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檀今日穿了一身大紅如意紋的妝花褙子,□穿了一條寶藍色的二十四幅湘羣。頭上梳了牡丹髻,鑲珠玉寶石的金簪步搖錯落有致的綰在髮髻上,耳朵上是一對貓眼石耳環,在金黃的太陽底下,貓眼石上散發出兩道耀眼的光芒。整個人顯得華麗而雍容。
周世瑛今日同樣是打扮一新,鴉青色暗紋番西花的刻絲直裰,頭髮被梳得一絲不苟,整整齊齊的在頭頂上綰成一個鬟兒,橫插了一支翠竹碧玉簪。
而此時他們並排從繼遠侯府走了出來。
繼遠侯府的門前停了四輛馬車,幾個小廝站在馬車旁邊。王檀被周世瑛扶着上了最前面的一輛馬車,接着蓮霧和香櫞也跟着上了來。
馬車前的簾子被放下,周世瑛轉身躍上打頭的一匹駿馬,雙腿夾了一下馬肚子,喊了一聲“駕”,然後馬車隊列便跟隨在他身後,緩緩的從繼遠侯府的門前開出,往王家的方向而去。
繼遠侯府與王家離得不遠,馬車不過行了一柱香的功夫,便到了王府。
泓哥兒和浩哥兒站在門口迎接他們。周世瑛和泓哥兒浩哥兒互相見了禮,周世瑛親親熱熱的叫了兩聲“舅兄”,泓哥兒面色爲難,正在猶豫該怎麼稱呼他好,浩哥兒則惡作劇般,笑嘻嘻的喊了一聲:“妹夫,你來啦。”
周世瑛頓時臉上一囧,王檀跟着偷偷笑起來。
這便是娶一個比自己年小許多的夫人的壞處,連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都能喊他妹夫,這樣一顯,他在王家論起輩分來就吃虧。
泓哥兒轉頭瞪了浩哥兒一眼,接着回過頭來對王檀和周世瑛道:“快進去吧,父親和母親已經等你們很久了。”
王檀和周世瑛跟着泓哥兒和浩哥兒進了王家的大門,新婦和新婿先去了壽安堂拜見王老夫人。
王老夫人端坐在榻上,王檀和周世瑛跪在蒲團上給她磕了三個頭。
自從原氏做出那件事被送回老家之後,王老夫人彷彿是受打擊過大,這些日子沉寂了許多,從前還愛打打葉子牌或找找蔣氏的茬什麼的,如今也不愛了只一心在佛堂裡撿佛豆或者敲木魚。
王老夫人近半年來也老了許多,以前還烏黑的頭髮,如今一下子也是半白了。
王老夫人與王檀的祖孫情分一向淡淡,此時自然也不會突然之間親熱起來。王老夫人神色淡淡,義務性的問了幾句王檀婚後的生活,然後便讓王檀和周世瑛去見蔣氏等人了。
王檀和周世瑛出了壽安堂,接着往蔣氏的錦春院而去。
王檀和周世瑛進了正屋,便看到蔣氏、王清、裴氏、曾氏,肖氏、漣哥兒的媳婦趙氏、閔氏、王榕、王槿、王椒,以及源哥兒、添哥兒、漣哥兒、泓哥兒、渝哥兒、浩哥兒、濤哥兒和蔣霈、玉五、孫紹等人。而王楹和蔣霈夫婦今日還帶了自己的一雙兒子過來,長子慎哥兒被蔣霈牽在手上,而王楹手上還抱着只有七個月大的次子愔哥兒。
裴氏看到王檀和周世瑛進來,從椅子上站起來,笑盈盈的高聲道:“哎呀呀,我們八姑奶奶和八姑爺回門了!”
王檀對“八姑奶奶”這個稱呼還有些陌生,愣了一秒之後,才反應過來叫得是她。
王檀和周世瑛與他們簡單的見了禮,然後上前了幾步,給坐在靠牆的榻上的蔣氏和王清磕頭跪拜。
蔣氏趕緊讓人將他們扶了起來,接着便拉着王檀不住的打量。母女二人雖分開不過三日,但蔣氏卻覺得分開了三年一般。這幾日缺了小女兒在身邊,蔣氏整顆心都覺得空蕩蕩的,好像怎麼也填不滿,就連吃飯喝茶都覺得沒了意思。
蔣氏拉着王檀忍不住的打量,等看到她眼皮上黛青的眼袋,及脖子下面還隱約可見的痕跡,以及王檀臉上淡淡的倦怠之色時,蔣氏不由皺了皺眉頭,接着不滿的看了看周世瑛。
周世瑛接收到丈母孃不滿的眼神,有些心虛的摸了摸鼻子。
蔣氏這是準備看女兒看到天黑的節奏,王清無奈,只好出言跟被冷落的女婿說話:“檀姐兒去了你們家,做得可還好?”
