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聞易呼喊,院內三座小屋的木門幾乎同時打開,郝大寶連同那唐氏六人俱是打從裡面“呼啦啦”魚貫而出,那郝大寶遠遠見了聞易,喜道:“聞老弟,怎得這麼快就回來了?”
而對比與郝大寶的喜色,那唐氏兄弟卻是顯得神色慌張,沒等他聞易答話,唐虎當先插口嚷道:“官兵現在何處?”
郝大寶連連走到門口,將遠門打開,迎了聞易進得院中,聞易朝着幾人拱了拱手,這才答道:“今日我于山中轉了一圈,採得那味威靈仙,正欲下山,在山道之中遙見一夥子人,身着官服,行色匆匆往山上而來,我左思右想,不欲就此下山,遂特來給郝大哥報個信兒,省的他們來到突然,壞了大哥的院子。”
郝大寶聽罷會心一笑道:“聞老弟重情重義,大哥感激不盡,想之前我不過孤掌難鳴,只得忍氣吞聲,現如今卻是不同,有唐老哥幾人相助,若那羣官兵還敢欺我勢淺,行那雞鳴狗盜,順手牽羊之事,我等必不叫他們討得了好去!”
聞易心道:這郝大寶果是俠義心腸,又心思簡單,純良質樸,合該享盡人間清福。
聞易想罷,嘴上道:“的確如此,我見那官兵人數不少,便是怕他們與郝大哥等人動起手來,是以特來相助,多一人,也好多上一分勝算。”
郝大寶聞言感激道:“那就多謝老弟一番好意了,走,你我進去說話。”
郝大寶領着聞易進屋,卻聽一旁唐龍邊走邊問道:“聞老弟,你可看的仔細了?那夥子人,真是那官兵?”
聞易頷首道:“確是官兵無疑。”
唐龍眉頭一皺,看向自家兄弟二人,見那二人俱是愁容滿面,直給了兩人一個鎮定的眼神,這才隨着郝大寶、聞易進了屋。
那唐虎卻未有隨之而入,反倒是拉住了正要擡腳的唐豹,附耳在側,低聲道:“我說二哥,想你我兄弟一路奔波逃難,西行近千里,東躲西藏,不就是避免與那官軍照面,我們與那郝大寶不過萍水相逢,那夥官軍又不是衝我們來的,何必趟這趟渾水,到時惹得一身騷氣,身份被識破,反被抓了去,那可怎生是好?”
唐豹聽得此言,略一沉吟,輕聲道:“既來之則安之,大哥還未有說話,你又慌張個什麼勁兒了?”
唐虎有些急躁道:“大哥一向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那會兒若不是他非得等在觀中,說是什麼勞什子的靜觀其變,我等早就準備妥當,逃出昇天了,哪裡像現在這般家財全被充了公,一窮二白,只剩下兩袖清風!”
唐豹聽罷也是無奈嘆了口氣,嘴裡卻是佯怒道:“你莫要胡言亂語,若然沒有大哥運籌帷幄,你哪裡能有那些個家財?現今你我兄弟落難,也不過難在一時,性命俱在,還怕不能東山再起麼?”
唐虎苦笑一聲:“東山再起?還去做那大德天師麼?二哥,你也不瞧瞧,現在的道士都成了什麼啦!恐怕連那匪類都多有不如,若想似從前那般,何其難也?”
唐虎雙眼一閃,又是道:“依我看,不若速速走了去,讓開了這夥子官兵,免得事多,再尋上一處安靜地隱姓埋名,過個安穩日子算了!”
唐豹搖頭道:“哪裡有這般容易,總是漫無目的的四處逃竄,倒不如安定在此,現在你我兄弟已是改名換姓,又有那郝大寶,聞易二人作證,合該無憂,若是官軍到來,你可莫要說漏了嘴!”
唐豹拍了拍唐虎肩膀,轉頭進了屋去。
那唐虎雖有微詞,
但見大哥、二哥心意已決,也不再多說,吐下一口濃痰,隨着衆人進了屋。
衆人進得屋內,分頭落座罷了,幾人有敘了幾句閒話,唐龍卻是一直盯着聞易,目不轉睛的也不知瞧出了什麼,驀地站起身來,湊到聞易身邊,一手扯住聞易手腕道:“聞老弟出去一日,穿的這般單薄,可這身子還是熱乎的很吶!”
聞易擡頭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唐龍,忽而笑道:“好叫唐大哥得知,小弟自幼便隨家父習練那強身健體的功夫,這筋骨皮膜經年打磨下來,亦是非同小可,區區寒暑還算不得什麼。”
唐龍聞言點頭,也不鬆手,又從上到下打量了聞易一眼,這才悠悠開口道:“我見小兄弟所練的不似那外家功夫,便說你這細嫩的身子,就不像那常年習練外家功夫之人來的粗糙。”說完抿起嘴脣道:“再瞧你這副手腳,無有繭皮,更見膚質白皙,聞老弟,你可莫要欺瞞唐某,你這手功夫,怕是來自內家吧!”
聞易見自己功夫被唐龍說破,當下也不在意,直搖頭道:“唐大哥所說那外家功夫,是武林爭雄,打架傷人之用,而我這手功夫,雖可算是那外家一隅,卻只用來強身健體。”說完站起身來,一手輕撫唐龍攥着自己的胳膊的手,將他拍了開,這才道:“唐大哥可是有什麼疑惑麼?”
