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王檀坐在榻上,拿着一件藍色的衣裳在縫。

這個時代講究賢惠的妻子應該替丈夫量體裁衣,入鄉應該隨俗。但自她進門以來,她倒是還沒幫周世瑛做過一件衣裳,這是第一件。

蓮霧走到王檀的身邊,輕聲對她道:“少奶奶,二少爺和三小姐像是吵起來了,您要不要進去勸一勸?”

王檀聽着裡面屋子斷斷續續傳來的爭吵聲,並不顯得擔憂,反而對蓮霧道:“二少爺和三小姐是親兄妹,你還怕他們打起來不成。”

蓮霧不放心道:“這樣總歸是不好。”

王檀道:“沒事兒。”他們兄妹二人就是太缺少溝通了,所以有時候明明關心着對方,卻不知道表達出來。這樣吵吵反而好,總比兩人都無話可說的強。

蓮霧雖仍不放心,但既然王檀不擔心,她也不好再說。

再過了一會,裡面的爭吵終於停止。周世瓏先從裡面走出來,她的眼睛有些紅紅的,臉上彷彿還閃着沒有乾透的水跡,她應該是哭過了。

她從撩起簾子從裡面走出來,見到王檀,像是用袖子胡亂的擦了一把臉,然後才走過來對王檀屈了屈膝,道:“嫂嫂。”

王檀也不問她在裡面和周世瑛談得怎麼樣,只笑着問她道:“嫂嫂這裡做了蓮子羹做夜宵,你要不要一起用一碗。”

周世瓏道:“不用了,嫂嫂。”接着聽到裡屋傳來的腳步聲,便又對王檀道:“我先回去了。”

王檀也不留她,剛剛吵完架,她應該想一個人靜一靜,便道:“那好,以後有空就來嫂子這裡說話。”說着又吩咐蓮霧打上燈籠送她回去。

周世瓏剛走。周世瑛則氣沖沖的從裡屋走了出來,一坐到榻上,便氣哼哼的道:“真是氣死我了,她竟過來跟我說她要進宮,還說什麼不要讓我擋住她的前程。宮裡能有什麼前程,腦子都糊塗了……”

王檀坐到他旁邊,也不說話,只一下一下的幫他順着氣。

周世瑛則又繼續道:“瓏姐兒向來不是貪慕虛榮的性子,只怕又是父親不知跟她說了什麼話,令她生出要進宮的念頭……”

周世瑛還想繼續抱怨,外面香櫞突然進來道:“少奶奶,少爺,桑姨娘想要見一見少爺,問少爺有沒有空去一趟她院子。”

周世瑛今日倒是多人找,來完一個又接着一個。

周世瑛想了想,站起來對王檀道:“等一下你自己吃完夜宵先睡吧,我去看一看姨娘。”

王檀道好,然後送了他出門。

另一邊,周世瓏自從景瀾院裡回了自己的院子之後,便自己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發呆。

她的丫鬟丹釵見着,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道:“小姐,你要不要吃點夜宵。”

周世瓏搖了搖頭,道:“不用了。”

丹釵嘆了一口氣,站在周世瓏的旁邊陪了一會。但面上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周世瓏見着了,開口道:“你想跟我說什麼?”

丹釵是自小服侍周世瓏長大的丫鬟,周世瓏不受寵,她身邊許多丫鬟並不願意在一個沒有前途的主子身邊耗費光陰,所以都尋了門路離開了,沒有尋到門路離開的,服侍她也並不怎麼盡心。唯有一個丹釵一直忠心耿耿的留在她身邊服侍。

周世瓏對她有時候不止是普通的主僕情誼,周世瓏對她親近,有些話逾越的話也只有她敢說。

丹釵道:“小姐,宮裡雖然看起來榮華富貴,但我覺得並不是什麼好地方,您何必一定要進去呢。”這世上能做成陳皇貴太妃的畢竟是少數,多的還是枯等白頭的妃妾。

周世瓏道:“皇上要提拔周家,家裡總是要送一個姑娘入宮的。”

丹釵道:“不是還有二小姐嗎,我看二小姐是非常歡喜進宮的。”白氏常帶着周世珊進宮的事並未瞞着府里人,下人中多的是心思靈透的,一猜便能猜得着。

周世瓏道:“我不信她。”

周世珊是個只重自己利益的人,她連自己的母親和弟弟都未必有多少的真心。父親是爲了氣姨娘才寵愛白氏的,周世珊看得一清二楚,但她卻從不曾告訴白氏,由着她山下蹦躂跟二哥作對,她不會不知道白氏這樣做沒有好處。但她就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她不過是怕告訴了白氏真相,違背了父親,會讓父親對她厭棄而已。何況她還是個有野心的人。

她若進宮,未得寵要依靠繼遠侯府時,她會幫着二哥和父親。等她得寵了,她和繼遠侯府之間她佔上風時,她只會要求整個繼遠侯府來輔佐她,而不是她幫攜繼遠侯府。倘若她再生下兒子,她會拉着繼遠侯府陷入皇權之爭。

