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十里洞的哭聲

“皇上。”那人行禮,聲音恭謹低沉。

夏侯靖右眼微眯,似是在那黑瞳之中,瞬間劃過一縷碧光,冷冷冰冰,好若一把利刃那般。

“查的如何?”他問,聲音透着寒意,側眸看向那黑衣人,眼神在月下映襯的更加懾人。

黑衣人點點頭,四下看看確認了下週圍確實沒人,而後便湊近夏侯靖於他耳邊輕聲說道:“棺木是空的。或許傳言確有其事。鉿”

冷峻的眸子驀地一眯,突然用力的攥住了身邊的圍欄,彷彿是聽到了一個即在意料之內,但是又如此讓人無法相信的結果。

“空了多久,能查的出來嗎?”夏侯靖又問。

“照屬下看了下週圍的灰塵與裡面的物件,大概已經空了數月,或者根本就沒有人進去過。”

指尖驀然又緊,或是在忍耐着一種打心底溢出的情緒。

“能找到人在哪兒嗎?”

“似乎是有些眉目了,還請皇上下旨。”

“知道了,你先下去。”指尖輕輕揚動,示意那黑衣人暫且退下,黑夜重歸於客棧之際,夏侯靖雙手撐着圍欄,閉上俊眸,顯出了一種極爲痛苦的神情。

“寧北凡。”夏侯靖一字一定的念出這個名字,突然側身,看向了同樣正倚靠在房間門口,環胸而站的他,此時他衣衫整齊,看起來是早就知道夏侯靖會有此一喚,於是放了手,安靜的走到了夏侯靖身邊,道:“皇上,可是查清了?”

“你瞞的朕好苦。”夏侯靖咬牙,恨不能碾碎眼前的這個自己無比信任之人,但是來不及憤怒,他的心思馬上就被另一個顧慮所佔滿,緊緊閉了眼眸,“你的這筆賬,朕回宮再與你算,明日一早,先帶慕雲若回宮吧。”

夏侯靖的如此冷靜,讓寧北凡確實有些驚訝,然而讓他更爲驚訝的是,夏侯靖竟是要親自出趟遠門。

“皇上,是真的打算將那個人接回來嗎?”寧北凡聲音凝重,試圖再勸,似乎有着一種特別的憂慮。

“你想的,朕明白,朕也相信你瞞着朕是有你的理由,但是有些事情,朕還是要確認。朕不逼你說,只盼你能好好看着慕雲若,她,目前還不能有事。”

“目前……”寧北凡似乎捕捉到了關鍵的詞彙,“皇上真的只是這麼想的嗎?”

對於寧北凡的問題,夏侯靖並沒有及時去回,而是用指尖輕輕撐過自己的脣瓣,若有所思,半響,喃喃而道:“朕,也有些不知該怎麼做了,正如你所預料。”

寧北凡神情驚訝,但即刻劃出了些傷,“微臣瞞着皇上,是不想皇上再知道一些事情。”

夏侯靖眸子輕動,轉回視線看向寧北凡,輕嘲一笑,“還會有比現在這件事,更讓朕驚訝的事嗎?”

寧北凡有些躊躇,看了看夏侯靖出來的房間,“如果,知道了真相,皇上會親手殺了慕雲若呢?”

深瞳猛的一縮,夏侯靖的心冷不丁的揪動了一下。

他回看着寧北凡,腦中一直在揣摩着這句話的含義,可是這句話其實一點都不難懂,也沒有更深一層的意義,很明顯的是在告訴他,若是他親自看到了這一番的真相,將會知道,慕家已然做了比背叛他夏侯靖,要更加更加不可原諒的事。

忽而想到那老者最後落給他的一句話——姻緣線,連三世,愛相殺,死不休。

恍然有那麼一瞬間,好像對於即將知道的事情有所牴觸。

他沉默了半響,終於再度開口:“若是朕真的可以充耳不聞,那麼對於她,又是否公平?”

“皇上是怎麼對她,她又是怎麼對皇——”

話未說完,倏然被夏侯靖揚手打斷,他神情微凝,淡淡動了下脣,“有些事,不僅是男歡女愛這般簡單,知道真相,有時,也不僅是因爲曾經有過些許的情感,因爲有些人,代表的不僅僅是一個人,這就是皇宮。”

夏侯靖說了一番頗具意味的話,然後輕吸口氣看向客棧窗外透過的雲月,“真正的東西,總是會浮出水面,我們要做的,只是分辨一下,哪一個,纔是真的,哪一個,是披着真相的假象。”