周世瑛眼神火熱的看了王檀一眼,開口道:“極好。”
王清繼續客氣道:“檀姐兒從小被我和她母親嬌寵慣了,她若有什麼做得不好的,你多擔待些。”
周世瑛道:“岳父多慮了,檀姐兒善解人意,知書達理,無論是我還是我父親和繼母,皆十分喜愛於她。”
王檀在心中嗤笑,這根本是睜眼說瞎話的節奏。
翁婿兩人又一問一答的說了一會兒話,漣哥兒和蔣霈等人則走了上來,蔣霈笑着對王清道:“姑父,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就暫時放過妹夫,有什麼要問的以後再問,別弄得妹夫緊張了。”
王清見話也已經問得差不多了,便笑着讓周世瑛與他們說話去。
周世瑛被蔣霈和漣哥兒拉了去男人堆裡說話,王檀則被王榕王槿和閔氏等人圍了去另一邊說話。
一羣人對着王檀的婚後生活熱烈討論,座中多有打趣。王檀則應景的時不時低個小頭,露出一臉幸福嬌羞的模樣來,或者也笑着打趣回去。
王椒看着一身富貴華麗打扮,臉上透露出幸福模樣的王檀,心中一時不知是什麼感覺。
她在玉家的生活過得並不好,玉五的妾室通房都是論打算,且個個幺蛾子多。她想壓制,結果那些妾室通房個個有來頭,不是彭安侯夫人給的,就是明姨娘送的,要麼就是得玉五的寵愛的。她一人在彭安侯府單打獨鬥,頻頻疲於應付。而她的那些妯娌也不是好相處的,看不起她,又愛拿當初在彭安侯府發生的事來刺她。玉五對她也不好,除了每月十五歇在她的屋裡之外,其他時候從不進她的屋子。
上個月的時候,玉五連招呼都不打便將她的一個陪嫁丫鬟睡了,而那丫鬟做着當姨娘的美夢,居然也瞞着她。若不是她偶然碰到他們在她的屋子裡打情罵俏,只怕等那丫鬟的肚子大了她才能知道。後面她本想懲罰那丫頭一頓就發賣出去,結果明姨娘卻以沒丫鬟使喚的名義將那丫鬟要走了。
說什麼沒丫鬟使喚,不過是將那丫鬟護在她的院裡,好隨時供她兒子使用罷了。偏偏彭安侯最寵她,她不敢拒絕她得罪了彭安侯這個公公,只能將丫鬟送了過去。
每每想到自己的日子,她便覺得王檀的幸福變得異常的刺眼。
王椒看了一眼正在笑着跟閔氏說話的王檀,開口故作關心的問道:“八妹妹,聽說八妹夫跟繼遠侯夫人一向不和。你過門後,繼遠侯夫人不曾爲難你吧?你若再在家受了委屈,可千萬別藏着掖着,一定要說出來,也好讓三叔父和三嬸母給你撐腰做主。”
衆人聽着她的話,不由皺了皺眉頭。本是大喜的日子,說出這樣的話來,實在是壞氣氛的。且她的話聽着像是關心,但語氣卻像是故意找茬的。
王檀看了王椒一眼,見她雖打扮得端莊貴重,但厚厚的脂粉之下,她的臉色略顯得憔悴,眉眼疲憊緊張,暮氣沉沉,彷彿是失去了朝氣的枯枝。而藏在那枯枝之下的表情,又多了些刻薄。
看來王椒在彭安侯府過得十分不好。
王檀似有含義的對她笑了一下,然後開口道:“七姐姐這是聽誰說的,相公跟太太一向母慈子孝,周家老老小小和睦相處,七姐姐還是不要隨便人云亦云了。”
王椒略帶諷刺的笑了一下道:“八妹妹你就別騙我們了,若真是那樣,八妹妹怎麼還稱繼遠侯夫人太太,而不是婆婆。外面都傳八妹夫一向不敬繼母,看來說的都是真的。還有八妹妹也是,繼婆婆也是婆婆,你就是再不喜繼遠侯夫人也該將規矩做足了,你這樣‘太太’‘太太’的喊,別人會以爲王家的姑娘都是不講尊卑孝道的,沒得連累了我們這些姐妹的名聲。”
王檀斂了笑容,冷冷的“哼”了一聲道:“七姐姐如今還有名聲嗎,我還以爲早已經敗盡了呢。”
王椒惱怒道:“王檀,你這是什麼意思。”
旁邊衆人眼看着她們要吵起來,曾氏連忙出來打圓場道:“好了,好了,我知你們姐妹二人在閨閣時就愛吵嘴玩,如今兩人都已出閣了,怎麼還愛這樣。雖說感情都是吵出來的,但你們也該顧忌點形象,好在如今是在自己孃家,若是在外面,沒得沒得讓人看了笑話去。”
其他人七嘴八舌的,順着的曾氏的話,也跟着假裝教訓起王檀和王椒來,彷彿她們的吵嘴,真的只是鬧着玩一般。
王檀懶得再搭理王椒,便扭轉頭笑着跟別人說話去了。
過了一會,有麼麼進來道午飯已經準備好了,王檀和周世瑛便又被人拉着進了西花廳。
花廳裡擺了幾張黑漆大圓桌,坐席分了男席和女席,男女席中間用一座六扇的楠木櫻草色刻絲琉璃屏風隔開。
王檀坐在了蔣氏旁邊,王檀的另一邊坐的是王楹。愔哥兒已經被人抱下去午睡了,慎哥兒與蔣霈一起坐在男席上。
酒菜陸陸續續上了桌,大家圍着邊吃邊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