?”
杏兒點頭,道:“是呢,也不知蘇州那邊天怎麼樣?收拾了些老爺慣常穿的冬衣,也知道老爺不喜歡繁瑣,只打點了一箱子冬衣還有些補身子的補品。”
“雖然說在那邊又不是買不到,但總歸還是家裡的用着舒心。”就那老男人的性子,指不定挑剔到什麼地步,他離開這麼久安寧說不想那都是假的。其實說起來到如今成親將近半年,他們同房的時間也就三個月而已呢。她們倆正說着。外面有人通報:“宋姨奶奶來了。”
宋姨娘進來朝安寧福身行禮,碧水搬來凳子讓她坐着。安寧掰了塊橘子塞到嘴裡,酸甜的味道在嘴裡蔓延開來,才問:“宋姨娘來有什麼事嗎?”
宋姨娘也就虛坐了半個臀部,聽安寧這麼一問,有些忐忑得問道:“夫人說的讓我和周姐姐分攬一些家事,我只覺得有些惶恐,所以纔來問太太怎麼個章程?”
安寧坐起身來。這宋姨娘是向她賣好獻忠呢,笑道:“我如今身子笨重了,家裡那麼一大攤子事也是很耗精氣神的。原本我想着你和周氏也有管家的經驗,纔想讓你們分攤些,至於章程,我只求你們做好分內之事就行了,其他的我都是不管的。有什麼不大瞭解的。大可去找謝嬤嬤商量。”
宋姨娘非喜反驚,只覺得她們做的什麼夫人都瞭然於心的,攥着帕子的手都有些收緊,恭敬地應下來。從正房出來,只覺得手心黏膩,竟是緊張的手心出汗沒來得及擦。又覺得外面寒風吹過,沒了在屋子裡溫香的感覺,一下子打了個機靈。逐月扶住她,她是沒資格到裡屋去,這會兒詫異道:“夫人可是說了什麼,怎得姨娘嚇成這個樣子?”
宋姨娘隨意掃了一眼,只覺得就是打掃的小丫頭都輕手輕腳規矩十足的樣子,又覺得安寧會調^教人。和逐月到了自己屋子纔開口:“我原本還因爲能分攬家事歡心呢,去了夫人那一趟才覺得自己眼皮淺,我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你也約束些院裡的丫頭婆子,在老爺回來前別鬧出什麼幺蛾子來。”
逐月本想問些什麼。見宋姨娘臉色不大好就嚥下去了,轉身就吩咐了下去。
宋姨娘之前是張母跟前的二等丫鬟。也有些見識的,安寧未嫁進張家時。她也管過兩年多家事,如今拾掇起來也是駕輕就熟。這日她因對賬的事去找周姨娘,見到周姨娘生生地被嚇了一跳,原本高挑纖細的她才一個多月竟是清減了許多,玉色棉紗小襖子掛在她身上也還有些寬鬆。臉頰的肉不見了,形容枯槁,好好一個絕色娘子竟成了破敗棉絮似的。
這會兒不落井下石可不是她風格了,宋姨娘上前一步詫異道:“周姐姐這是怎麼得了?我只知姐姐關起門來過日子,怎得成了這幅枯槁模樣兒?難不成是爲了給老太太守孝,累了心神,那可真是天大的孝心。”
這裡的人誰不知周姨娘爲了老太太梯己鬧騰得事,宋姨娘這話就是諷刺她呢,平日裡不少被她欺壓的丫鬟湊到一邊兒就等着看她笑話兒呢。
可那周姨娘硬生生的壓下了這口氣,扯出了一抹笑道:“妹妹說笑了,不知妹妹來找我何事?”不僅宋姨娘就連幾個看笑話的丫鬟都覺得詫異,若是以往的周姨娘她指不定挑眉反脣相譏的,哪是現在平淡得跟沒事兒人似的。
宋姨娘心有疑惑,只想她是不是被幾日吃素的日子磨了性子,也不多計較就將來意說了,末了又說:“夫人是讓你我分攬些家事的,我只管盡心盡力做我分內之事,倒是姐姐這兒忙得對不上賬本。若是姐姐不願意,大可去跟夫人說,我是不介意幫姐姐的忙的。”
