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一個月的月子做完,王檀好好的給自己洗了一個澡。
一個月洗了不到三次澡的日子真的太難熬了,王檀都懷疑別人一近自己的身都能聞到發黴的味道來,也只有周世瑛會說她身上除了奶香味沒有其他的味道。
等洗過了澡換過一身新的衣裳,王檀神清氣爽的抱着勳哥兒出去花園散步去了。
勳哥兒比剛出生的時候大了許多,現在已經快有八斤重了。他每天大部分的時候都是在睡覺,但醒着的時候卻特別喜歡有別人圍在他身邊逗他。若是有人來看他,他能眼睛一動不動的與他對視上兩三刻鐘,他還特別喜歡笑,不管有沒有人逗他,他時不時的會咧着嘴傻笑。
王檀兩輩子加起來第一次做母親,看着這樣可愛的寶貝,心裡柔軟得不行。
勳哥兒的滿月禮跟洗三禮一樣辦得十分盛大,勳哥兒被奶孃抱着在內院女眷裡和外院男客裡走了一圈,接着又帶回了堆成小山樣的禮。
勳哥兒滿月的時候繼遠侯也回了來,繼遠侯比從前的時候要平和了許多,王檀聽說他在景山別院研究起了佛經,或許是佛理讓他氣質平和安詳了起來。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個孫子,他讓王檀將勳哥兒交給他。王檀將孩子交給了奶孃,然後讓奶孃抱給了他。他將勳哥兒抱在手裡看了一會,又笑容溫和的逗了他許久,然後將一串檀香的小佛珠戴在了勳哥兒的手裡。那佛珠每一粒都只有黃豆大小,因爲是木做的,戴在勳哥兒的手上也不怕他的手會被壓壞了。然後繼遠侯便將勳哥兒遞迴給了王檀,道:“他是我們周家的寶,好好講孩子養大。”
王檀抱着孩子,屈膝道是。
勳哥兒在一個半月大的時候就會自己咧着嘴笑了,只要有人一逗他,便立刻回咧着嘴露出沒有牙齒的牙牀,開懷大笑起來。有時候笑得高興了還會發出“嗯嗯”的聲音,或者手腳亂蹬,像是要手足舞蹈。
蔣氏抱着他,直誇他聰明。說一般的孩子至少都要兩個月才能自己笑出來,結果勳哥兒一個月多就會笑了,說着又拿王檀做例子,道:“……像你,都是三個多月快四個月了纔會笑的,那時候我都擔心你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雖然三四個月大的王檀跟現在的王檀基本上不算同一個人,但王檀還是堅決不承認她生得比較笨,於是問道:“那姐姐和五哥七哥是什麼時候學會笑的?”若是他們也是在三四個月的時候才學會笑,那說明她其實還是在水平線上的。
蔣氏道:“他們啊,泓哥兒是在一個月又二十二天的時候,浩哥兒是在兩個月的時候,至於楹姐兒……”說着略有些失落和遺憾的道:“我沒親眼看着,但聽劉姨娘說是在兩個月零二天的時候。”
王檀看到蔣氏的樣子,怕這勾起蔣氏什麼不好的回憶,連忙岔開話題,故意自吹道:“你看我現在長大了這麼機靈,可見人的智商跟他什麼時候學會笑是沒有關係的。”
蔣氏看着這麼不謙虛的女兒,瞥了她一眼呵呵道:“就你會吹噓,看看你什麼時候機靈了,傻得都快跟木頭人一樣了。”
王檀不滿的抱着蔣氏的手臂,撒嬌道:“娘……”
日子轉眼便又到了七月,這時候的勳哥兒已經兩個多月大了。在某一天王檀給勳哥兒洗澡時,王檀驚奇的發現,勳哥兒突然咯咯的笑出聲來了。
以前的勳哥兒雖然也愛笑,但都是咧着嘴無聲的笑,並不能發出聲音。這一次聽到他咯咯的聲音,雖然持續的時間段,但讓王檀驚訝得不行,差一點讓她以爲這是幻聽。
王檀爲了確認,又逗着勳哥兒笑了一遍,然後王檀便又聽到勳哥兒“咯咯,咯咯”的笑起來,手腳還在水裡“撲騰撲騰”的亂動彷彿十分的開心,只是因爲手腳力氣小,在水裡只是劃出了小小的一片水花。
勳哥兒這一次的笑聲持續得比第一次久,王檀聽着激動起來,抱起勳哥兒在他臉上狠狠的親了幾口。勳哥兒還以爲母親是在跟他玩遊戲,又“咯咯,咯咯”的笑出聲來。
到了晚上週世瑛回來,王檀將這件事告訴他,周世瑛亦是驚奇的不行,連忙讓奶孃將孩子抱了過來逗他笑,想要親眼看着勳哥兒笑出聲。
只是這一次周世瑛不管怎麼逗,跟他扮鬼臉,拿着撥浪鼓在他眼前搖,或者拿着他的小手放在嘴巴上親,勳哥兒卻只是眼睛不動的望着他,頂多也只是偶爾咧開嘴笑,卻並沒有笑出聲。
周世瑛逗了大半個時辰,最終沒耐心的放棄了,輕輕的捏着勳哥兒的小鼻子抱怨道:“爲什麼對着爹爹卻不笑,爹爹對你不好嗎?”說完嘆口氣,然後將孩子交回給了王檀,自己起身進內室準備洗漱去了。
王檀抱着孩子,親了親勳哥兒的額頭,笑着問道:“爲什麼不肯笑給爹爹聽,是不是比較不待見爹爹啊?”孩子卻像是迴應一般,突然“咯咯”的大聲笑了起來,聲音大得連在內室的周世瑛都聽見了,從裡面伸出頭來問道:“勳哥兒是不是笑了?”
