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可是有起死回生之術的人。
劉硯田心裡反反覆覆在想這句話,“確定死了嗎?”
劉夫人將屋子裡的人遣走,只剩下劉硯田的學生和幾個幕僚說話。
劉硯田的學生,翰林院編修吳思泰搖搖頭,“不能確定,當時眼見是要嚥氣了,誰知道那個蔣平帶人闖進來。”
劉硯田不想動氣,他爲官這麼多年不論做什麼都是慢條斯理,一點點地理清然後慢慢安排,這就是帝王之道,劉家出帝師,從小他就學着要如何教皇室子弟,他的學問可安邦定國可讓他權傾朝野。
不管是周成陵還是那個楊氏,都不能壞了他的事,劉硯田道:“快去打聽,打聽清楚週三老爺的情況。”
劉硯田正要靜下心來寫字,吳思泰讓下屬問的清清楚楚纔來道:“楊家那邊在給週三老爺醫治,聽說還沒有救活,我問了幾個醫生,那般情形應該是救不活了。”
尋常的醫生救不活,楊氏呢?
劉硯田道:“蔣平發現之後,就直接將人擡去了楊家?”如果耽擱了時間太長,就算是大羅金仙也沒辦法。
吳思泰這次特意問了個清楚,何況這種事實在是他想不記得也不容易,“不是,是那個軍中的姚御醫救的人。”
劉硯田問的仔細,“那個姚御醫沒有救活所以送去了楊家?”
下屬又搖頭,“也……也不是……那個姚御醫……和尋常的御醫好像也不太一樣,我讓人仔細打聽才知道,那個姚御醫一直騎在週三老爺身上,就這樣一路讓人擡着他和週三老爺兩個一起送去的楊家。”
騎在人身上?
這是什麼救治法子?
被一個大活人壓着不死也少半條命,這是救人還是害人。
劉硯田也詫異地睜開眼睛,“你說的是太醫院出來的御醫?”
下屬不停地頜首,“是啊。是啊,是太醫院出來的御醫。”
太醫院出來的御醫爲什麼舉動也這樣荒唐,從前只是楊氏一個女子奇怪,後來帶動了整個保合堂,再後來藥鋪一條街上都掛着保合堂的旗子,現在連太醫院也像着了魔一樣,不但去楊家幫忙,太醫院裡的郎中也這樣奇怪。
這個楊氏難道會什麼專門蠱惑人的法術?
不能救活週三老爺,他本來已經算計的很好,不管皇上還會不會過繼週二老太爺家的子嗣。週三老爺因此而死,二老太爺一家不會放過周成陵,他就是要攪渾這一池水。
可是楊氏如果救活了週三老爺,整個局面立即就變了。
……
二老太爺覺得一切正在改變,他本來已經準備好老三那邊傳來噩耗,他就在這裡和周成陵大鬧一場。
誰知道弄來弄去老三沒死,還被人擡到了楊家。
人進了楊家,就在楊氏手心裡,無論怎麼想他彷彿都已經無力更改。現在一切都要看楊氏。
二老太爺手腳冰涼,不行,他不能這樣坐以待斃,他是要對兒子痛下殺手。不這樣做就保不住一家的將來,二老太爺咬咬牙,臉上才浮起了悲傷,“怎麼回事。我兒這是怎麼了?”
周家下人聽得這話才反應過來,忙去攙扶悲痛欲絕的二老太爺。
二老太爺伸出手,“讓太醫院來給我兒診治。去……快去請陳老院使,無論如何,要將老院使請來,我的兒啊,快來救救我的兒。”
吩咐完,二老太爺讓人攙扶着向前去週三老爺。
走到跟前,眼前的一切讓二老太爺倒吸一口冷氣。
這哪裡是在救人。
板子上擡着的是兩個人,週三老爺在下面,上面還有姚御醫,姚御醫雙手在週三老爺胸口上不停地按,汗水從姚御醫額頭一滴滴地掉落在週三老爺身上。
怎麼還有這種事。
這是在做什麼?
二老太爺看得怔愣,周圍人也是一陣靜寂。
這是在治病救人?
這是治病救人的模樣?哪個病患不是被好好地擡過來,病患已經垂死,姚御醫卻彷彿將全身所有力氣都壓在上面。
直到現在還不停地按壓。
這樣行嗎?這是什麼救命的方法。
所有人都看向楊茉。
就算是丁二這樣在保合堂坐堂的醫生也要懷疑,姚御醫是不是做的過頭了。
“人怎麼樣?”楊茉問向姚御醫。
姚御醫已經氣喘吁吁,“開始還有心跳,後來沒有了,我一直在按壓心臟,沒有停下來過。”十奶奶說過,心臟停跳的病患就要這樣急救,只要按壓上就不能停。
“簡直是胡鬧,”二老太爺瞪圓了眼睛,“快將他從我兒身上拉下來,你們這哪是要救我兒,你們這是要害死我兒。”
“誰見過這樣救人?”
“這是在救人嗎?”
