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看了一眼昆達,似乎對於自己這徒弟冒出的古怪念頭很是不滿,正欲開口說話,突然,他以手掩口,劇烈的咳嗽起來。
咳聲急促而又尖銳,老人筆挺的身體,在咳聲中猶如風中殘葉,抖個不停。
這時他纔像一個老人,一個被疾病困擾着的老人。
“師傅!”
昆達急忙上前一步扶住老人,右手抵住老人後心,似乎是在爲他輸送內息,調節氣機。
“我沒事……”
咳聲中,老人連連擺手,想要掙脫昆達的手,昆達卻一直堅持着,直到老人臉上咳聲稍止,他這才放開手。
阿刃看了這一幕,不禁有點吃驚。
一是眼前這老人竟然是身無武功的,看他的動作舉止,都是如同尋常老人般衰弱無力,而一個身無武功的老人能調教出如此之多的門人弟子,這不是一件很誇張的事情麼。
第二個吃驚,卻是爲了昆達,要知道習武之人體中的內氣,那是積年累月攢下的生命精華,平日裡與人打架動手,運用的只是這生命精華衍生出的勁力,若是運用內息爲人療傷,性質卻是完全不一樣了,那等於把自己體內的生機輸送到別人體內去,三年五載的辛苦修行,一下子就會消耗乾淨,想要再恢復過來,可不是十天半月的勤力能夠補回來的。
看昆達此刻臉色略有蒼白,那正是內息枯竭之像。
昆達對他師傅的敬意能達到毫不猶豫的去損已助師的程度,不得不令阿刃感嘆。
“師傅,你好點了麼?”
昆達先關心的,還是老人。
“沒事。”
老人的咳聲已止,他看着昆達,無奈搖頭:“昆達,這是何苦,爲師的身體你也知道……”
“師傅,這是何必,爲徒的性情你也知道……”
老人語聲未落,昆達已經學着老人的口氣,笑嘻嘻的駁了回去,雖然他嬉皮笑臉的猶如一個大孩子,不過阿刃可以感覺到那副表情下藏着的赤子之心。
這樣的師徒之情,的確讓人心生感動。
阿刃不禁上前一步,對着老人道:“我懂得一點醫術,我爲您看看吧。”
老人還未答話,昆達卻是喜道:“小兄弟你還會醫術?太好了!給我師傅瞧瞧,他老人家這病已經好久了,總是沒辦法根除。”
“不用了。”
老人卻是搖了搖手,“生死有命,該走的留不住,該留的走不了,不必麻煩了。”
“這個……”昆達突然笑道:“師傅,你不是嫌我這小兄弟醫術不精,怕他耽誤了您的病情吧。”
一邊說,昆達一邊衝阿刃擠擠眼睛。
阿刃不禁莞爾,這昆達平日裡豪爽粗放,到了自己師傅面前,卻是頑劣的像個大孩子,連激將法都用出來了。
“少跟我玩激將法。”
老人一眼看穿了昆達的詭計。
“阿刃。”
他轉頭望向阿刃:“我和你雖是初次見面,不過投緣的很,我這有份小禮物,你收下吧。”
說着,老人從懷中搖出一個小東西,遞給阿刃。
嗯?
怎麼說着說着就送禮物了,阿刃心中不解,但東西已經送到面前,他便接了過來。
接到手裡才發現,的確是個小禮物,很小,一個巴掌已經能握住它,不過,這東西卻很是不凡。
底下三足而立,頂着一個鍋式的東西,這鍋兩邊各有一隻銅耳,阿刃知道,這是一隻小鼎,這小鼎握在手裡,溫溫涼涼的很是舒服,再看它通體呈乳白色,材質似玉,陽光照在它的上面,隱約流動着一抹溫醇的光,一看便知,這東西,絕對不是尋常之物。
初次見面,便送這麼貴重的禮?這叫他如何能受。
阿刃急忙把這小鼎向老人送去,口中道:“這東西太過貴重,我不能收。”
老人卻是不接,盯着阿刃,淡然道:“這不是什麼貴重之物,若說貴重,也只是那份情誼有點重,若是你覺得受不得的話,我也無話可說。”
老人不悅的口氣,令阿刃一愣,隨即他便反應過來,暗笑自己也太俗了,面對着這樣的人物,竟會用世俗的價值來衡量禮物的輕重。
“那好,多謝前輩的美意,我就收下了。”
“好。”
老人看着阿刃,眼中流露出讚賞的光,對於阿刃的灑脫很欣賞。
“你們先去吧。”
說着,老人揮手。
下逐客令了?
