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地下室是打通了大半座醫院的地下建成的,佔地面積極大,分成了幾十個區,所以才能容納那麼多張病牀。
病牀一排一排擺得密密麻麻,病患們或躺或臥,或者下地行走,看見他們一行人走進來時,目光都是麻木冰冷,沒有一絲熱乎氣兒。
身着白衣的醫護人員相當稀少。他們一個個走來走去忙忙碌碌,就像是沒有看見他們一樣,完全沒有人主動上前打招呼,直把一衆院領導當成了空氣。
南容本能地退後了幾步,讓自己置身於隊伍的中間。儘管前後都有護衛武者持槍守護,但她心底的焦灼卻半點都沒有消散。
先前那名副院長實在忍不住,一把抓住了一名護士:“那個SDT型硬化症患者在哪兒呢?”
護士如夢初醒:“林副院長,您怎麼來了?”
她疑惑地看着後面的一大羣人,還有那些荷槍實彈的護衛,表情震驚但又不失自然:“就在H區,亨利醫師正在帶人搶救,我帶你們過去。”
看起來是自己多心了。護衛長打了個手勢,所有的人收起了槍,但仍然謹慎地將梅瑞莎圍在中間。
“我的病牀也在H區。”艾娃小聲地對南容說道:“媽媽應該在那裡等我。看見我現在全好了,她一定很高興。”
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南容勉強地笑了笑,將精神力擴散出去。
一千多名病患,再加上家屬跟醫務人員,整個地下室的人數超過了兩千。
他們相對平均地分散在各個區域,只有他們現在進入的區域人數稍微多些,其中還有十幾個人圍在一張病牀前,應該是在搶救病人。
也就是到了這個時候,南容忽然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明明有那麼多人,這裡爲什麼還會如此安靜?
“媽媽!”艾娃忽然鬆開了她的手,向着一個方向歡呼着跑去。
南容遙遙目視她撲到了自己母親的懷裡,興奮地說着話,但聲音越來越低。
隔着數十米的距離,南容都能看見那位母親眼中面上,沒有露出一絲笑容。
這絕對不是一個深愛女兒的母親,應有的表現。
“危險!”南容下意識地提醒道,身邊卻沒有傳來任何迴應。
她急急地轉頭,卻發現梅瑞莎跟郝院長等人,人雖然還站在那裡,表情卻變得麻木呆滯,跟外面那些病患極爲相似,對她的示警沒有任何反應。
至於那些被寄以厚望的護衛們,手中還是緊緊地端着源能微衝,然而他們的狀態,跟其他人並沒有什麼不同。
便是梅瑞莎的那位號稱身經百戰的護衛長,臉上仍掛着掙扎的神色,但很快也就復歸於平和。
南容分出一縷精神力探入他的精神海,卻發現沒有任何異常。
也對,操控系超凡者本就稀少,崔恩前腳剛死,怎麼可能這麼快又出現一個。
再說了,就算真的是操控系超凡者,也不可能同時控制這麼多人。
南容看了一眼身邊安靜如雞的人們,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原以爲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着......好吧,現在她就是這些人中個子最高的了。
早知道會遇到這種詭異的事件,她根本就不可能答應沈堯。
想到沈堯.......對了,她現在可不是一個人了,身後還靠着特事局呢!
他們纔是保護梅瑞莎的正主兒,自己不過是條被殃及的池魚!
南容立即想要沉入星網搖人,然而個人終端再次遭遇了屏敝。
她望着不遠處,似乎仍在盡心搶救病患的醫護人員,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氣,一把扛起梅瑞莎,轉頭就跑。
但下一秒,她身周的場景轉換,出現在一片灰暗的夜空之下。
八角形的銀白色星辰高懸空中,天上卻在下着血雨。
南容牽着梅瑞莎的手,站在人羣之外。
紅褐色的血水落在頭上身上,粘稠而腥臭。無數人神情激昂,圍着在條石壘成的高臺之下,對着上方站着的人振臂高呼。
南容一眼望去,忽然就愣住了。
這一瞬間,她忘記了自己身在險境,人羣的面孔變得無比模糊,喧囂的聲音無法入耳,滿眼滿心只剩下了高臺上的男子。
他身材頎長,穿着一身雪白的長袍,銀髮隨意地披散在肩頭,面容俊逸,目光溫和,正遙望着她,露齒而笑。
“弗洛朗.......”南容抖着脣,念出了男子的名字:“隊長......呵.......”
血雨似乎有着自己的意識,刻意地避開了弗洛朗的身畔,那襲白袍光潔如新,襯得他有如神祇。
但南容卻記得,這位曾經的第五縱隊隊長,護在隊員們身前,被萬千道荊棘穿身而死的模樣。
是啊,他已經不在了,跟所有戰友們一樣,連屍體都不能再回到這個世界。
所以她現在看到的究竟是什麼,內心幻象的剪影,還是其他?
雖然隔得很遠,但臺上的弗洛朗仍然聽到了她的聲音,有些訝異地微微挑眉,對着她輕輕張口,說出了兩個字:“死吧。”
這個口型很容易辨認。南容低下頭,原本被隔絕於耳外的聲音,潮水一般地涌了回來。
“要平等,要公正,取消等級制度,實現聯邦福利一體化!”
他們一邊喊着,一邊齊齊地迴轉身來,將南容與梅瑞莎圍在中間。
“他們,他們是平等鬥士!”梅瑞莎面上首次露出了恐懼的表情,緊緊地抱住了南容的手臂。
所有人的手裡,都憑空出現了一件可以充作武器的物品。
棍棒,磚頭,匕首,長而尖利的鐵籤,鋒利的閃着銀光的斧頭......什麼東西都有。
“殺了她們。”那些人的頭臉被血雨浸染,聲音整齊劃一:“殺了所有的上等人,是他們搶走了我們的一切,他們必須死!”
他們紅着眼睛,操着各種各樣的武器,一步一步地向前逼近。
“啊!”梅瑞莎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呼喊,將整個身子都縮在了南容背後,抖得像篩糠一般。
南容垂眸,再擡起頭時,目光清冷懾人。
“你們不應該,褻瀆逝者。”她一字一句地說道。
一道淡金色的波紋,以南容爲中心向外擴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