週三老爺被按的一顫一顫,就如同一頭被宰殺完要被剔骨的死豬。
姚御醫似是聽不到週三老爺的聲音,也沒有看到張牙舞爪要上前來的周家下人,他腦子裡只是不停地在重複幾個字。
不能停,不能停,只要停下人就沒救了,這是十奶奶教他的,無論如何都不能鬆手,他已經不知道按壓了多久,雙臂小心翼翼不敢用力太大,時間久了就成了下意識的按壓,怎麼也停不下來。
他已經停不下來了。
周家下人眼見就要上前去捉姚御醫。
周成陵看向蔣平,蔣平伸出手拎起周家下人的領子一個個將他們扔出去。
周成陵看向二老太爺,“太醫正在救三哥性命,二伯父不想要三哥活着了?二伯父可知道家裡人送飯菜給三哥?三哥就是被家裡的下人勒成這個模樣,我將兵權上交了兵部,現在兵部在查是誰買通了守衛放下人去給三哥送飯。”
周成陵聲音冰冷,“二伯父最好也回去查問查問,免得一會兒被問的難看。”
二老太爺一下子臉色鐵青,“你這是說誰,這是什麼意思?”
周成陵的眼睛看過來。二老太爺只覺得身上如同被吹了寒冬臘月的涼風,徹骨的冷,周成陵這是知道了。
……
楊茉看向魏卯,“用手推週三老爺的胸腹,將頭後仰,開放呼吸道,除了胸外按壓,還要將呼吸道暢通人才能醒過來。”
師父這是肯定了姚御醫的做法。
魏卯不敢怠慢立即上前,依照楊茉說的醫治。
“檢查病患舌骨。”
魏卯和張戈仔細檢查好,將週三老爺嘴裡清理乾淨。整套動作十分的熟練,太醫院的學生看得有些驚呆。
跟着姚御醫在保定府幫軍中醫工,才知道保合堂和周十奶奶的醫術有多厲害,那些包紮的方法和那些藥不知救活了多少人。
每天都有新東西讓他們學習,有許多他們從前根本聞所未聞的法子,這就是一個女子教的,一個民間的醫生,要有什麼樣的醫術才能超過太醫院這麼多。
救治週三老爺,他以爲自己已經做了別人不能做的事。現在讓保合堂的人接手,他才知道他有多笨拙。
這纔是正經的醫術,這樣的醫術才能救活人。
太醫院的學生貪婪地看着魏卯、張戈幾個的動作,眼睛一眨不眨。
“師父。都做好了。”魏卯擡起頭看向楊茉。
所有人看着地上的週三老爺,週三老爺的臉色方纔明明已經有了好轉,現在卻突然整個人顫動起來。
好像一條垂死的魚在做最後的掙扎。
嘴脣青紫臉色蒼白,魏卯用力將週三老爺按住。緊張地伸出手來檢查週三老爺的脈搏,“沒有脈搏。”
二老太爺鬆了口氣,沒有脈搏。人要死了,他兒子要死了,都說老來喪子是人生最悲慘的事,可是這個“喪子”卻是他親手安排的,他沒有瘋,他是爲了將來才這樣安排,老三死了,一定會死得其所。
……
“胸外擊打心臟。”
周圍十分的安靜,楊茉的聲音就聽起來異常的清澈。
胸外擊打心臟,這是什麼治法。
“快,魏卯,你來做,不要耽擱。”
魏卯驚訝,讓他來擊打心臟,雖然他在養樂堂的時候給傷兵治病用過這個法子,可那時候是事態緊急,現在師父卻是親口吩咐。
魏卯彷彿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周圍的目光有羨慕有質疑,但是他心裡清清楚楚地知道,這件事他能做好。
他已經準備好了,一定能做好,魏卯攥起了拳頭,張戈拉起姚御醫,魏卯一拳打了上去。
楊茉始終坐在椅子上動也不動地看着魏卯幾個忙碌。
濟子篆不停地看向楊茉,十奶奶就準備這樣一直看着不動手?
是怕自己動手被周家抓住不放所以避嫌?
楊茉仔細地看着魏卯的動作,所有做法就像她親手做的一樣。
她就看着他們作爲,一點點仔仔細細地做好每一步。
傳承就是這樣,要放開手讓他們去做,他們才能學的更好。
這樣擊打。
一拳下去,週三老爺整個身體不再抖動,眼睛似是咕嚕一下睜開,他的嘴脣也在嗡動,魏卯正要去看個仔細,週三老爺張開嘴“咔”地一聲吐出一口血沫來。
躺在地上毫無聲息的人,突然就睜開了眼睛。
周家的下人幾乎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就要大喊,詐屍。
詐屍,真像是詐屍。
週三老爺只覺得疼,脖子彷彿要斷裂了一樣,他已經無法喘息,睜開眼睛,眼前一片迷濛,好不容易他纔將周圍看清楚。
他這是在哪裡?這些人他都不認識。
人羣裡,只有一雙眼睛他熟悉,他再熟悉不過,因爲那是他的父親,週三老爺忽然之間覺得恐懼,他幾乎嚇得大叫,張開嘴他要大叫,“不要殺我,不要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