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白,爲甚皇上要賜給千雪這麼一個冰冷的宮殿,明明是那麼愛她的不是嗎?
她不能想象在這種寒冷的地方,究竟要如何獨自入睡。
心上忽而一滯,想到了在自己來之前的日子裡,皇上當是夜夜守着千雪,夜夜用自己的溫暖守護着她…妲…
難道,難道皇上是想讓千雪在每一個即便他不在她身邊的日子,也強硬的讓她想着他,思念着他,呼喚着他窀。
沒由來的想法讓凝文忍不住又顫了下身子,搖搖頭,強令自己迅速忘記這樣的想法,因爲這個想法太過沉重,太過可怕,如果一份愛可以執着至此,那麼便已經不是一件被愛的幸福之事了。
見凝文站在那裡出神,千雪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宮裡有些冷,惱怒搖搖頭,她緊忙去旁邊親自翻找了一些外衣,來披在凝文身上,然後有些斥責般的對小顏說:“小顏,快去給皇后娘娘看茶!”
小顏一愣,這才匆匆趕去。
一時房間安靜下來,多了一種莫名的尷尬,許是太久沒見的姐妹,今日竟是以這樣一個不同尋常的場景再會。
不,確切的說,那再一次的相會,是在夏侯泰冊封凝文時,俯瞰天下衆臣,俯瞰着俯首在下的她。
“雪兒,你……怪我嗎?”凝文突然開口,打破了這樣的沉寂。
千雪有些意外,停下手上爲她打理的動作,沉默了半晌,失笑,“這句話,本該是我問的。如果你知道……”
如果你知道,爲何你會身在宮中,有因爲什麼或許會經歷一場浩劫。
千雪金眸多了一縷動搖,卻沒能將最後那句話說出口,反倒是她這樣的神情,讓凝文有些狐疑,剛欲追問,便聽見小顏來端來熱茶的聲音。
凝文及時收住了口,千雪也不再繼續方纔的話題。
然而這時,忽然聽到外面一陣喧譁,再變成一片沉寂,緊接着就聽到了一聲熟悉的“皇上駕到”。
凝文與千雪幾乎是同一時間看向外面,似是並沒想到夏侯泰這麼快就來了。
凝文稍顯苦笑,側眸看了眼千雪,“看來,皇上是怕我傷了你,不願我與你多見面。”
千雪只是勉強回以一笑,雙眸中卻顯出了一份特別的焦慮。突然間上前趁着那沉重腳步還沒跨入,也趁着凝文還沒有來得起起身去迎駕,她便一把將凝文的手抓住,將其掌心反過。
“凝文姐姐,我已經背叛過泰一次,我不能再背叛,但是……”千雪說着,便用食指在凝文掌心寫了幾個字。
凝文有些茫然,可當她將千雪所寫的幾個字連城一詞時,美眸猛的一動,臉色也愈發凝重,甚至神情也有些恍惚。
千雪握了握凝文的手,鬆開,而後先一步出門迎駕。
凝文在房中,呆愣愣地看看自己的掌心,露出一抹複雜的神情,但也有些混亂。
外面腳步聲臨近,請安聲接連響起,凝文也不敢再多作耽擱,咬咬脣,也緊忙出去迎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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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凝文出來接駕的時候,夏侯泰已經趕到千樂宮正院,衆人齊跪行禮,“給皇上請安”的聲音依舊迴盪在院中。
凝文有些懊惱,知道自己的自作主張或許又要讓皇上惱怒。
然而半天過去了,夏侯泰卻一句話沒有說,僅是沉默着。
凝文下意識擡了雙眸,結果對上了他正凝望着千雪的視線。這視線與看她時是完全不同的,是帶了一份執着的。凝文自知自己在這段情愛裡是扮演着怎樣的角色,所以她先一步開口,道:“皇上,臣妾是來向千雪妹妹探病的,病已經探完,便先行告退了。”
這一次,夏侯泰沒有拒絕,而是若有似無點了頭,向她略微揚了下指尖。
凝文這才舒了一口氣,緩和了精神,側眸看了眼有些無助的千雪,對她安撫一笑,又對夏侯泰行禮,這才與其他人一同退下。
宮裡人稍見稀少,似是都不敢打擾此時的皇上與皇貴妃。
夏侯泰忽而什麼都沒說,上前幾步便將千雪帶入房中,並有些不悅的將她強按在了榻上。
千雪有些茫然,又想起身服侍,卻被夏侯泰一記冷眼頂回。
“手上冰涼,臉色蒼白。”夏侯泰如陳述般低語,而後又用指尖貼服了下千雪的額,“還發着燙。”
他的臉色愈發不好,直接強硬的將千雪塞入杯中,不許她再多亂動,而自己則親自拿過熱水,倒入盆中,爲她浸溼白布,再來爲她暖暖手腳。
許是太久沒有見到如此溫柔的泰,千雪一時有些失神了,她任由他爲她擦拭着雙手,金眸中難得透了些暖意,可又想起凝文,心裡邊兒總是有份彆扭的自責感,遂突然捏住夏侯泰的手,緩緩想要將自己的手扯回,同時說道:“皇上還是不要在千樂宮停留太久,這樣會對皇后不利。她……是皇上的妻子。”
千雪說出這句話後,夏侯泰突然停了動作。
只見他忽而一笑,測過眼眸看向千雪,淡淡說道:“那,你是我的什麼人?”
