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只怪我,比你先入戲2更1
飛機轟然飛上雲天,和鬱從舷窗再也看不見了那小小的身影。心口處,是纏/綿不去的疼。
他是託了bbc的朋友,拿到的是那捲錄影帶的完整版。裡面還有附錄的作者手札,以及拍攝花絮。
他聽見她在花絮的瑣碎鏡頭背後絮絮地說:“拍攝這部紀錄片的初衷,來自於我的真實感受。來英國之前,我到北京最著名的新東方去突擊了聽力和口語,可是到了英國來,卻發現還是失敗了。教授上課說的話,我根本就聽不懂;教授也並不會因爲在座有非英語母語國家的學生而放慢語速。”
“班上其實原本有四個亞洲學生。結果開課不到一個月,另外三個陸續都離開了。我知道這樣不行,我就悄悄帶了錄音筆去上課——這卻是違反校規的,被教授當堂批評。”
“……課下,我也聽到同學的議論。原來在他們的眼裡,從不認爲我們這些來自亞洲的學生是真的來學習的。他們說亞洲學生都是住着豪宅、開着跑車、穿戴着名牌到學校來鍍金的,根本就不是來學習的,所以教授也沒必要放慢語速遷就……盥”
“我就知道,由於不同的文化背景,我們兩方出現了極大的誤會。我想我遇見的問題,並不是我自己的個案,也許所有來自中國,甚至整個亞洲文化背景下的留學生都遇到了類似的問題。於是需要有人將這件事表達出來,在彼此誤解的雙方之間搭起一個橋樑。”
鏡頭一晃,裡面出現了辛歡。她小小的身子上,套着小背心和大大的工裝褲,頭上卡着大耳機,瘦得雙腮都塌陷下去,像個小小的猴子——可見她當時爲了這個片子,吃了多少苦。
鏡頭又一轉,換到了校園之外。辛歡出鏡,帶着鏡頭沿着倫敦的街道前行瀘。
“問題還不光出現在校園內,其實整個生活層面都相似。我在這條街上的一間餐館打工,有一次馬桶堵了,老闆娘要我疏通。找不到能起作用的工具,老闆娘竟然要求我用手去掏出來……我知道那家店從前有許多來自亞洲的留學生,也許他們的沉默與馴順給了老闆娘誤讀,於是她纔會習慣性對我也那樣頤指氣使。我當時便朝她吼出來,對她說,這是她的店,是我的工作也是她的責任,如果她肯同樣用手來掏,那我也絕不猶豫!”
鏡頭一晃,露出辛歡狡黠的笑臉:“……後來,當然沒有用手嘍。不過老闆娘被我一吼,後來反倒跟我成了朋友。她說因爲從前的亞洲留學生從來都不說一個不字,於是她就以爲對方是沒有意見的……”
辛歡在鏡頭裡跳躍了兩下,短髮被風吹起。她的面頰被陽光曬紅,她的眼睛卻深黑下來。她指着遠處的另一家餐館:“……那家的老闆,是個se狼。我爲了拿到當月的工資,捨不得提前辭工。我的朋友就分成三班倒,每個晚上都來接我下班……他們很多人,都是我剛剛認識不久的。只是因爲他們在遇到文化背景與溝通的障礙時,我曾經幫他們說過話……他們便默默地陪在我身邊,保護我。”
鏡頭回到室內,辛歡換上了職業套裝,髮絲一絲不亂,妝容精緻地面對鏡頭:“……拍攝了這套紀錄片之後,我們一起向校方爭取了帶錄音筆上課的權利。現在如果教授講課的語速過快的時候,我們都用勇氣舉起手來說,‘教授,請您慢一點’,而教授們也都樂於接受了。因爲教授們也都明白了,我們是真的來學習的,不是來鍍金,更不是來旅遊觀光的。”
辛歡說到這裡,甜美一笑:“藉由這套紀錄片,我想告訴所有受衆的是:如何在逆境中,正確發出自己的聲音。並且通過這樣正確的聲音,尋找到機會扭轉逆境,迎來順境。”
鏡頭最後,辛歡在畫外彷彿在跟採訪者聊天,慧黠地說:“……知道了我拍這套紀錄片,校長曾經親自找過我。他說可不可以給我免了下一學年的學費,讓我答應不將這套紀錄片播放……不過我拒絕他了,我說我只在貴校學習一年,一年後我要回到我自己的祖國去……”
紀錄片落下尾聲那一刻,所有的心疼、驕傲都纏絞在了一起,讓他無法按捺心緒,於是便買了最近的航班,直接飛過來看她。
他多想告訴她,他對她有多少捨不得,卻也有更多的——欽佩和驕傲。
這世間再不會有第二個女子,會令他如此地心痛,卻又心折。
和鬱飛走了,辛歡卻還站在地面上,有些沒回過神兒來。
同行而來的四個人,有兩個是要走的:和鬱、小萌;有兩個是要留的:她和司機。
所以當廣播宣佈開始入閘,小萌就先跳過來跟她擁抱告別,然後再跳過去抱住司機……這原本是最正常的告別方式,她卻剛被小萌鬆開,就看見了和鬱宛若高天星光般的眼睛。
辛歡心下一顫,扭頭就跑!
