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坐在炕上,拿着一把扇子一邊扇風一邊與自己的丈夫道:“真是沒想到我們這位二少奶奶小小年紀,手段卻這般了得,看看白氏被她折騰得,只怕她一輩子都沒有受過這樣的苦。”
周世琨則半倚在炕上,手指輕輕敲着小几,故作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杜氏繼續道:“我們這位二弟妹看着可真不像是好惹的樣子,我今日早上可也是被她折騰得夠嗆。”
周世琨動了動身子,然後一副看“蠢貨”的模樣撇了杜氏一眼,道:“活該,王氏和白氏兩人在鬥,你過去湊什麼熱鬧。王氏是什麼人,她親爹是吏部尚書,外祖家是威北侯府,這樣的人是你隨便能惹得起的。只有你纔會專幹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杜氏被丈夫這樣數落,心中不由委屈道:“我這是爲了誰,還不是爲了你。王氏是好是壞跟我有什麼關係,你以爲我喜歡閒着沒事幫白氏去擠兌她。我們是庶房,家中的爵位如何都輪不到我們,白氏雖是繼室,但得公公的寵。我不過希望能討好了她,等以後分家時,她能鬆鬆手多漏一些家財給我們這一房。”
周世琨道:“想要白氏鬆手,我還不如等太陽打西邊出來。你進門這麼多年,對她鞍前馬後,都快要將她當菩薩一樣供着了。你看看白氏有關照過我們這一房沒有。”
杜氏撇了撇嘴,盡是馬後炮,當初她對白氏鞍前馬後小意奉承的時候怎麼不見他說這些話。當初讓她去討好白氏的,還不是他和他那位好姨娘。
周世琨又動了動身子,在炕上坐正,接着又對杜氏道:“以後二弟和王氏與白氏的事情,你還是少摻和爲妙。”說着嘆口氣,繼續道:“當初我也是想岔了,想着二弟雖被請封了世子,但他沒了母親護着,生母又遭父親厭棄,反而白氏既得父親的寵又有兒子,以後爵位還不一定落在誰頭上。所以從前白氏和二弟有矛盾時,我便站到了白氏這一邊。可哪裡知道,我們這位二弟這麼厲害,出門一趟,結果回來就變成了從三品的將軍,又娶了王家的女兒。現在白氏哪裡還能耐他如何。”
周世琨說的這些,杜氏自然也明白。只是做生不如做熟,他們大房從前爲了討好白氏,可也做了不少對不起周世瑛的事情。反正與周世瑛都已經有仇了,看他性子又不像寬和不記仇的,便是此時他們收手或倒向他,也不見得他們這位二弟以後就能放過他們,既然這樣,還不如跟着白氏一條道路走到黑。白氏有公公撐腰,又在輩分上佔盡優勢,說不定還能與老二一搏。
周世琨和杜氏都在心裡嘆了口氣,當初若知道周世瑛會有如今的出息,當初就不該站在白氏一邊。
若是他們站到老二一邊就好了,那時候老二處境不好,正是需要人幫助的時候。他們若是在那時幫了他,那便是雪中送炭。若真那樣,如今說不定早享受着老二的報答了。哪裡像現在這樣,時時都要當心老二會不會突然報復他們。
這一邊周世琨和杜氏正在後悔當初選錯了路和擔憂前程,另一邊在丹棲院裡,白氏同樣是不好受。
白氏坐在一張黃花梨的太師椅上,臉上通紅像是喝了酒,額頭和脖子上不斷有汗水冒出。三四個丫鬟圍在她的身後,一人拿一把大扇子使勁的給她扇風。但便是這樣,白氏仍然覺得身體燥熱得很,身體裡面好像有一把火在烤着她。
白氏鬆了鬆領口,問站在屋裡的正在收拾醫箱的太醫道:“太醫,我這身體真的沒事,不是中毒?”
太醫拱手道:“夫人放心,夫人的身體好得很,也未有中毒跡象。”
白氏煩躁的道:“那爲何我的身體一直燥熱得很?”
太醫道:“那是因爲夫人吃的幾味藥材藥性強烈,如今藥性正在夫人的身體裡散發出來,等一二個時辰藥性過去了,夫人的身體便能恢復如常了。”說着太醫又繼續道:“夫人用的方子是一個古方,對夫人是百利而無一害的,對保持女子容貌極爲有效。”
白氏此時心裡矛盾得很,她一邊爲自己沒有中毒而安心,另一邊又爲不能抓住王檀的小辮子而生氣。她在心裡將王檀罵了不止十遍,會令人這麼難受的東西,便是仙丹妙藥她也不願意吃。
白氏讓人打發太醫離開,自己坐在椅子上想到王檀進門後的種種,真是越想越生氣。正好身後的丫鬟扇風扇得累了,手勁便小了些。白氏越發覺得難受,胸口悶悶的有一口氣想要發泄出來。轉頭看着身後的丫鬟,瞪着她們罵道:“沒吃飯是不是,扇大力點。”
而另一邊的景瀾院裡,王檀坐在榻上正捧着一杯茶在喝。茶是她自制的茉莉清茶,淡淡的茉莉花香從茶水裡散發出來,聞着便讓人想喝上一口。
香櫞從門外進來,輕聲的對王檀道:“二少奶奶,太醫已經從丹棲院裡出來了。”
王檀點了點頭,然後對香櫞道:“去稱十兩金子給劉太醫送去,說我謝謝他替太太看診。”
太醫院的劉太醫,最喜歡的就是金燦燦黃澄澄的金子。
香櫞道是,接着出去了,王檀則繼續坐在榻上喝着花茶。過了一會,蓮霧又從外面進了來,走到王檀的面前,輕聲對她道:“二少奶奶,桑姨娘好像生病了。”
王檀聽了心頭一動,擡起頭來問道:“生了什麼病,幾時病的?”
