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那晚,萬家燈火,鞭炮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我把所有的燈都打開着,獨自一人窩在沙發裡。
茶几上放着一杯散着熱氣的黑咖啡,滿屋子都飄散着咖啡的香氣。
我望着天花板,自顧自出神……
從那些事情發生後,許枳主動調換了座位,同在一個班級卻沒再和我說過任何一句話。
就算是對李禾,也很冷漠。她終日裡沉默着,安靜着,讓人無法琢磨。
夏綠濰再也沒來過學校。
至於鹿琛,我也沒見到,不知道和董嬌一起跑到了什麼地方。
甚至連董嬌的山莊也已經易主了。
鹿琛和董嬌應該是忌憚夏綠濰父親的權勢,爲了避免被報復而搬離了這座城市。
一切風平浪靜,像從未發生過一般,但是人的分崩離析提醒着這些都是現實。
敲門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起身打開門,只見華灼捧着一束鮮花,拎着一大袋菜和零食走了進來。
我爲他撣掉身上的積雪,脫掉他的外衣整齊地放在衣架上。
“你怎麼來了?”
“我也是孤家寡人啊,今天送了一圈禮,到現在才忙完。”華灼走到廚房翻出電磁爐來擺到桌上:“涮火鍋吧,方便。”
火鍋的熱氣在我與華灼間升騰着,火鍋裡紅色的辣湯不停在翻滾…
華灼將涮好的肉夾到我碗裡:“還有不到四個月就高考了,想好去哪個學校了麼?”
“我想去南方。”我一臉認真地望着華灼。
華灼皺了皺眉頭,他的丹鳳眼在霧氣中格外好看:“不行,那離我太遠了。我這兒有生意在,走不開。”
“那還問我?你決定吧。”
華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省會吧,我已經幫你聯繫好學校了,三流的大學,一流的校園環境與住宿條件,豪華公寓式宿舍,比你這小屋兒強多了。”
“我還沒考試呢,你怎麼就知道我考不上好學校呢?”
“相比好學校,對於你來說,還是選個好宿舍實在些。”
“算了。”我想起什麼似的問道:“你知道董嬌和鹿琛去哪了麼?”
華灼搖了搖頭:“不知道,我和董嬌也就是面子上的飯局朋友,並沒什麼真的交情。最大的交情就是把你介紹給我了。”
“那……趙立海…哦不,應該叫他王升…。”
“年夜飯就別提那些不開心的事了。做事情要講究時機,放心吧,我幫你盯着呢。”
吃完飯後,華灼變魔術般的從兜裡掏出兩盒煙花,他帶我來到窗邊,點燃煙花…
華灼在身後輕輕攬住我的腰,我擡起手看着煙花在夜空下燃燒綻放…冷空氣通過窗戶涌進來,還夾雜着片片雪花,樓下又傳來叮叮咣咣的鞭炮聲……
大年初一的早上,喚醒我的是李禾打來的電話…
“嘉琪,許枳自.殺了……”
我蹭的一下坐起身,驚醒了身旁熟睡的華灼。
我想說話,想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我張了幾次嘴,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華灼拍了拍我的背:“出什麼事了?”
我猛烈地咳嗽了幾聲,方纔說出了聲音:“怎麼回事?李禾,你快說啊!”
“許枳在家裡燃炭自.殺了,不過幸好發現的及時,已經搶救過來了,但是……。”
“但是什麼?”
“但是她醒來後就一直胡言亂語,她媽媽在她房間裡發現了日記本,上面寫着亂七八糟毫無邏輯的話,還有很多不同的筆跡…許枳…許枳現在…在精神疾病康復中心。”
我許久沒有作聲。
“喂?嘉琪?喂?你在聽麼?”電話那邊是李禾的詢問。
我掛斷了電話,平靜了好一會兒,才機械般地開口:“過幾天送我去一趟精神疾病康復中心吧。”
“好。是你的朋友……。”
我點了點頭,目光呆滯地轉向窗外……
透光窗戶,我好像看到了以前和許枳在一起自由快樂的時光。
大年初六的早晨,陽光照射着積雪,顯得刺眼的明亮。前一晚下了一夜的大雪,此時大地白茫茫一片。
我記着高一那年的冬天,許枳來我家找我,帶了一瓶礦泉水送給我,說是昨晚給我堆的小雪人,還問我感動不?