唐龍乍見自己的手被聞易打開,一時愣在原地,他這一手叫做象饌擒拿術,實是學自一本道書,名爲華源經。
別看他唐龍輕描淡寫,只是一手虛抓在聞易手腕,但這裡頭可是按照那華源經上所述,暗運那華源心法,激發出內力灌注手臂、五指,再使上一股子巧勁兒,這纔算術成,若然那書中記載沒錯,這股子力氣直是重逾千斤,等閒之人莫能抵擋,一隻手便算是廢在了此術下,想往日與兄弟切磋試驗,從未出過岔子。可叫唐龍所料未及的是,這聞易小小年紀,自稱練過幾年的家傳功夫,便能輕易破開了自己的象饌擒拿術,卻是叫人不敢相信。
唐龍的手雖被聞易擋開,卻也未有疼痛,直帶着一絲納悶兒,又轉而變爲陰狠道:“聞老弟,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可是那官家之人?”
聞易一聽,心道:這姓唐的好生警惕,竟然開始懷疑我了。
聞易大搖其頭道:“唐老哥說的怎麼話來?我聞易坐得端行得正,怎會是那官家的走狗?”
一邊郝大寶本還樂樂呵呵,忽見二人面色凝重,唐龍殺氣漸現,不明所以,挺身相勸道:“二位兄弟這是怎麼了?想聞老弟如此年紀便精通藥理,又身背草婁,不是那鎮中祖傳郎中又是誰人了?唐大哥切莫誤會了好人吶!”
唐龍卻對郝大寶不加理會,直惡狠狠盯着聞易問道:“若你不是官家之人,怎的一日離去,便有官兵上了山了?”
聞易道:“我若是官家之人,還需給唐大哥通風報信嗎?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唐大哥您鏢師出身,鏢物被劫,不主動尋官報案,反倒是這番態度,又是所爲何來啊?”
唐龍一聽,脊背一陣發涼,他身側的唐豹還能控制住那張麪皮,沒有異樣,可那唐虎卻是直性子,見得事情有變,當下黑了臉道:“姓聞得小子好膽!”正要動手,卻被唐龍先揮手攔下。
只聽唐龍說道:“鏢物事小,若然這夥官兵真如匪類一般,我郝兄弟家中的財物豈不又要遭了劫?適才我確是懷疑聞老弟,不過聽聞老弟這番話,的確與那官家毫無干系,老哥錯怪了聞兄弟了,這便給兄弟陪個不是,望老弟萬勿怪罪。”言罷當真彎下身子,堂堂鞠了一躬。
聞易也不躲閃,泰然受了一揖,這才扶起唐龍道:“老哥切莫如此,些許小事,何來怪罪一說?”
郝大寶見兩人又似和好如初,亦是開懷道:“我便說聞老弟如此胸懷,爲患求草隻身入山,怎會與那土匪也似的官兵爲伍?”
唐龍聽罷,強笑了兩聲,那聞易也是嘴角一彎,陪着乾笑,這尷尬的氣氛纔算是緩和了下來。
可話雖如此,那唐氏三兄弟的心裡頭卻是犯了嘀咕:這小子到底是什麼來路,功夫不淺,又善言辭,哪裡是區區一鎮郎中了?
即便他三兄弟不知聞易深淺,卻也不好翻臉,畢竟大敵當前,合該想想如何將這夥兒官兵唬弄過去。
唐龍心想:想必是這郝大寶性子太過耿直,自然少不了犯得那官家的忌諱,這纔在臨走之時,順了許多財物去。可想我三兄弟遠道而來,爲避官患,怎能再與那些官兵發生了口角?
想罷瞄了一眼身邊的唐虎和唐豹, 又看了看自與聞易聊天的郝大寶,最終又是盯在了聞易身上。
半晌,唐龍衝着郝大寶開口道:“郝兄弟!”
郝大寶聞聲扭過頭來,問唐龍道:“唐大哥有何事?”
唐龍斟酌一番才道:“不知郝兄弟畢生可有什麼理想麼?”
那郝大寶雖可謂是武林出身,其父混跡於江湖,可也是慘死於江湖,母親又雖江湖中人私奔,若要是硬說來,他郝大寶也不過是一鎮中吃百家飯長大的獵戶罷了,哪裡又有什麼理想了?
郝大寶想上一通,卻是搖了搖頭。
唐龍又道:“我看以郝老弟性子,待得那夥兒官兵上山,你可是要與他們討上個說法麼?”
郝大寶驀地點頭道:“那是自然,有老哥等人在此,哪裡還怕得他們了,這回非叫他們把擄去的東西還來了!”
唐龍聽罷連連搖頭道:“錯了!錯了!”
郝大寶莫名其妙道:“如何錯了?”
唐龍問道:“那官兵往日裡可曾行那打家劫舍之事?”
郝大寶想上片刻,答道:“未曾。”
唐龍又問道:“那官兵平時可曾做那欺壓百姓之事?”
郝大寶答道:“未曾。”
“既如此,這處的官兵也可算是好人咯?”唐龍繼續道。
郝大寶一聽,卻是不知如何作答。
一邊兒聞易聽了半天,早知他唐龍打的是什麼主意,當下微微一笑,這纔開口道:“唐大哥可是想叫郝大哥與那夥子官兵修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