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瀝瀝地下着,像一幅沒有盡頭的畫卷。
細密的雨絲在天地間織起一張灰濛濛的幔帳。秋雨霏霏,飄飄灑灑。如絲,如絹,如霧,如煙。落在臉上涼絲絲,流進嘴裡,甜津津,像米酒,像蜂蜜,使人如醺,如夢,如癡,如醉。它如煙如霧,無聲地飄灑在那空地上的瓦礫堆裡、枯枝敗葉上,淋溼了地,淋溼了房,淋溼了樹。
“阿嚏!”樹林中,小黑子打了個噴嚏,該是被這沁人心肺的秋雨給淋到了,着了涼。
黑子就這麼漫無目的的走着,一路不停,雙腳早已磨出了血皰,他雖不知方向,從小生活在城市中,哪裡會有能力辨別這樹林中的方向呢?
但他有毅力,從不服輸,從不放棄,就這麼向前走,他相信總有一天會走出這片樹林的。
“咕嚕嚕”他的肚子叫了起來,是啊,自打逃亡開始,他都兩天沒吃過東西了,小黑子這才感覺累了,找了棵大樹,往樹下地上一坐,用手捏起了腳,嘴角還直咧,想必每每捏到了腳上的皰,都叫他疼上一下。
哎!這破林子,什麼時候才能走出去啊!林子裡連個野果都不見!真他孃的見鬼了!現在要是有個賣炊餅的經過那該有多好!小黑子如是想着,探手摸出了懷中從張鳴幾人那裡得來的玉佩,不住摩挲了起來:就是現在叫我拿玉佩換炊餅,我也是會換的啊!
想想昨日發生的事,黑子兀自莫名其妙,就說他與大栓二人是來取水的,正巧碰上一夥兒匪人在林中商量劫道,匪人內訌,一言不合打了起來,殺了人不說,連自己二人也被發現了。想到這兒,黑子突然想起昨日將自己放了的大叔,他叫什麼來着?好像叫關祁?對,就叫關祁,那大叔說要教我武藝,待得學了武藝之後,便沒人敢欺負我了吧?
可是學武歸學武,等到學好了武,我還是要去做那偷雞摸狗的事照顧弟弟妹妹們吧。或者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強搶些東西給弟弟妹妹們吃用?黑子一陣迷茫,不知如何是好。
又想到大栓,不知大栓到底逃回去沒有,也不知守歲他們有沒有帶着弟弟妹妹到達清章城,他們身上的銀兩花完了沒有,有沒有捱餓,秋日涼,有沒有多穿些衣物在身上。
黑子想了好久好久,覺得肚子不餓了,腳底不疼了,這才起身,接着朝一個方向走去。也不知他從哪兒找來一個木棍,拄在地上,省力多了。
走着走着,突然林中“咻”的一聲,竄出一個人影,嚇得黑子一個踉蹌,握緊手中木棍,擋在自己身前,正待尖叫,一雙大手從後面將自己的嘴巴牢牢捂住,後背被人緊貼,只聽來人小聲道:“噓,莫要出聲。”
黑子本想掙扎,奈何來人力大,自己怎麼也掙脫不了,只見那人看黑子不老實,有些不耐煩,直接一記掌刀劈在黑子脖頸,黑子兩眼一黑,便暈了過去。
直到日頭偏西,兆之光明如雨止。霽後時分,黑子悠悠醒轉,睜開蒙蒙睡眼,頓覺脖頸十分痠痛,他掙扎着起身,揉着自己的脖子,不自覺的打量了下四周,這分警覺自打他開始逃亡開始,已經成爲了一種習慣。
天快黑了。黑子想道,隨即仔細回憶自己怎麼了,猛的一驚:剛纔我不是被人拿住了麼?怎的現在不見那人蹤影?唔,想必是不想加害於我吧。
黑子想了片刻,不知來人是誰,有何圖謀,總之和自己無甚關係,於是打了打精神,踩着一地溼漉漉的枯枝爛葉,隨便找了個方向,
“吱嘎吱嘎”的走了起來,這也沒辦法,誰叫他暈過去了,哪裡還能記得住方向了。
還沒走幾步,林中轉出一人,那人一手提着三對兒兔耳,另一手握着大刀,身上俱是道道血痕,也不知是被刀劍所傷,還是被林中樹枝劃傷的。
一見此人出來,黑子嚇得不輕,往後退了幾步,作勢欲跑,“撲通”一聲,被一截斷枝所絆,撲倒在地。心中恐慌更甚,抖着嘴脣問道:“你是誰?幹嘛抓我?”
那人表情淡漠,沒有答話。
黑子見那人沒吭聲,只自顧自的走到一顆樹下,三隻兔子往地上一甩,拎起其中一隻,用手中大刀“唰唰”幾下,將兔皮剝了下來。然後眉頭一皺,像是做了番思想鬥爭,隨即,驀地張開大口,撕咬起生兔肉來。
黑子哪裡見過如此茹毛飲血之人,嚇的面如土色,生怕那人一時興起,將自己也吃了下肚。
又仔細端詳了一會兒,終於想起了,這人不就是前日在林中,使劍殺了人將大栓驚到的內訌匪徒之一嗎?