王檀點了點頭,然後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點了點勳哥兒的鼻子道:“看來你是真的非常不待見爹爹。”聽得周世瑛黑着臉,不滿的重新伸回頭進去內室了。
到了七月中旬的時候,宮裡傳出敬妃生皇上的二皇子。緊接着八月初的時候,麗嬪生產,產下一女,是爲三公主。而在此時,離周世瓏生產的時間還有一個月。
而在這時,懷孕期間胎相一直十分好的周世瓏卻在這時傳出有些不好,身上總是會覺得不舒服,有時候還會覺得頭痛或者肚子痛,但太醫卻查找不出病因,只提出讓莊嬪的孃家人進宮來看看她或許會好一些。
其實王檀多少有些知道周世瓏的癥結在哪裡,不過是隨着預產期越來越近,心中害怕焦慮而已。畢竟是隻有十五歲的小女孩兒,第一次面對這樣的事,身邊又沒有親人,心裡再怎麼安慰自己也還是會恐懼的。何況這個時代說生一次孩子就相當於將腳踏進一次鬼門關,生孩子的時候變數太多,又有幾個人能看淡自己的生死的。那些恐懼和焦慮表現在外面,便是覺得渾身不舒服,頭痛,跟着覺得肚子也會不舒服。
王檀那時候身邊還有周世瑛哄着她安慰她,蔣氏和王楹也會時不時的來安慰她,但周世瓏在宮裡,卻是連一個可以放心說話的人都沒有。王檀有時候想想,也是有些同情她的。
宮裡有人出來宣召,令王檀進宮去探望周世瓏。
王檀給勳哥兒餵過奶,交代奶孃和蓮霧香櫞等人看好勳哥兒之後,接着換了一聲衣裳就進宮去了。
進後宮肯定要先去拜見皇后的,王檀在鳳儀宮給皇后請過安之後,接着去了周世瓏的淳和宮。
或許是近段時間有些休息不好的緣故,這一次王檀見到周世瓏,她的臉色要比以前差了些,臉上顯得沒有血色,人也顯得有些消瘦,肚子鼓鼓的隆起來掩蓋在大紅色的宮裝之下,顯得有些可怕。
王檀進來後,周世瓏也未急着對她傾訴什麼,或者說自己的近況,而是勉強的擠出一個笑容來,問王檀道:“嫂嫂,怎麼沒有將勳哥兒一起抱進來?”
宮裡複雜,王檀怎麼敢將這麼小的勳哥兒抱進宮來。王檀笑了笑,道:“勳哥兒還小,我等他大些再抱進來給娘娘看。”
周世瓏有些怔愣,“哦”了一聲沒再說什麼,接着又問起府裡的周世瑛、桑姨娘、繼遠侯等人來,她幾乎是輪流着將整個侯府的人都問了一遍,連白氏都問過了,只是語氣中明顯顯得有些心浮氣躁,紊亂得有些毫無條理。
王檀明白周世瓏或許根本不是想要關心侯府裡的人,只是想要不停的說話然後讓自己焦慮的心冷靜下來而已。
王檀一一回答了她的問題,然後又重點說起了勳哥兒。說起勳哥兒剛出生的時候有多麼可愛,如今已經會笑的他最喜歡的就是咯咯的笑出聲來,自己跟自己玩就能玩得笑起來,若是有人逗他,他會笑得手腳亂蹬手足舞蹈起來,看着這樣的他,自己什麼煩惱都沒有了,爲了他,自己以前受再多的苦都值得了。上天將勳哥兒帶給了他,是她這輩子最幸福的事。
周世瓏被她的話漸漸吸引住了,神情專注的聽着她說,人也漸漸平靜了下來。
王檀看着她,心中嘆口氣,然後拉過她的手,問道:“娘娘,您是不是覺得害怕?”