寧北凡輕輕蹙眉,第一次不懂了夏侯靖這番話隱藏的深意,可是對於這句話本身,卻也讓他無法否認,遂也同夏侯靖一起看向那雲月。

“但願,微臣,也能看透真真假假,否則,如何配當皇上的丞相。”

兩人均是淡淡一笑,看向了外面的月色,流光染在木上,灑過了一層淡薄。

視線撩過那被撞開掉落的單門,忽而忍不住笑開,彷彿如年少時那般讓人開懷。

“微臣還得替皇上付修補的銀子。”

“……總之,哪怕一同回京,也給朕收起你的那副花花腸子,別招惹慕雲若。”

“萬一小云她突然想開跟了微臣——”

“沒有萬一。”

夏侯靖說着,不禁難得的笑了笑,輕輕拍了下寧北凡的肩膀,“北凡,還記得,朕當皇子時救了你,從此伴讀於朕,而後科舉高中,再然後一路升官,最後竟幫朕奪得了這皇帝之位,你與朕一共相識二十年……你,算是朕唯一的兄弟。朕把慕雲若交給你,若是朕當真有一天想要殺了慕雲若,你便把她保護起來,不要讓朕看見她。這道口諭,是朕給你的。”

寧北凡沉了心,點點頭,行禮接了這口諭。

再然後,他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皇上有這一旨,是不是說明……”

“嗯。”夏侯靖點頭,“朕,許是無藥可救了。就連忘情丹,好像也越來越……”

欲言又止,卻又心知肚明。

偏偏是這個時候,忘情丹已經無法再封閉那份心情,哪怕只是點滴溢出,早晚也會讓他的心潰不成軍。

唯有,從最開始的那點……

寧北凡長舒一口氣,也捏了下面前的圍欄,“那個人,在十里洞。”

夏侯靖突然動了下眸子,遂輕點頭,然後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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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將亮起的天,依舊徘徊了無盡的冷漠。

和寧北凡長談了許多事的夏侯靖,終於再度回了房。外面的車馬已經打點好,準備在天亮之前就離開齊河鎮,然後與寧北凡分道揚鑣,和行其路。

離開前,夏侯靖還是先來到了雲若的身邊,心緒滿滿的複雜。

關了門,好似不想讓任何人來打擾這寧謐的時刻。

他緩步來到牀畔,輕輕坐在了她的身邊,眼中倒映出她睡得正熟的容顏,指尖滑過,爲她繞上散落在面上的發。

細細感受心中那縷明明被冰封着,卻又想要往外衝破的情感。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意識到忘情丹開始淡化的?

或許是慕雲若用那無邪的雙眸凝望着他,再度說出‘喜歡’的時候;

或許是剛纔慕雲若在那釵子前看得出神的時候;

也或許是那老者說道‘愛相殺,死不休’時,心口驀然一疼的時候。

總之,明明自己多方抑制,儘可能的迴避,但是還是被這個女人在心口開了一個口子。

寧北凡就是怕這種情況出現,所以纔想從他身邊奪走慕雲若吧,但是儘管如此……

夏侯靖冷不丁的自嘲了一下,淡漠的伸出手,緩緩握住了雲若慵懶搭在脣前,彎彎躺着的手,攥住,任由那溫熱的感覺沁入掌心。

如果說,不久之後,他的心境將會真的改變,那麼他寧可在這什麼都不知道的一刻,將這記憶留在腦海深處。

可以縱容一下嗎?從命運的手中。

夏侯靖凝視着雲若許久許久,忽而淡淡溫柔的一笑,傾下脣,在那誰也不曾看到的暗月這時,輕輕吻上了那過去曾被自己留戀的脣瓣,久久沒有離開。

腦中與慕雲若相處的每一個片段,都如畫般閃過。

並非他愛上了一個只有七歲心智的孩子,而是通過這個孩子讓他知道,啊,原來這纔是慕雲若僞裝在那層層冰封的心中,最柔軟,最脆弱,最無助的她。

過了不知多久,夏侯靖方纔挪開了自己的脣,黑眸漸漸與夜融爲最深的冷漠,他有些生疏的擡起了指尖,像是很久很久之前那樣,湊向雲若,然後,忽而動了下脣角,點在了她的額心上。

“若是朕真的心境變了,真的有了不得不殺你的理由,你還是回到真正的慕雲若吧,然後不要讓朕得逞……永遠。”

再說完這句後,夏侯靖便收回了視線,起身背對了雲若,身後披風微微輕動,拂過她那餘溫未消的指尖。

“暫別了,慕雲若。”夏侯靖低語,終是邁開了步子向着門外走去,又將最初的寂寞,還給了這間房,也還給了她,彷彿從未來過,也從未……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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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一層白茫茫的霧氣覆蓋了齊河鎮的街角,昨夜彩燈節的痕跡不復存在,似乎僅是一夜歡愉,次日不復。