黑子長吐一口氣:只要不是鬼怪之類,那便好說。
過了片刻,見那匪人只是吃着手中兔子,並沒搭理自己,便心思活絡起來。黑子慢慢起身,弓着腰,四肢着地,想偷偷爬走。
但聽那人“呸呸呸”,吐了幾口血水,隨即道:“小子,天快黑了,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黑子大驚失色,慌張不已,手一軟,一個沒撐住趴在了地上,膽戰心驚,哆哆嗦嗦的回道:“我......我坐累了......我去隨便走走,隨便走走。”
那人聽罷“咯咯”一樂,又道:“這林中多猛獸,咱家勸你莫要亂跑,當心被野獸叼走吃了。”
那人又道:“小子你快爬起來吧,地上涼,可別凍壞了身子。”
黑子聽那匪人這麼說,不知他對自己有何想法,沒敢吭聲,就老老實實的趴在地上,也不回頭去看那匪人。
那人見黑子不動,不喜道:“看你長着一對兒機靈的大眼睛,本以爲你頗有膽氣,如今一看,真叫人失望,想想咱家像你這般大小,已經拿下不知多少條人命了。”
那人說着,聲音有些悲涼,可不想這一句話更嚇的黑子魂不附體,黑子心說:這人像我這麼大就殺人越貨,看來自己這條命算是沒了!我還小啊,還不知這婆娘是個什麼滋味呢!難道今日就要這麼死了嗎?
黑子本就是堅強的孩子,如今命在旦夕,心中涌起強烈的不甘,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只見他站起身來,轉身朝向那匪人,大聲道:“你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爲何如此戲耍小爺?要殺要剮,你就給小爺個痛快吧!”說完,還似模似樣的將頭伸了伸。
這段兒話從一個小孩子口中說出,加上那滑稽的動作,逗得那人前仰後合,只聽那人道:“你這小孩倒也有趣,你且放大膽子過來,咱家不會對你作甚的。”說完還衝着黑子招了招手。
黑子左右已經看開了,藉着這股子勁兒豪邁的向匪人走去,好像長這麼大還從沒這麼膽氣橫生過,就好像將要慷慨赴死一般。
黑子走近那匪人,一屁股坐下,旋即道:“我這就來了,你待怎樣?”
那人抓起身旁兔子,又是幾刀下去,將兔皮剝開,扔到黑子身邊,道:“吃吧。”
黑子本就腹中飢餓,爲難的看了眼那血肉模糊的兔子,把心一橫,一口咬下,只覺口中鮮血噴涌,兔肉生澀難撕,血腥撲鼻,難吃的不得了。
那人見黑子吃的難受,說道:“怎麼,想必你同咱家一般在這林中迷了路吧?這兔肉很難吃嗎?那也沒辦法,咱家正被仇家追殺,若是生了火,怕叫仇家發現,到時咱們可都沒命了!”
黑子聽罷,想起林中那一羣凶神惡煞,也就忍耐下來,強咬了幾口,努力將生肉連肉帶血勉強嚥了下去。
這些兔肉進了肚子,飢餓感也下去不少,便將兔子放在一邊, 抹了抹嘴,看着那人道:“好了,現在飯也吃了,你是不是就要送我上路了?”
黑子充了飢,又惴惴不安起來,不知這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是不是真要將自己殺了滅口。
那人道:“你這江湖貫口兒倒是學的挺溜,嘿嘿,咱家沒想把你怎麼樣兒,咱現在都是林中落難,咱家與你在一處,總好過自己一人孤孤單單的吧。”
那人說完,黑子仔細想想:這匪人乃是跟其他的土匪鬧翻了臉,被其他匪人追殺,現在自顧不暇呢,還要牽上我,我可不能跟他一起走,萬一到時候被那些匪人追上,以爲我們是一夥兒,將我也給“咔嚓”了,豈不是很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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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又轉念一想:這人武藝高強,被那麼多人圍住,也能逃出昇天,我在這林中無依無靠,萬一真像他說的,遇到猛獸,哪裡打的過,也就沒命了。有他在身邊,既能暫時保住自己生命安全,又能弄些吃食回來,只要躲開那些追兵,就沒什麼好擔心的。
想罷又看了看這渾身是傷的匪人臉龐:嗯,聽他說話沒和氣,看他受了些傷,可面上還是一幅恬淡模樣,應該不是什麼太壞心的人,就跟着他一起逃出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想到這兒,黑子對那人道:“我叫周吳鄭,還未請教閣下何人?”
那人聽完一愣,馬上便明白了黑子的伎倆,也不在意,對着黑子實話實說道:“咱家叫做于德海,在宮裡當差,原來是服侍先皇皇妃,德妃娘娘的。”
黑子聽罷沒忍住,脫口而出驚道:“原來你是個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