千雪怔了一下,也陷入了沉默。
是啊,她也是他的妻子。在這深深宮闕中,她已經被關的太久了,久到已經忘記了自己是誰,又來自何方?
東衛的禮儀教化、繁文縟節,她好像記得更加清楚。
獨獨忘記的,就是當初你想和他一起回來時心中的那份雀躍。
房間中,一時陷入了沉寂,只有那來自指尖兒淡淡的溫暖,還在提醒着,千雪自己原來還活着。
就在這時,夏侯泰卻突然開口:“雪兒,以後離凝文遠一些,什麼都不要打聽,什麼都不要管,外面說什麼,你都不要理會。”說到這裡,夏侯泰稍稍放軟了語氣,輕握了一下千雪的手,“好好養胎,好好把我們的孩子生出來,朕一定會把最好的,留給他們。”
夏侯泰眸子閃出一抹光亮,如是已經有了什麼打算。
千雪的心咯噔一聲,全身都因爲這句話而變得僵硬,她若有似無地搖搖頭,突然用力抓住夏侯太的手。
然話還沒說,千雪便被夏侯太突然冷下的視線所打斷,夏侯太僅僅是拍了拍千雪的手背,淡淡一笑,“雪兒……不要做忤逆朕的事,不要再一次的違背朕的意願,也不要再一次的……讓朕生氣了。”
千雪一怔,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於是漸漸闔了雙眸,再次陷入沉默,如是放棄掙扎。
之後的時間裡,兩人沒有再說一句話,空氣漸漸罩上了一層寒冷,伴着這本就寒冷的宮殿,一次再一次的凍結着千雪的心。其實她是知道的,這個時候對夏侯泰說的一切,都已經沒有任何的意義,因爲夏侯泰早已經決定了,她與孩子的未來。
不久後,夏侯泰替千雪,蓋上了被子輕柔地撫了撫她的長髮,又溫柔的看了她一會兒,然後便起身離開。
才一出門,夏侯泰眼中的溫柔,突然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讓人心底發寒的冰冷。
他喚了鄭喜,對他說道:“從今日起,加派千樂宮的人手,若是皇后與皇貴妃再有接觸,必須第一時間向陳報告,絕不允許再出現今日之事。”
鄭喜應了,若有似無的看了眼千樂宮的方向,心裡邊兒對千雪還是有着一種同情的,他是看着這個愛笑的女人一天天變得如此安靜的,也明白皇上心裡邊有着怎樣的焦躁。
就在這時,夏侯泰卻突然動了一下脣角,如是想起什麼那般問向鄭喜:“鍾將軍那邊怎麼樣了?”
鄭喜聞言,半步上前對夏侯泰附耳說了幾句話,只見夏侯泰微微一笑,便揚步離開了,
鄭喜長嘆一聲氣,抖擻了一下精神,遂跟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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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邊,離開後的凝文,急匆匆地向着月華宮走去,在她臉上看不到任何的輕鬆,雙手緊握,依舊在感受着千雪最後給她寫下的那幾個字:鍾將軍。
千雪爲什麼會寫下這三個字,又爲何用這樣凝重的神情?
凝文越想心裡越沉,突然停住步子,對蘭兒說道:“蘭兒,聽聞今日將軍府的侍從來宮裡了,不知走了沒?”
蘭兒不知凝文爲何突然有此一問,於是乾笑着回答道:“奴婢……奴婢看您今日來千樂宮了,他那邊也沒什麼事情,所以就打發他回去了,不過好像還沒有走遠,如果……”
凝文眸子一動,突然揚步朝着南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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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凝文終於看見了將軍府隨從的身影,她顧不得身下的衣袍,急忙又加快了步子,在後面喊了一句,“且慢!”
