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您放慢着點兒,徒兒這馬劣,跟不上您那盜驪的速度啊!”
盜驪乃是關外名馬,體格健壯,千里絕羣,脾氣暴烈,極難馴服。據《山海經?北次三經》記載︰“馬成之山有獸焉,其狀如白犬而黑頭,見人則飛,其名曰天馬。”
長衣少年緊夾馬腹,上身壓得很低,正猛抽坐下馬。馬兒吃痛,嘶鳴着猛跑,四蹄齊飛,如陣旋風從林間大路上飛馳而過,卷的路邊枯葉紛飛,顯然是一匹頂好的良駒。
再順聲往前一望,更是不得了。只見一人約莫年逾不惑,座下白馬毛光腿長,眨眼間便成了一個黑點兒,看不真亮了。
少年雖是狼狽不堪,卻也有過人之處,看他着了青衫,眉宇間卻總有股子剽味兒,該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那聲長嘯無甚意義,但氣息綿長,聲傳五里,這份身手,放在武林中也是一把好手。
二人打馬剛過去,過不多時,又有十餘人駕馬穿林,疾馳而去。又有數十人,身背刀劍棍棒各式武器,看這架勢,恐怕都是些個武林中人。
這條林間大路叫做西園道,乃是是時進京的七條主道之一,這武林中人如此急急而行,京城若不是要發生什麼事端?!
“籲~”當前騎着盜驪的中年人終是到了京城腳下,隨即擡頭向城牆一望,只見這城牆高十丈,自那碩大的城門向兩旁延伸而去,一眼望不到頭。城門上扛着個箭樓,箭樓有兩扇大窗,城垛上全是箭孔,用來遇敵之用。整個兒看來,活像個怒目金剛雄立此處,捍衛着牆中的芸芸衆生。門上方寫着兩個大字:永寧。
中年人望罷,嘴角一揚,眼睛一眯,眯的眼角的褶子遍佈,就這麼坐在馬上,一動不動,彷彿嚼起了當年往事。
中年人立了好一會兒,引得路過衆人紛紛觀看,指指點點,才堪堪將那同路少年等將過來。也怪不得那過路人多事,實是這中年人太不講理,這一人一馬就立在大道中間,城門正下方,要不是看他那馬來的貴氣,守門衛士早就將他緝拿入獄了。
還未及身,就聽那少年怒道:“都看什麼看?!哪裡涼快就上哪裡呆着去,別妨礙我家師父辦事兒!”
果不其然,這少年的脾性實在是夠燥的。
“休得多事!走吧。”少年這一嗓子打斷了中年人的思緒,他眉頭一皺,當先縱馬入城。
“師父慢些!”少年見自己師父又要先走,催馬小跑了兩步,緊跟着自己師父朝城門走去。
“慢着!京城重地,禁止馭馬而行,還不速速下來了!”二人慾進城,卻不想被幾個兵士持戟攔住。
中年人還未答話,少年搶着身子駕馬望前一步喝道:“你們好大的膽子!可知道我師父是誰?竟敢如此無禮?”
這幾個守門士兵每天也不知道要聽多少這樣兒的話,當下也不生氣,仔細打量了二人,見二人身上無甚值錢事物,可氣勢不凡,便耐着性子問道:“不知閣下是哪位大人?”
少年道:“家師乃是明河畔宋家莊宋通達,當朝御賜四大教習之一的宋教習,你們趕緊讓開了!免得到時候吃不了兜着走!”
那士兵心中長吁一口氣:得虧剛纔長了個心眼兒,不然又闖下禍端。旋即道:“原來是宋教習!教習請了,非是小的不給教習面子,只是這京城中最近多事,聖上下了戒嚴令,甭說馭馬,便是行人也要多加管束,晚上另加了宵禁,一更三點敲響暮鼓,便禁止出行;五更三點敲響晨鐘後纔開禁通行。
在二、三、四更在街上行走的,笞打五十下;在一更夜禁後、五更開禁前不久犯夜的,笞打四十下。疾病、生育、死喪纔可以通行。看教習遠道而來,小的事先知會教習一聲兒,免得您遭了忌諱!您看,這馬您還是下來的好。”
少年一聽這話,忙看向自己師父,只見宋教習點點頭,翻身一縱,便下得馬來,乾淨麻利。少年也趕忙從馬上下來。
宋教頭向那說話的士兵一拱手,道:“多謝這位小哥提醒。”
那士兵忙道:“不敢當,不敢當,在下也是奉命行事,請教頭莫要見怪。”
宋教頭微微頷首,牽馬進了城,兩旁軍士再無阻攔。
“師父,您說這次皇上招您過來,所爲何事啊?”
