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過了這頁。
……
一九八五年十一月五日,雪初晴。
昨天在門口撿的那個孩子起名爲“冬來”。
這孩子沒有哭過,懷疑是啞巴。
醫生檢查後說一切正常。
奇怪。
……
“冬來”!
沒錯,那個孩子就是他,阿刃怎麼會忘了這麼難聽的名字,記得小時候總有人叫他“阿來阿來”的,他那時恨透這個名字了。
這麼說,難道他還有一個兄弟?還是老巫婆看錯了?
應該不會吧,那個老女人的眼神可以用銳利如鷹眼來形容,阿刃還記得在孤兒院時,無論什麼時候他想偷跑出去玩耍,都會有九成的機會被老巫婆逮到,那麼銳利的眼神怎麼會看錯。
阿刃繼續翻下去。
……
一九八五年十一月二十日,晴。
小趙說冬來很怪,他的眼睛很奇怪,好像是“一個出世的高僧”,這個形容詞是她想了好久纔想出來的,我去看了,的確奇怪,那雙眼睛根本就不像是一雙孩子的眼睛,很沉靜,好像一潭不見底的池水。
……
一九八五年十一月三十日,晴。
小趙哭着來找我,我問原因,她說又是冬來。
唉,又是冬來,這孩子究竟怎麼了。
小趙她昨天晚上巡房的時候,看見冬來盤腿坐在嬰兒牀上,嘴裡念着什麼,發現她在偷窺的時候,冬來的眼神惡狠狠的看向她,那眼神就像是鬼的眼睛,嚇得她半宿沒睡着覺。
她一定是看錯了。
……
一九八五年十二月三十日,晴。
冬來終於哭了。
小趙的抱怨也少了,她前幾天還鬧着要辭職,說冬來是個怪物,她不敢再跟他在一起,這段時間好多了,冬來不再晚上盤膝打坐,也不再有鬼的眼睛,也不會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其實,我一點都不相信小趙的話。
冬來只是一個有點智力晚開的孩子。
……
至此,和“冬來”這個名字有關的內容已經全部結束,再翻下一年的筆記,偶爾提到這個孩子,也和別的孩子沒什麼區別,似乎從此之後,“冬來”就完完全全的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孩子。
阿刃合上筆記本,心中的震撼難以名之。
自己小時候,真的那麼怪麼?或者是老巫婆看自己不順眼,編出來奇怪的故事,希望將他趕出孤兒院,這……不大可能吧,她一個成年人幹嘛跟個嬰兒過不去?
要不,是因爲自己小時候的種種異常,老巫婆才那樣的討厭自己,嗯,自己還一直奇怪她爲什麼只是針對自己呢,對其他小孩子雖然嚴厲,卻也沒有到那種動不動就體罰關小黑屋不讓吃飯的程度,原來如此啊。
這也只是推測而已。
真正的理由,隨着當事人的去世而泯滅無蹤,再也無法追尋。
老巫婆死了,檔案丟了……
阿刃很難不把這兩件事聯繫在一起,難道是什麼人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身世麼,他的身世裡藏着秘密?
“院長,對這個叫‘冬來’的孩子,您有沒有什麼記憶了?”
阿刃懷着萬一的希望,向老人求證。
“呵呵,二十年了,怎麼還會有印象,這二十年裡經我手收養的孩子超過兩千個,冬來就是再特別,也不可能在我記憶裡逗留太久,這樣吧,我再查查他是什麼時候離開孤兒院的,嗯,應該是被人收養了吧,現在院裡的孩子我都熟悉,沒有這個名字,有點麻煩呢,記錄都在個人檔案裡,收養記錄也在裡面,檔案又丟了,我翻翻筆記吧……”
“不用了。”
阿刃阻止老人,他自然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孤兒院的。
“現在院裡還有沒有工作超過二十年的人,我想問問他們那個時候的事。”
“沒有了。”
老人搖頭,“除了我,這裡沒有人工作那麼久了,死的死,散的散。”
老人有點傷感。
這麼說,所以有線索都斷了?
阿刃心中有點失望,也沒注意老人所說“死的死、散的散”這幾個字。
他來此的目的雖然沒有達到,反而引出了更大的疑惑,這讓他的心思很繁亂。
“謝謝您了,院長,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希望您能用它多救助幾個孤兒。”
阿刃起身告辭,並遞給了老人一張支票,支票上的數字不小。
老人端詳了一下手中的支票,微微一愣,不過馬上又恢復了常態,主持孤兒院將近四十年,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事都見過了,捐贈這種事講究的是個心意,再小的數字和再大的數字都沒有區別。
“謝謝。”
老人言道。
“一點心意而已。”
阿刃向老人微微弓身,他的敬意是由衷的,眼前這個老人,在風風雨雨中支撐了這家孤兒院四十年,老人無兒無女,也沒有任何財產,孤兒院裡的孤兒就是他的孩子,孤兒院就是他的家,他就算沒有財產,也是最富有的。
“阿冰阿冰,起來了,走了。”
阿刃走到沙發旁,叫醒正伏在沙發扶手上打瞌睡的韓飲冰,拉着她,向老人抱歉的笑笑,出了門。
“好睏……”
韓飲冰睡眼惺忪、跌跌撞撞的跟着阿刃身後,好幾次險些撞在門柱、牆以及其他障礙物上。
“叫你不要玩遊戲玩到太晚你不聽……小心腦袋!別哭,我跟你說過要小心點的,好了好了,我揹你吧。”
阿刃看再走下去韓飲冰早晚撞出腦震盪,只得揹着她走。
“好喂!”
韓飲冰興奮地跳上了阿刃的背,然後……接着打瞌睡。
阿刃無奈搖頭,揹着韓飲冰出了孤兒院的門,正想打輛車回到他住宿的賓館時,眼角的餘光看到了某個熟悉的人影,他有點不敢相信,再仔細打量了一下之後,這才確定自己看到就是那個人。
倒黴。
阿刃立即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可惜很明顯那個人是在這裡等他的,片刻後便追了上來。
“三年不見,連個招呼都不打就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