那隨從步子一頓,回身看去,一見是凝文,急忙倒了幾步上前說道:“屬下給皇后娘娘請安……”隨從頓了頓,接道,“方纔遇到蘭兒,說是皇后娘娘去了千樂宮,所以屬下才……”
凝文搖頭,幾步上前抓住她的雙臂,急切說道:“先隨本宮回一趟月華宮。”說完這句,凝文即刻回頭轉身離開。
隨從一頭霧水,神色略顯擔憂,遂與自己的屬下說了幾句話,而後也踏着步子,隨着凝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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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月華宮,凝文二話不說便讓隨從開始彙報鍾將軍近日的情況,她總覺得,千雪絕對不可能無緣無故就說起“鍾將軍”這三個字。
果不其然,一提此事那隨從的眼中就布出了些許的閃爍,然後小心翼翼的說道:“老爺……一切如常。”
凝文雖然不問政事,但也看得出這隨從話中有虛,突然拍案而起,直指着那隨從喊道:“此事關係到鍾家上下性命,你若忠於鍾家,就絕不許有任何隱瞞。”
隨從心上一緊,第一次見自家這位小姐第一次發如此動怒,知道凝文定是聽到了什麼消息,故而知道事情也瞞不下去了,擡頭直視凝文說道:“老爺近日與門客往來頻繁,還有商紳貴胄。時常也會有人拜託鍾將軍,疏通一下關係,推薦一些人才,入朝爲官……也會……總之,近日來巴結老爺的不少……”
凝文雙瞳猛地一縮,瞬間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她沒想到,她這個皇后才做了幾日,他的父親竟然開始買官賣官,還與商紳聯繫甚密,大概也插手了不少官辦的生意。
難道,皇上對自己的寵愛,是給他的父親看的嗎?
皇上早就料到他的父親會有次一舉嗎?
可……怎麼可能!
凝文心中越想越怕,只願自己是多想,可是每每回想起千雪那時的神情,便又不覺得這件事不可能發生。
若是,如此……
那麼皇上,皇上對他們鍾家便是……
一個恐怖的詞彙出現在了凝文的心中,雙手捂住脣,雙瞳不住的動搖。
“快,準備紙筆,一定要將本宮所寫之事傳達給父親!”凝文說至如此,迅速在蘭兒端來的宣紙上寫下了幾個字,然後將紙折起,凝重地塞給了隨從,“一定要親手交給父親。”
隨從應了,跪安之後,便離開了月華宮。
凝文一人無力的坐在了榻上,掌心碰觸到夏侯泰睡過的地方,心裡劃過一片寒涼。
多麼希望,這只是一場錯覺。
凝文漸漸閉上了眼睛,雙手攥起,如在祈禱。
然而房中的凝文卻並不知道,夏侯泰身邊的親信方堯早已在暗中偷聽了多時,待隨從走後,冷笑一聲,向着南書房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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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書房中的夏侯泰,正在不緊不慢的看着文書,方堯進門低聲在夏侯泰的耳邊說了什麼,夏侯泰指尖兒一頓,眼中劃過一縷流光。
或是有些淡淡的哀傷,或是也有些許的慍怒,而後若有似無的笑了一下,喃喃而道:“雪兒,你終究是再一次的……背叛了朕。”
最後一字落下,夏侯泰突然起身讓所有的東西揮而下,狹長的雙目中,透着壓抑不住的怒意與失望,還有……那不易被發覺的悲傷。
半晌,他纔再度恢復了沉靜,瞬間斂住了一切的情緒,坐回了椅子上,雙手掩面平復情緒,而後回到了最開始的冷靜,“你什麼都沒看見,你什麼都沒聽見,明白嗎?”
方堯緊忙應了,但夏侯泰突然的情緒還是使得方堯有些詫異,因爲自家的主子,向來都是喜怒不形於色,像這般不加掩飾的痛苦,幾乎從未有過。
更重要的是,在夏侯泰的臉上,讓方堯第一次如此明顯的看到了那層被他遮蓋上的面具,他從沒有見過一個人,可以如此快的將自己的心情改變。
不,心裡的痛並未消失,只是如此快的,關上了自己的心扉。
皇上,不允許任何一個人看見自己的脆弱,除了那個女人,除了納蘭千雪。
方堯恍回神,嘆口氣,儘量緩解了氣氛,問道:“皇上,接下來怎麼辦?要去盯着鍾將軍嗎?”
夏侯泰閉眸,沉默着想了片刻,凝聲說道:“敢讓他有那樣的底氣,想挾天子以令諸侯,在他手上,一定有着一顆至關重要的棋子。只要那顆棋子還在他身邊,總會跳出來,爭取他所想得到的。但是人,往往又不願分享自己的果實。”
“皇上是想,一箭雙鵰?”