雲若將眼睛睜開一條縫,被外面稍稍亮起的光芒打攪,撐了身子,總覺得心裡沉甸甸的。

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了腳步聲,房門很快就被推開,寧北凡走了進來,手裡還拿着一個洗漱的盆子。

“醒了?”他問。

雲若晃晃頭,覺得這個場景似曾相識,忽然想到什麼,她即刻問道:“啊,哥哥,宏嘉……”

“有事先走了,待會兒你拾到一下,我們也要啓程回京了。”寧北凡露出盈盈笑意,然後上前順了下雲若的長髮,道:“我幫你梳頭。”

這倒是頭一次,小云若有些意外,安靜的點點頭,可腦中卻想着宏嘉離開的事。

怎麼總覺得印象中,昨夜宏嘉來過一樣,攥了攥自己的指,卻是一片空涼,於是她擡頭問道:“那……返京會見到宏嘉嗎?”

對於這個問題,寧北凡稍稍有些遲疑,撫着她一縷長髮的手,也不經意的頓了一下,半響,點點頭,卻沒有另說別的,而是沾了點水,讓雲若洗臉。

洗了臉,給傷口敷了藥,又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而後雲若便被寧北凡拉在了梳妝檯旁,精細的爲她打理着長髮,木梳滑過,扯起絲絲波連。

望向鏡中的自己,雲若清眸還是忍不住的落下一絲幽暗。

“我究竟……是誰。”雲若自言自語。

寧北凡微怔了一下,僅道:“慕雲若。”

“是嗎。”雲若輕語,清秀的臉上透出些與年紀不符的哀漠。

許是感覺到了雲若心中一晃而過的迷茫,寧北凡倏然笑笑,指尖下移,挪向了她的腰際,忽的用了力,使得小云若驚叫一聲,然後忍不住的咯咯笑起,寧北凡也跟着她一起笑,那笑聲瞬間炸開了鍋。

“以後的慕雲若,不愛笑,所以現在的你,要學會多笑。”寧北凡寵溺的捏了下雲若的粉頰,雲若也微笑看着寧北凡,而後像是看入了他的雙眸,亦學着他的方法,捏了下寧北凡的頰,然後低聲道:“那哥哥,也不要愁眉苦臉。”

寧北凡一怔,看了眼鏡中自己,搖搖頭,“你看錯了。我哪有。”

雲若並沒跟着寧北凡回頭看鏡子,而是依舊望着寧北凡的雙眸,指尖緩緩擡起,點在了寧北凡的心口。

“哥哥這裡,活得並不開心哦。”她聳了聳肩,露出清爽的笑,這纔回神去看鏡中的自己,且被寧北凡給她整理的發驚豔了一番。

但是寧北凡卻站直了身子,有些訝異,隨後無奈扯出一絲笑,指尖摩挲下木梳上的齒,若有似無的喃喃自語:“世間之事,不會盡如人意,僅此,罷了。”

“大人,車馬備好,隨時可以啓程了!”此時外面傳來了隨從的喊聲,打斷了寧北凡幽靜的自喃,隨後他輕撫了下雲若的發,道:“走吧,小云,該回京了。”

雲若點頭,倒是趣味滿滿的起了身,可寧北凡還是忍不住有些擔憂,遂看着滿心期待的她,道:“要去的地方,絕不會是一個美好的地方,但是,確實宏嘉從小長大的地方。”

雲若微微一笑,道:“這個理由,足以。”

寧北凡沉默的看了雲若一會兒,然後看向了窗外逐漸升起的陽。

天,已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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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洞前。

車輪陣陣輕滾,壓碾過山坡石路,時而有所顛簸。

這裡不似齊河鎮,有金陽四處漫灑,倒是與河鳶城有些相似,處處充滿了一種陰鬱與潮溼。

夏侯靖在車內,雙手扶膝閉眸凝思,車越是接近,他的眉心就越是發緊,胸口處的痛楚也愈發的濃烈。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慢慢慢了下來,而後停下。

外面駕車之人急忙下車,撩開遮簾恭敬對夏侯靖說道:“皇上,已經到了,這裡確實離放出謠言的齊河鎮不遠,而且確實有哭聲。”

冷峻的眼眸突然擡開,夏侯靖抿脣,一把用劍撩開了簾布從車上走下,雙步落定,站穩,然後緩緩擡眸看向面前一個正在滴着水,潮溼而飄動着陣陣寒風的枯洞。

一陣哭聲,女子的哭聲,隨之而出。

**************月下的神兔分割線**********************

知道誰要出來了?兔子捂嘴輕輕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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