周姨娘捂住帕子咳嗽了兩聲,宋姨娘忙往後退了兩步,見她臉色蒼白認定她是生了病的,就說:“姐姐這可是生病了?那還是好好養着,我先走一步了,那賬冊我再差人來取。”就跟避瘟疫似的快步走了,沒注意到周姨娘眼中露出的惡毒。
“彩霞,你這小蹄子死哪兒去了?還不倒杯水來。”周姨娘坐在椅子上咳嗽了兩聲,尖叫着罵了出來。彩霞戰戰兢兢地倒了茶,周姨娘喝了兩口不咳嗽了,見着彩霞畏縮的樣子十分不喜,加上剛纔被宋姨娘諷刺出來的惱意一下子全發泄到丫鬟身上。
“剛纔去哪兒了?竟是不知道誰是主子了啊?你是屬驢子的不成,不罵不打就不知道往前走的。”說着拔下頭上的釵子就亂刺彩霞,彩霞連忙跪地哭着躲着求饒,連聲道:“我再也不敢了,姨奶奶就饒了我吧,剛纔是碧溪把我叫去了。”
周姨娘聽了這個更是氣怒,斜着眼睛瞪彩霞,也不知爲何自從上回碧溪被砸了杯子額頭上留下了痕跡,雖說把頭髮放下來遮住了,她人卻陰翳了些。周姨娘本來還心有愧疚但日日看她棺材臉也煩了,尋了錯處讓她去做二等丫鬟的活,又找了老實的彩霞做貼身丫鬟。這碧溪本是周姨娘從家裡帶來的,而周姨娘又是個護短的,所以她院子的其他丫鬟都不敢得罪碧溪。後面碧溪雖然被貶成二等,但卻做一等丫鬟的事,早就惹的其他丫鬟的不滿。這會兒等她失了寵,不落井下石都是好的,諷刺兩句是常有的事,結果碧溪更陰翳了,周姨娘也越發不待見她來伺候了。
想着周姨娘坐了回去,攏了攏髮絲道:“碧溪她找你有什麼事?”畢竟還是自己孃家的人,跟了自己好些年了,感情還是在的,她就想着等碧溪表現好了再把她放到自己身邊。
彩霞跪在地上哭道:“碧溪說姨奶奶若是管家肯定辛苦,把我叫去教我些事兒說好好給姨奶奶分憂,姨奶奶身子再累不得了。”
周姨娘不着痕跡得摸了摸有些凸起的肚子,眉頭皺了皺道:“算她還有這份心思,算了你去把她叫來。”
彩霞一骨碌爬起來慌忙去叫碧溪了,打量了碧溪兩眼,她和碧溪住一個屋子自然能感覺到碧溪的變化,今日竟覺得碧溪跟換了個人似的。周姨娘打眼一瞧碧溪,柳綠色彈墨小襖兒,蔥黃色褲子,額頭被齊整的劉海兒蓋住,眉目清秀跟往昔沒個差別。碧溪原本就瞭解周姨娘,嘴角又伶俐,幾句話就把周姨娘哄的開懷了。她給忐忑站在一邊兒的彩霞使了個眼色,彩霞也不願意多呆就下去了,她剛纔被周姨娘扎到幾下,到現在還疼呢。
周姨娘立馬忘了碧溪以前陰翳的樣子,只覺得還是她會伺候人兒,拉着碧溪的手道:“換來換去還是你最會伺候人的,她們幾個粗手粗腳的又不知事,非得打着罵着才往前走呢。我看你是大好了,日後還跟在我身邊兒,我是發現我是離不了你的。”
碧溪款款得跪在周姨娘腳邊啜泣道:“碧溪這些日子怕是魔怔了,整日恍恍惚惚得也不知做了什麼事說了什麼話,今日聽得那宋姨奶奶開口諷刺的,竟一下子醒了過來。碧溪沒好好照顧好姨娘,心裡愧疚的慌,也覺得沒什麼顏面來見姨娘,只好託了彩霞來。”
周姨娘也跟着流眼淚,拉着碧溪起來道:“如今好了就好,日後跟在我身邊我不會虧待你的。”
周姨娘也跟以前一樣信任她,就把宋姨娘送來的賬冊拿出來讓碧溪管着道:“這宋姨娘倒是狐假虎威起來了,不就是伏第做小的抱上了夫人的大腿?說什麼本分的!”轉眼就道:“如今好機會來了,這管家權總算讓我們又沾到些,如今正是缺人手的時候,旁處沒個人我就跟個瞪眼瞎似的,生怕被人看出些端倪來。”
碧溪哭着點頭,暗垂下頭,讓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