我推了她一把,笑着說,許橘子,咱好歹把瓶蓋擰開吧,這都沒開封呢!你這騙人的手段,也不知道是咱倆誰智商低。
我們便互相看着大笑起來。
其實也沒什麼特別好笑的事,就是互相看着彼此,便覺得滿足快樂。
華灼把車停穩,轉頭望着我:“要不要我陪你進去?”
“不了,你在這兒等我。”
我問過許枳的病房後,獨自穿過昏暗潮溼的長廊…
我的鞋跟落在地磚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像是在敲打着重逢的倒計時…
許枳看到我,從病牀上站了起來……
許枳抓着鐵柵欄,拼命伸出一隻慘白的手想要抓住我。
“嘉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沒病,對吧?你讓他們放我出去吧?”
許枳的聲音極其卑微哀婉,可隨即她的神情又變成一臉的不屑,她抽了抽鼻子,一腳踹向鐵柵欄罵道:“嗎的!老東西敢說我有病?看我出去不弄死他!嘉琪,你別害怕,我馬上就會出去的,沒人能欺負你。”
許枳一下子雙手緊緊抓住柵欄,低垂着頭,向上翻着眼睛可怕地笑着,聲音低沉陰狠:“你保護她?我早就說過她不是什麼好人,你們偏偏不信,這個世界上沒有無辜的人,她該死!”
“不可以,她是我的朋友。”許枳流着眼淚望着我。
哭了一會兒後又變成了十分焦慮糾結的聲音:“你救我啊嘉琪!你不是我最好的朋友麼?爲什麼看到我被關在這兒卻無動於衷呢?憑什麼說我是想象出來的?怎麼你們都是真的,我就得是假的?”
“沒關係的,嘉琪,這算什麼大不了的事兒!”許枳恢復常態微笑着。
我後退了幾步,看到許枳突然狠狠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從嗓子眼兒裡擠出:“像你這樣懦弱卑微又無能的人就該死!”
她的臉頰變得漲紅,瞳孔逐漸放大,嗓子裡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渾身抽搐着。
就在我要大聲呼救的時候,許枳鬆開了自己的脖頸,喘着粗氣,聲音嘶啞道:“我說不許傷害她,你們聽不懂麼?”
我望着許枳緩緩後退,我甚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到最後,我狼狽地轉過身開始奔跑,一路跑到車裡,猛關上車門,大口喘着氣。
“怎麼了?”華灼望着我。
“開車,回家!”
汽車在馬路上行駛着,窗外枯樹掛着白雪,在飛馳的畫面中,倒映的全是許枳的音容笑貌……
“蘇嘉琪!我這次真的分手了!”
“我要從這兒跳下去!”
“那王八蛋肯定有別的女人了!”
“我叫許枳,勸告各位學姐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我就是小人。”
“這是咖啡?比我月經不調時喝的中藥還難喝!好比板藍根裡泡苦瓜!”
“蘇嘉琪!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數學考5分的時候了?”
“我不管你們高二誰罩着!反正蘇嘉琪我罩着!”
“嘉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我終於再也忍受不住,咬着食指的關節崩潰大哭……
我的哭聲隨着風雪,隨着一路遠去的風景,隨着疾駛的時光,一路飄散。
我最好的朋友,勝過我的愛人,
她在這大雪的最深處遺失了自己。
我們彼此惺惺相惜又感同身受。
沒人能懂得我和許枳之間的感情。
橘生淮南則爲橘
生於淮北則爲枳
這北方寒冷凜冽的大雪,
猶如你浮萍般的一生。
我願你百歲無憂,再不用隨波逐流。
願你從此快樂,再不用苟活殘生。
wWW▪тTk дn▪c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