夏侯泰搖搖頭,擡開眸子看向方堯,輕啓脣,道:“朝堂上,可不僅雙鵰這麼簡單。”
他諱莫如深的一笑,眼中透了殺光。
方堯突然明白了夏侯泰的意思,連自己都有種身上發寒的感覺,原來皇上,是走了一步狠棋。
接下來的朝堂風波,將會是一場,極大的驚濤駭浪。
感慨之餘,方堯忽而想起一件事,“那皇上,皇后那邊……”
提到凝文,夏侯泰多了些許沉默,只道:“除了千樂宮,隨她走動吧。另外,既然凝文已經有所懷疑,叫她少接觸一些將軍府的人。”
夏侯泰說完,便擡起視線看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如一位釣魚者,在等待那條大魚的到來。
儘管他所愛之人,總是不能將心完完全全交給他,可是他卻依舊不允她因他以外的人而受傷。
想到千雪,夏侯泰的眼中多了些柔和,然後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喃喃念着那個字:“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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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將軍府中,即便天色已晚,依舊熱鬧非凡,好酒好肉伺候,門客絡繹不絕,甚至夜至此時還有人還在往內進入,有官宦子弟,有商人貴胄,此番熱鬧之景與過去的清冷完全不同。
當從宮中返回的隨從,來到鍾將軍這裡時,鍾將軍已經喝得有些半醉半醒,紅着一張臉,還在招呼着別人一起來喝酒。
隨從費了好大的功夫,纔將鍾將軍勸回房間,而後將凝文寫的那張條子遞給了鍾將軍。
鍾將軍酒氣熏天,迷迷糊糊的看着那張紙條,反問隨從道:“這東西是凝文給我的?”見隨從點頭了,鍾將軍打了一個酒嗝,揉揉眼睛,念道:“我父……親啓,今日凝文見過千雪妹妹,經妹妹提醒,知道皇上已經在觀望鍾家,所以想勸告父親一二……望父親萬事低調行事,切勿不要……做越矩之事,凝文懇請父親收手……莫要因小失大。”
鍾將軍讀到這裡,眉頭已經擰緊,他冷笑一聲,突然間撕碎了這封信,狠狠對着隨從說道:“你回去轉告凝文,別聽千樂宮那魔物在那裡危言聳聽,她纔是現在失寵所以不想我們過好。本將軍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你要讓凝文管好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他來管我,本將軍現在身份已經不一樣了,不要以爲,本將軍還會夾着尾巴做人,讓她好好侍候好皇上就行了,外面的事與他無關!”
隨從見狀知道鍾將軍也聽不進去勸,只得沉默,徑自離開了房間,準備回去回覆凝文。
可誰料到,隨從纔剛剛出了府宅,正欲上馬車,突然就被一個身影攔住。隨同一驚,急忙向後退了半步大喊:“你,你們是——!”
來人蒙面對着隨從輕聲一笑,便在那無人的街角,帶着其餘幾個黑衣人將隨從綁走。
而後回神看了眼將軍府方向,若有似無一笑,喃喃自語:“應該差不多了。”
言罷,他竟沒與其他幾名黑衣人同行,而是轉身去了將軍府,縱身一躍,上了房頂,揭開了瓦片,悄然望向了房中醉醺醺的鐘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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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發生剛纔那一切的時候,將軍府之人,卻毫不知情。
關上門後的鐘將軍一人坐在凳子上,有着說不出來的怒意,配着此刻的醉意,突然一腳踹開了旁邊的凳子,扯開衣襟,晃着步子向牀邊走去。
然而就在這時,房間的燭火突然滅了,冷風將窗戶吹得左右搖擺,一下一下,聽得滲人。
鍾將軍好像突然感覺到什麼,猛然回身,警戒的望着四周。
一個白色的人影有忽然飄過,引得鍾將軍像無頭蒼蠅一樣左右看着,突然大喝一聲:“誰!!”
“鍾將軍……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此時一個飄忽的聲音出現,鍾將軍聞聲於徵,臉上頓時顯出了一絲輕蔑。
“你這個時候出現……難道不怕人懷疑嗎?現在,我的身份,可與之前大不相同了。”鍾將軍冷哼一聲,側身望去,看向了那終於停下步子的白衣身影。
巫馬烈站在門口靜靜的看着鍾將軍,再次重複了方纔被鍾將軍刻意忽略的那句話:“鍾將軍難道不記得我們的約定了嗎?或者,不想記得。”
鍾將軍有些惱羞成怒,,猛地向前走了幾步,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你以爲你在跟誰說話!這裡可是東衛!若是本將軍願意,可以瞬間拿下你的人頭,還可以立上一功,識相的趕緊從本將軍眼前消失,不要再礙本將軍的事了,若是你想要銀兩,你小多少隨便開價,本將軍給你就是!”