蓮霧回道:“幾時病的不知道,只是有丫鬟今天早上聞到桑姨娘的院子好像在煎藥。”
自王檀進了門,蓮霧、香櫞和百葉、蕪菁等人作爲王檀的陪嫁丫鬟,不用王檀主動吩咐,自己就會主動去了解繼遠侯府的事,免得王檀在夫家兩眼抓黑,什麼都不知道。
桑姨娘是繼遠侯的妾室,本不值得她們多關心,但她是周世瑛的生母,這又不一樣了。
王檀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對蓮霧道:“你去外面請個大夫進來,我先去看看桑姨娘。”說着帶了丫鬟去了馥香院。
王檀到的時候桑姨娘正坐在椅子上做針線,她看見她的針線籃子裡放着一件小衣裳,卻不知是做給哪家的還知道。而她果真如蓮霧說的那樣,好像是生病了,臉色蒼白幾無血色,時不時的放下針線拿帕子捂着嘴巴小聲的咳嗽兩聲,咳嗽的聲音刻意的放輕,像是怕被人發現似的。屋裡散發出濃濃的藥味。
桑姨娘見王檀過來,顯得很是吃驚,從椅子上站起來道:“二少奶奶怎麼來了。”說完又轉過頭,捂着嘴巴“咳咳”兩聲。
王檀道:“聽說姨娘病了,我來看看你。”說着又關切的道:“姨娘,你沒事吧?”
桑姨娘笑了笑道:“我沒事。都是老毛病了,吃幾貼藥,過一陣子就好了。”說着讓人搬了椅子來,請了王檀坐下。
王檀道:“姨娘還要多注意身體,我已經請了大夫來。”
桑姨娘有些不贊同的道:“不過是小毛病,何必爲我這樣興師動衆的。若讓侯爺知道了,怕又要對你和二少爺不滿了。”
王檀道:“咳嗽可大可小,久不治還容易轉化成癆病。我聽桑姨娘說這病症也已經有一段時日了,還是該重視起來,請個大夫看一看的好。”說着頓了一會,又看着桑姨娘道:“何況二爺非常關心姨娘,若他知道您生病了卻連個大夫都沒有,只怕要傷心。”
桑姨娘低下頭,輕聲的嘆了口氣。接着卻不再說什麼。
大夫很快就被請了進來,是離繼遠侯府不願的藥堂裡坐診的老頭。他替桑姨娘把了脈,得出的結論不是什麼大毛病,邪風入體有些受寒發熱,至於咳嗽則是從前落下的老毛病,得要慢慢養着。
大夫開了方子,王檀讓人去煎了藥來,然後看着桑姨娘喝下了藥之後才放下心來。
桑姨娘將一碗藥飲盡,放下藥碗。然後突然轉過頭看着王檀彎起嘴角笑了一下,那笑容不如往常一樣客氣淡漠,像是真心發自內心。而桑姨娘本是個極美貌的婦人,那一笑起來,不由有些傾城絕代的味道,連王檀看了都不由有些怔住。
桑氏道:“二少爺能娶到二少奶奶,真是他的福氣。”
王檀發現,桑姨娘對周世瑛這個親生兒子,一直喊得都是“二少爺”,彷彿從來不見她喊過他的名字。若說先繼遠侯夫人還在的時候,她爲避嫌如此行爲,她能理解。如今先繼遠侯夫人早已過世,她對周世瑛卻還是這般客氣恭敬,多少讓人覺得有些淡漠。
桑氏又笑着對王檀道:“二少奶奶先回去吧,我這裡自有丫鬟服侍着,二少奶奶不用擔心。”
王檀看了看天色,想着桑姨娘這裡基本上也沒她什麼事情了,便道:“也好,那姨娘好好休息。”
桑姨娘點了點頭。
王檀將百葉留了下來照顧桑姨娘,自己則帶着蓮霧等人出了院子。
剛剛出來門口,王檀卻看到一片綠色的衣裙藏在馥香院門口的一顆銀杏樹上。那個綠色的身影看到王檀出來,卻突然轉頭快步離去。
王檀看了好一會才認出來是誰,開口喊道:“瓏姐兒。”
綠色的身影頓住,在原地站了好一會,纔回身走過來,對着王檀輕輕的福了個禮,道:“二嫂。”
王檀問道:“瓏姐兒,你怎麼會來這裡,可是來看望桑姨娘的?”
周世瓏道:“不是,我是出來散步不小心走到這裡來的。”
王檀看了看周圍,馥香院地處繼遠侯府的角落,是個極偏僻的地方,這裡也沒有什麼出色的景緻,說不小心散步到這裡來,這聽着就讓人覺得牽強了。
周世瓏大概也覺得自己的理由並不怎麼令人信服,於是垂着頭不說話。王檀看着她笑了笑,道:“既然已經散步到這裡來了,不如順便去看看桑姨娘。”
周世瓏道:“不用了,我這就回去了。母親交代了女紅功課讓我做,我還要回去做完。”
王檀道:“不過是幾步路的事情,耽誤不了多少功夫。若是桑姨娘看到你,心裡必會十分高興的。”
周世瓏不由輕笑出聲,道:“怕不見得,她可不喜歡我。”若是喜歡她,當初就不會將她交給別人養。她心裡愛的喜歡的,也只有二哥。
說到這裡,她給王檀福了個禮,接着便匆匆的提着裙子離開。
王檀不由嘆息,這又是一對彆扭的母女,真是剪不斷理還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