可惜了她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根本就跑不遠。她狠下心,站下想將拖鞋扒下來光腳跑。就這麼一個遲鈍的當兒,不想和鬱就追了上來,大庭廣衆之下,一把就將她抱進了懷裡!
兩人的肢體由遠及近地相貼,他的氣息宛如潮水包繞過來,她登時就暈了——渾身酥麻綿軟,想要推開他,卻怎麼都使不上力氣。
他的心跳在他們兩人封閉的小世界裡,怦然成了無數面一起敲響的打鼓,砰砰通,砰砰通……她的心跳也被拐走,跟着他的一起跳,砰砰,砰砰。
最令她困擾的,不是他死死箍住她的手臂,而是他霸道的氣息……他長大了,身上的氣息也有了改變。
如果少年時,如冰似月,略帶清甜;而此時的則盡然霸氣,男性的陽剛和侵略全都囂張涌來,一層層將她捆縛。無形而無法掙脫,轟然地衝入她鼻孔,撩.撥她的心。
辛歡聽見自己的“怒吼”變成細若蚊蠅,在他懷抱裡嗡嗡嚶嚶着說:“你幹什麼呀!”
他呼吸又熱又深,放肆地吞吐在她面上,天經地義地說:“……告別。”
他說着,還一挑長眸,含笑望向周遭:“你看這機場大樓裡,多少人在擁抱告別?甚至,當衆深吻的也不少。”
辛歡的四肢便更軟了,勉力推着他:“……那,抱一下該鬆開了。”
和鬱沒說話,只更用緊了力氣,將她緊緊貼在心口,呼吸又急又亂。
辛歡攥緊拳頭:“放開!”
和鬱深吸口氣,說:“……不是不放,是使不上力氣了,擡不起了。”
辛歡雙頰盡紅,只好自己攢起力氣,掙脫開他。這一掙已是用盡了所有的氣力,只能瞪着眼睛,渾身酥麻地瞪他。
他便笑了,揉着手腕收回手臂去。眼瞳中已是起了層層宛若露珠一般的輕霧。輕輕嫋嫋,將他的眼珠子染得更黑更亮,那股子光芒彷彿能一下子燙進她心底去,灼燒出星星點點的小洞。
她別開目光,清了清嗓子:“你該走了。別耽誤了登機。”
他無比燦爛地一笑,果然聽話地轉身而去。排隊出閘口的剎那,仗着個子高,又從人羣中扭頭,遙遙回來望她。
再一眨眼,他就消失不見了。
辛歡使勁吸了口氣,這才意識到,不知什麼時候起,她的視野早已模糊……
司機長生送辛歡回去。
辛歡這才知道司機原來名叫“長生”。辛歡真心誇讚,說真好聽。
可是酷酷的長生卻依舊酷酷的,並不特別客套。
漫長的夜路,總不能這樣大眼瞪小眼。辛歡便找話題,問:“這保姆車,還有長生你,是被派到北京這邊來常駐了?我記得以前芒果好像在北京這邊沒有分公司或者辦事處的哦?”
長生只是淡淡地答:“嗯。”
真是惜字如金……辛歡就再問:“那他們還有人也要過來麼?”
“嗯。”長生依舊一個字,看辛歡面上幾乎要撐不住了,才又補充了四個字:“少爺也來。”
“少爺?”辛歡想了想,那四個人都可被稱爲少爺的吧,到底是哪個呢?便只問最擔心的:“你說的是,和鬱?”
“嗯。”長生舊態不改,從容地一邊開車,一邊摸索出一張紙來遞給辛歡:“找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