何況她在想,若是她如了父親和姨娘的意進宮,他們是不是會多看重她一眼。

這一邊周世瓏在想自己進宮的事,而另一邊,周世瑛和桑姨娘同樣在談論周世瓏進宮的事。

馥香院裡,周世瑛從椅子上站起來,不可置信的看着桑姨娘,開口道:“姨娘你在說什麼?”聽到繼遠侯說出這樣的話他雖不能原諒但還可以理解,畢竟他是男人,會更加看重侯府前程。但姨娘卻是瓏姐兒的生母,她實在想象不到一個母親怎麼可以做得這麼狠心。

周世瑛開口質問道:“這世上哪有這樣狠心的母親,瓏姐兒一出生,你就任由着白氏將她抱走。這些年你對她不聞不問,如今你卻還能說出讓她進宮的話來,你是不是一個當孃的。”

桑姨娘扭開頭,並不敢直視兒子的眼睛,過了好一會才道:“你這是在怨我。當初白氏主動請纓要撫養瓏姐兒,你父親親自發話,我一個做姨娘的又能如何。若說這些年對她不聞不問,難道我去關心她對她有好處麼,我多與她親近一分,白氏便要多厭惡她一份,受苦的會是她。這個你小時候不是親手實踐過了嗎。進宮是皇上的意思,難道是我主動想要送她進去那個地方的。爲人臣子,哪裡能違背皇上的意思。”

周世瑛道:“其他的我們先不說,就說當年瓏姐兒被抱走的事,姨娘難道真的是沒有辦法嗎?”

桑姨娘盯着几案上的一個青花瓶,半響沒有說話。

周世瑛看着她繼續道:“你明明知道父親是在用這樣的方式來逼你服軟,你只要向父親低個頭,父親便會讓你繼續養着瓏姐兒。你將所有的傲氣都用在與父親賭氣上了,何曾真的替瓏姐兒打算過。”

周世瑛說完這幾句話便離開了馥香院。

桑姨娘對着這空蕩蕩的屋子,好一會兒之後,才讓自己的眼淚流出來。

當年懷第二個孩子時,是她和繼遠侯感情最好的時候。因爲瑛哥兒被抱走,所以她無比期待着這個孩子降臨。從知道懷他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在做小衣服,男的女的都有,做了那麼多,她就等着孩子出生以後能穿上她親手做的衣服。

但最終這個孩子還是沒有保住,她那時候恨繼遠侯恨得要死,恨他害死了她的孩子。恨他恨得心痛,恨得絕望。

再後面她聽到十堂姐告訴她,姨母一家被下罪了,姨父自殺,姨母殉死,表哥被髮配千里,而動手的是繼遠侯。

她只覺得那些話像是噩夢一樣,讓她自責得恨不得自己就此死去。

從小到大,她無父母疼愛,族人依靠不得,是姨母和表哥給了她溫暖。可是他們卻因爲她或死或被髮配。她不明白前一刻還說會喜愛她一輩子的男人,怎麼轉眼之間就能這樣來傷她的心,他還不如直接拿把刀將她殺死。

她覺得自己整顆心都死了,她再也不想見到那個男人。

瓏姐兒的出生是意外,是她不期待的意外。

那次繼遠侯喝醉了酒,然後衝進她的院子來,像困獸一樣強迫了她。那時候她聽着外面磅礴的雨聲,只覺得心和身體都這樣痛這樣痛。

等瓏姐兒出生後,她明明知道自己這樣不對,但沒看見她一眼,都讓她想起那令她痛苦的一夜。所以她並不怎麼喜歡抱她,也不喜歡看見她。那時馥香院裡的丫鬟和奶孃看她的眼神,她知道連她們都覺得她冷情冷心。

再後來白氏提出想將瓏姐兒抱到身邊撫養,她知道白氏以爲她趁着她懷孕又引誘了繼遠侯,這才又懷了孕,所以恨她恨得要死。她想抱走她的孩子,令她母子分離,令她痛苦。

那時候她對自己說,這樣也好,有一個在嫡母身邊長大的名聲,總比跟在她身邊要強。她已失寵,跟着她也只會跟着受下人的冷落。白氏重名聲,養在她身邊,白氏或許不會對她多好,但至少不會有性命之憂,否則白氏自己也會脫不了關係。

但是她給自己找了再多的藉口,也掩蓋不了她愧對她的事實。

這些年來,她對瓏姐兒不是不愧疚。失去她,她也心痛,也日夜想念。可是看到她,她又忍不住想起繼遠侯對她的壞。那樣矛盾的感情折磨着她,讓她將這個女兒推得越來越遠。

瑛哥兒說她不配做母親。

他說的一點沒錯,無論對瑛哥兒還是瓏姐兒,她都沒有盡到做母親的責任。她只顧着恨那個男人,卻將自己的一雙兒女丟下不管,她的確不配做母親。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最近投雷的親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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