阿刃又是一愣,老人的舉止奇怪的很,先是莫名其妙的送他一件價值不菲的禮物,送過後又急着逐客,這究竟是何用意呢?而且,想想看,他來到此時懷着的那些疑問,似乎一個都沒得到答案,他現在還是不知道昆達是出自何派,也不知道昆達的師傅是什麼人。
這……
“是,師傅。”
昆達卻應命點頭,向阿刃略一示意,阿刃便只得也是向老人道了一聲再見。
算了,阿刃心中一嘆,見到了這樣一位英雄人物,也是不枉自己來此一趟,估計以後還有機會見面的。
阿刃和昆達,轉身走去,越行越遠。
二人的背後,老人的眼神一直在追逐着阿刃,直到阿刃的背影消失在草原裡。
一路上,昆達不住地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着阿刃,看得阿刃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老哥,我臉上有花?”
“沒有。”
昆達老老實實的搖頭。
“可是我心裡有。”
“嗯?”
阿刃被昆達帶着酸味的口氣弄得一愣,他心裡有花,什麼花?
唉。
昆達仰天長嘆,哀然道:“我好嫉妒你。”
阿刃越來越糊塗了,不禁叫道:“老哥你搞什麼?”
“你知道剛纔老頭子給你的是什麼東西麼?”昆達神秘地望着阿刃。
老頭子?稱自己師傅爲老頭子,這傢伙果然不太正常。
阿刃一邊給昆達的品性下了定義,一邊搖頭,表示不知道。
“那是酒鼎啊?”
昆達又是一聲長嘆,“我連哄帶騙的跟他要了三年,他都沒給我,今天一見面就送你了,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麼……”
“打住打住!”
阿刃急忙叫停,老天爺,他這才知道一個粗壯漢子抒情起來有多麼可怕,昆達這傢伙理應各個部件連同精神狀態都是鋼筋混凝土製成的,風吹不動,雨打不鬆,千秋萬載永固不垮。這樣硬實的傢伙,卻突然柔情起來,在他說自己心好痛的時候,阿刃就如同連吞吐了七八十隻蒼蠅,直欲乾嘔。
“別弄出那種表情,這個什麼九鼎,你喜歡的話,我送你好了。”
“我想要,可是不敢,老頭子送出的東西,我可不敢要,至於酒鼎是什麼,嗯,你把東西拿出來。”
此刻,二人已經走到了昆達停摩托車的地方,昆達從摩托車的儲物箱裡拿出一瓶酒,這傢伙似乎到哪裡都帶着酒。
然後,他把那白玉小鼎從阿刃手裡接過去,將它注滿了酒。
那小鼎,在陽光下,發生了奇妙的變化。
只見原本是玉色的鼎身,逐漸的轉爲天藍色,顏色一點點加深,從乳白到天藍,就彷彿是雲層散去,現出了澄藍的天空,這份藍色如此的通透乾淨,甚至有點透明之意。
然後,雖然沒人搖動,但盛滿酒的鼎中卻是一陣水波盪漾,接着,一個更加奇妙的景象出現在阿刃眼裡。
只見那鼎底,竟然有個金色的東西浮了上來,從鼎底到水面,這東西一路走的悠閒自在,彷彿是飛舞在無盡虛空中,阿刃細細瞧去,驚訝地看到,那竟是一條金龍,沒錯,雖然微小,但毫無疑問,這是一條小小的龍,這金龍浮在水面,凌空打了個盤旋,又悠悠然的遊了回去,消失在底部。
此刻,這鼎身又由藍轉白,恢復成爲如常的玉色。
如此奇妙……
阿刃將這一切景象看在眼底,心中的驚訝無以名之。
昆達卻似是見過這一幕,雖然欣賞,卻不太驚訝,而是異常渴望的盯着那一鼎酒。
“小兄弟,你嚐嚐這酒。”
昆達道。
阿刃聽了昆達的話,似乎是還有更大的驚奇在後面,便端起那鼎,略微嚐了一口。
一股異常香醇的液體順着喉嚨滑到身體內,這酒意是如此的甘美,以至於不止是口,身體裡所有接觸到這口酒的地方,都感覺到舒暢通爽,彷彿這一口飲的是瓊漿玉露一樣。
天啊!
阿刃喝下一口酒,頓時睜大了眼睛,他猛地抓起剛纔昆達倒酒進鼎的酒瓶子仔細打量,眼神裡滿是難是置信。
“沒錯,酒還是普通的酒,只不過從這個鼎裡倒出之後,它就不一樣了。”
昆達端着這小鼎,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那份滿足之意,溢於言表。
“真是酒鼎……”
阿刃只能感嘆了,這世界真是造物奇妙,竟能有如此之妙的東西出現。
他不知道,眼前這小鼎,可不止是用來喝酒的,它的真正功用,比喝酒大上千倍萬倍,不過歷代以來,它被用來盛酒的時候的確比較多,或是寶物有靈的話,可能會感嘆自己落了一個不務正業的家族手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