“我也不曉得,待得見了鄭大人,便能知曉了。待會兒你給我收斂着點兒,當年爲師帶兵打仗的時候,還沒你現在一半恬燥呢!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兒小,你師父我在那明湖一帶還算小有名氣,到了京城,可算不上數了。到時你若是惹了什麼婁子回來,可莫說我大義滅親!見死不救!”
見師父說的鄭重,少年也不好違逆師父的意思,忙道:“徒兒知道了,徒兒定會安分守己。”心中卻不以爲然:想這京城無非便是有錢有權的人多些,我只要小心一點兒,便沒什麼大事兒。
二人邊說邊行,此時正值秋季,想到京城之秋,第一印象就是:燦爛。如果沒有數不清的銀杏,想必這燦爛也無從說起了。到了十一前後,秋風一起,那大街小巷裡的銀杏樹,就像燈一樣,刷的一下,被點亮了。鮮亮的綠葉鑲着黃邊的,通體黃成一片的,陽光一照,通體明媚,再趁上藍得沒一點兒渣滓的天,就一直明快到人心裡去了。
“師父,咱還沒到鄭大人府上麼?”
“急什麼?還未到期限,現下午時已過,咱們先去尋個住處,打典好了,待明日再去拜訪鄭大人也不遲。”宋通達瞪了徒弟一眼,又摸了摸身旁愛馬:“還是你最懂事兒。”
一旁少年聽了,偷偷撇了撇嘴。又道:“那麼師父,我們這是要去哪家投店?”
“一晃十多年過去了,當年的老店不知道還在不在,應該就在前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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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子!小六子!別看你那幾本兒破書了!趕緊去前面幫忙,這都快他媽忙不過來了,還在那兒磨磨蹭蹭的!”
"哎,來了來了!"。小六子的聲音從柴房傳出來,他摸了摸臉,意猶未盡的把手中的書揣回懷裡,忙推了門朝前頭去了。
小六子剛到前廳,滿目都是熙熙攘攘,絡繹不絕,心中腹誹道:怎的今天這麼多的人,難道是天王老子過壽,大人小孩兒都跑出來慶賀了?。
心裡雖想,這腿上可不敢慢了半分,不說那苛刻的老闆一個不開心便扣掉他的酬勞,單提那櫃檯後面算賬的老闆娘白天看見他動作稍慢些了,晚上那必然就是一頓拳打腳踢,他可消受不起。
正想間,門外一陣熙熙攘攘,小六子擡頭定睛往外這麼一瞧,頓時傻了眼了,這客棧前廳把酒言歡的客人也同小六子一樣兒,俱是屏住了呼吸,一口大氣兒都不敢喘。
原來自打小六子給前廳幫手了一會兒起,“呼啦呼啦”進來了一大幫子人,各個兒是精神抖擻,傲氣凌人。這在這偌大的京城也算不得什麼,小排場罷了,可這魚貫而入後,跟着的正主兒那真是叫人不敢逼視了。
仔細一瞧,也容不得您瞧不仔細,只因這正主兒共有三位,三位都是天上的仙女兒一般,貌美如花,如嬌似玉的大姑娘!
這頭一位鬢珠作襯,乃具雙目如星復作月, 脂窗粉塌能鑑人。略有妖意,未見媚態,嫵然一段風姿,談笑間,唯少世間禮態。斷絕代風華無處覓,唯纖風投影落如塵。眉心天生攜來的花痣,傲似冬寒的獨梅。
這第二位白衣潔淨,如瓊枝一樹,栽種在青山綠水之間,盡得天地之精華;又似崑崙美玉,落於東南一隅,散發着淡淡華彩,不由一呆。
第三位呢紅衣罩體,修長的玉頸下,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素腰一束,竟不盈一握,一雙頎長水潤勻稱的秀腿裸露着,就連秀美的蓮足也在無聲地妖嬈着,發出誘人的邀請。這女子的裝束無疑是極其豔冶的,但這豔冶與她的神態相比,似乎遜色了許多。她的大眼睛含笑含俏含妖,水遮霧繞地,媚意盪漾,小巧的嘴角微微翹起,紅脣微張,欲引人一親豐澤,這是一個從骨子裡散發着妖媚的女人,她似乎無時無刻都在引誘着男人,牽動着男人的神經。
這三位好似早已習慣了衆人的目光,四下稍稍一掃,客棧衆人百般醜態一目瞭然。
小六子苦慣了,心中也無甚大志,對這種大戶人家的漂亮姑娘,更是想都沒想過,無非就是看個熱鬧。當下醒了醒神兒,趕緊迎了過去,哈着腰剛要對着三位小姐說話兒,兩旁先進來的鏢師似的人就擋了過來,將小六子隔在人牆外。小六子依舊是笑臉相迎道:“啊,這幾位大爺,您是打尖兒呢?還是住店呢?”
還未等那人回話,這店門口又傳來一稚氣未脫的少年聲音:“師父,這就是您說的晏陽樓了?看起來也不怎麼樣兒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