周世瓏沒有說話,只是目光寞寞的垂下了頭。
王檀看着她道:“娘娘,我知道您現在或許有些害怕,其實我懷勳哥兒的時候也是一樣的焦慮害怕,但是娘娘請相信,一些都會順利的,您和小皇子都不會發生任何事。等您將小皇子生下來之後就會知道,看着他,您會覺得爲他所付出的一切都會值得的。”
周世瓏這纔有些動容,伸手握住王檀的一雙手,突然淚光閃閃的有些激動的哽咽道:“嫂嫂,我知道我不應該這樣,可是我真的怕極了。我怕這個孩子我生不出來,我怕死,我怕我的人生突然就結束了。您不知道,前幾天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我難產,夢見太醫問皇上皇后孩子和我要保哪一個。我知道我不該這樣想,可是我想讓皇上保下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可是我聽好皇后跟太醫說“皇嗣爲大,保下皇子”,而皇上竟然也沒有說什麼。而最後便是我死了,孩子生了下來,皇上發話說,這個孩子要交給皇后來養。自那一個夢之後,我就嚇得好幾天都不敢睡覺,我怕我會再做出這樣的夢來。宮裡最看重的是皇嗣,妃嬪的命比不過一個皇家的孩子,我知道如果真的發生這樣的事,皇上和皇后真的會做這樣的選擇的。可是我再怎麼說服都說服不了自己,我真的不想死……”她一邊雙手捂着臉一邊“嗚嗚”的哭出來。
王檀不由伸手抱住她,輕輕的拍着她的背,安慰她道:“沒事的,沒事的,不要害怕,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的,我跟你保證……”
周世瓏靠在王檀的懷裡哭了一會,這才漸漸冷靜了下來。她擦了擦眼淚,情緒已經平靜了許多,看着王檀,擠出一絲笑容來道:“讓嫂嫂見笑了。”
王檀笑着搖了搖頭。
周世瓏又笑着道:“跟嫂嫂說了一會話,我心裡已經好受了許多。在宮裡沒有什麼能讓我相信的人,心裡裝着事也不敢跟其他的人說。”
王檀道:“等娘娘封了妃,若娘娘想要我進宮來陪娘娘說說話,可隨時召見我進來。”
周世瓏笑着道:“好。”
周世瓏知道,這一天也並不會太遠的。皇上如今已經提了她的份例,倘若她能熬過生產這一關,不管她生下的是男是女,皇上都會用這個藉口來升她的品級。說實話,處在嬪位上到底還是有些不方便,比如說她想要召見外命婦進宮,還是要經過皇后這一道手續。若是封了妃,她在召見外命婦時雖然還是要跟皇后說一聲,但到底不需要經過皇后的同意了。
王檀在淳和宮裡與周世瓏又說了一會兒話,見周世瓏的情緒已經平靜下來,加上她又惦記家裡的勳哥兒,所以看着時辰,她便告辭了。
從淳和宮裡出來,中間經過一處御花園,她正往宮門的方向而去時,突然看到不遠處,金黃色的御駕正停在一個亭子外面,亭子裡面坐着的穿着金黃龍袍的青年男子。
帶領她出宮的宮女轉身避開,正要帶領她從另外一條道路出宮去。但正在這時,亭子裡的青年男子突然往了她們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低頭對身邊的內侍吩咐了一句什麼,然後那內侍便躬身退下接着往他們這邊來,對王檀行了一禮道:“皇上令奴才來問,來人可是繼遠侯世子夫人,皇上令奴才請繼遠侯世子夫人過去小坐一會。”
王檀小愣了一會,不知道皇上讓她過去是想幹什麼,只是她還沒膽子違抗皇上的旨意,只好對內侍道:“那請公公引路。”
等到了亭子裡,王檀跪在地上給皇上行禮:“見過皇上,皇上萬歲。”
這還是皇上登基后王檀第一次見到皇帝,比起從前做太子的時候,這時的他雖然的笑着的,笑容也沒有半點的不溫和,但皇上還是覺得他比以前有了更多的帝王威嚴。
皇帝笑容溫和的看了她一眼,笑着道:“論起來朕和你還算同門的師兄妹,無需客氣了,起來坐着吧。”
王檀謝恩道:“謝皇上。”說完纔敢站了起來,在亭子的另一邊坐下,但也只敢坐了半張椅子,將雙手放在膝蓋上端端正正的坐着,恭敬得不能再恭敬。
皇帝問道:“你是來看莊嬪的?”
王檀恭敬回道:“是。”
皇帝又道:“莊嬪近些時候有些不好,你多進宮看看她。”
王檀道:“是。”
皇帝看着她的樣子,不由笑了一聲道:“朕說過,朕和你算是同門的師兄妹,你無需對朕這麼恭敬,當朕是什麼猛虎一樣。”說着他心裡也是嘆口氣,做皇帝就是這點不好,人站在了高處的地方,別人對你也就只有恭敬了,不會將你當成朋友親人那樣平等的對待。
王檀連忙道:“臣婦不敢。”
皇上突然哈哈笑出聲來,道:“看你這正經得,當年你小的時候,嗯,朕想想,好像是兩歲的時候,那時候你可是敢直接爬到朕的身上,然後親了朕一臉的口水的。那時候朕還想,這可真是個可愛的小師妹,可真想將你帶進宮去。如今看你,倒是比以前越來越不可愛了。”
王檀跟着“呵呵,呵呵”的笑起來。
說實話,王檀對這樣的事情可真是一點沒印象,她自認爲自己不會做出這樣沒羞沒恥的事,多半是另一個王檀乾的了。只是皇帝這樣一說,她突然覺得皇帝其實也還是有親和的一面的嘛,然後心裡也跟着不由自主的稍稍放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