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朽站在出站口的外面等待着,臨近九月開學,車站涌出來的身影多是大包小裹的學生。
突然一個身高明顯比周遭的人高出一個頭的男生出來了,我揮着手喊着:“阿駱!這裡!”
阿駱的身後跟着齊蘭蘭和秦柯。
“我先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大學室友,我的好朋友林朽。”
“叫我林子就行。”林朽趕忙笑着打招呼。
“這是我高中校友,駱姜行,齊蘭蘭,秦柯,這倆是一對兒。”
林朽帶着我們上了借來的汽車道:“先把你們送往各自的學校安頓好,然後晚上喝點兒給你們接風。”
林朽這一腳油門下去,車身聳了幾聳才勉強開動起來…
“林子,你這車技行不行啊?”
“我也不知道啊第一次上路。”
後排的三人聽了這話都繃直了身體…
這一路就聽林朽邊按喇叭,邊搖下車窗和別的司機對罵了。看得後排三人目瞪口呆,齊蘭蘭本就是學校的扛把子出身,這回也覺得自己算是遇見人物了。
晚上的飯店包間裡,林朽算是遇到知己了,和齊蘭蘭一見如故、相見恨晚,倆人坐在一起很快一箱啤酒見了底。
秦柯拍了拍齊蘭蘭道:“差不多行了奧。”
“對,差不多行了,咱該轉場了。也帶咱們去夜店蹦一蹦,開開眼。”齊蘭蘭大着舌頭,一手拽着林朽,實在顧不上一旁臉色難看的秦柯。
進了夜店已經是晚上九點了,嘴上說着差不多行了的秦柯也玩嗨了,一進來便如魚得水,好不歡脫。
我和駱姜行坐在小隔間的沙發上。
“我知道你和他分開了,嘉琪。”駱姜行喝着酒,目光望着舞池道:“以後你的學費由我承擔。”
“幹嘛?包養我麼?”
駱姜行歉意地笑了笑:“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站起身,站到駱姜行面前:“阿駱,我不需要你的錢,還是你覺得只要有錢就可以和我在一起。”
“爲什麼華灼可以我不可以?”駱姜行自知失言,望着我的眼神裡充滿歉疚。
“因爲你是我的白月光啊。”我低着頭,眯着眼睛,揹着燈光,對他笑。
這個笑容仿若讓我回到了18歲那年的夏天。
仿若他那天在月光下舞的那曲靈動的《問月》,月光如一縷薄紗,如銀白色的戰袍覆在他身上,他風采翩翩,宛若鮮衣怒馬的公子。
他是我心裡最純潔,最美麗的地方。
是我最後的信仰。
神聖到不可觸碰。
駱姜行的喉嚨動了動,用無比懇切地聲音開口:“你難道不知道我…”
“不知道。”我慌忙打斷他的話。
“我喜……”
“不要說。”我的手拂在他的脣上,搖了搖頭:“阿駱,求你別說,這樣我們還是朋友,對吧。”
駱姜行就那樣坐着,仰着頭望着我,他的一雙杏眼由於酒精的緣故更加清澈迷離,映着燈光像是容了一汪星河。
他緊緊握住我拂在他脣上的手,轉而溫柔地親吻了我的手背。突然他用了力道將我拽向他,我重心不穩地撲了過去,駱姜行直直吻住了我的脣,他環住我的腰身,向右一轉便讓我躺到了他的懷裡,他的吻霸道又綿長,不可抗拒…
可我終於還是推開他,坐起身體,心臟跳得快要從嘴裡蹦出來…天吶…剛纔發生了什麼……震驚、訝異、竊喜、激動、憂慮一下子席捲了我,大腦不受控制般的一遍遍回憶剛纔的場景和感覺。
駱姜行也遊離着目光,裝作一副尷尬的樣子乾咳了兩聲,可我明明看到他偷偷上翹的脣角…
“我…我去看看林朽,這個人總是喝多,真叫人不放心。”我乾笑了兩聲,找了藉口趕緊逃離了現場。
我穿過舞池裡搖頭晃腦的人們,找到了秦柯與齊蘭蘭。
我揪住齊蘭蘭,湊在她耳邊大聲喊道:“林朽呢?”
齊蘭蘭四下望了一圈喊道:“剛纔還跟這兒嗨呢,你去找找吧。”
在震耳欲聾的音樂與眼花繚亂的燈光一同作用下,我只覺得暈暈乎乎,當然主要原因,可能還是因爲剛纔的那一吻……
我拐到通往洗手間的小走廊裡,音樂聲已經沒有那麼吵了…我聽到裡面傳來哭泣的聲音…
我走進洗手間,只看到林朽坐在臺階上,將頭埋在臂彎裡不停哭泣。
我走近她,輕輕撫摸着她的後背勸慰道:“林子,怎麼了?喝醉了不舒服麼?”
“沒事。”林朽擡起頭,卻仍舊流着眼淚:“我就是會控制不住自己,有時候我會覺得自己興奮到停不下來,要時刻動着才行。有時會突然被鋪天蓋地的悲傷與絕望籠罩。無窮無盡,沒有希望。我已經很努力了,可是沒用啊…我好難受…好累。”
“林子,其實你並不快樂,對麼?”
林朽握住我的手:“對我來說快樂太奢侈了,我無論如何都夠不到。”
“林子,我想幫你,我能幫到你麼?”
林朽帶着眼淚,神色荒蕪地搖了搖頭:我自己知道的,沒人能救我。可我不知道的是…不知道自己還能熬多久。”
我恍然想起兩年多以前鹿琛和許枳鬧分手的那個晚上,在鹿琛的酒吧外面,許枳向我哭訴她的難過,她說她從小生活的境遇,她說她的痛苦與煎熬,掙扎與絕望,困苦與悲痛。
一個人就算外表光鮮亮麗,可她的靈魂可能已經被束縛在一片淤泥裡不可自拔,禁錮在深淵裡淒寒的鐵鎖中,難以掙脫。
沒有人看得出其實她們生病了。
你說你不痛苦,你說你很快樂。
可你爲什麼哭了。
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人世如此。
年紀輕輕的人在嘆生老病死無常,長命百歲的人還想再多活幾年。
健康的人嘆吃五穀雜糧怎能不生病,病入膏肓的人想求一劑靈丹妙藥起死回生。
榮華富貴的人說順應天命,窮困潦倒的人指着輪迴翻盤。
沒有時間的想要時間,有時間的人想要金錢。
沒有愛情的想要愛情,有了愛情的想要腳踏兩隻船。
功成名就的人說失敗無所謂,最可笑的是你信以爲真。
人世間自古勝者王侯敗者寇,縱使你有千萬般理由也難逃冷眼旁觀。
世人都愛套上無謂的枷鎖,使靈魂變得格外沉重,步步維艱。
收餘恨,免嬌嗔,休戀逝水,早悟蘭因。
我們都聽得懂,卻…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