巫馬烈眉頭一蹙,神情漸漸凝重下來,說道:“我想要的可不僅僅是銀兩,鍾將軍是想卸磨殺驢不成?”
鍾將軍眼睛一眯狠聲說道:“本將軍就算想殺,你能奈本將軍何!”
鍾將軍說罷突然拔劍,朝着馬列便是一劍,幸好巫馬烈身手不凡,即可躲過,他有些憤怒地看向鍾將軍,雙手緊緊握起,“你,你真想要殺我?!”
“你若再出現在我的面前,我就一定會殺你!給我滾!!!”鍾將軍大喝一聲,臉上露出了猙獰的神情。
直到這一刻,巫馬烈似乎才真的明白,這位鍾將軍從始到終根本就是將他當做一顆棄。用力喘息幾口氣,只狠狠道了一句“你一定會後悔的”,而後便消失在了房中。
冷風再次把窗子吹的響動,鍾將軍用力將劍甩回劍鞘,返回榻上繼續睡覺。
瓦上黑衣人眼睛半闔,思忖什麼,而後身子一轉,躍下房頂,急急追上了還沒走多遠的巫馬烈。
巫馬烈機警,其實早在房間的時候,他就聽到房上有人,但是因爲他與鍾將軍的對話,並不怎麼想保密,甚至更想讓別人知道,遂也就沒有告訴鍾將軍。
聽到這人竟追着着自己來了,巫馬烈不免又提高了警惕,回身看向逐步靠近自己的黑衣人,道:“你是什麼人?究竟想做什麼?爲什麼一直跟着我?”巫馬烈眉頭皺了皺,單手握住刀柄,“難道你是官府的人?”
黑衣人沉默半晌,哼笑一聲,只道:“我主子想見你一面,請隨我走一趟。”
巫馬烈覺得事情變得愈發蹊蹺,猛地拔出彎刀上來就向着黑衣人攻去,卻沒想到黑衣人的身手就那般敏捷,幾個迴轉便躲開了他的攻擊,反而從後面擒住了他,再一個用力,便將他狠狠摁倒在地,“如此,得罪了。”
他自後用力將巫馬烈擊昏,而後便拖着他的身子,消失在了夜裡,如同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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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格外森冷。
被擊昏的巫馬烈突然被冰水潑醒,刺骨的寒冷幾乎凍結了他的血液,巫馬烈猛然驚醒,茫然的看着四周。
他這是在什麼地方?剛纔好像是被人擊暈……
動了動手腳,發現自己並沒有被綁起。看來捉他的人,非常之有自信,自信自己一定不會被他巫馬烈所襲。
巫馬烈起身,發現周圍伸手不見五指,黑得猶如地獄深淵。
然而這時突然聽到一個細微的響動,是來自他的身前,巫馬烈即刻駐足,凝視前方。
“不用怕成這樣,今夜不會傷及你的性命。”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透着些溫雅,可以同樣透着一股懾然。
聲音有些熟悉,竟然巫馬烈不寒而慄,如同曾經在某個可怖的地方聽過……
突然一怔,巫馬烈後退半步,喃喃道:“你……你難道是——!”
裡面那人輕笑一聲,可以聽見他緩步走來的聲音,猛的一聲帳幔被扯開的聲音響起,一股幽冷的寒光頓時將此地照亮。
巫馬烈瞬間僵住,雙瞳出現了動搖,因爲看此地的佈局,根本就已經在東衛的皇宮了,但這又絕非普通的宮殿,而是一個如同宮中牢獄的地方。
這時,眼前之人逐步靠近,每靠近一步,都讓巫馬烈有些膽顫,不由跟着後退,直到退無可退。
那人逆光而站,隨着步子靠近,漸漸映出了她的臉龐,而那人果不其然就是讓整個南雪,整個四大家族爲之恐懼的男人——夏侯泰。
巫馬烈臉上霎時扭曲,伸手就想攻擊,覺得夏侯泰輕易躲過,猛地用力便將鎖住巫馬烈的喉嚨摁在了牆上,夏侯泰依舊面無表情,手上的力道卻逐漸加大,幾乎可以聽到喉嚨快要被捏碎的聲音。
就在巫馬烈快要窒息的時候,夏侯泰這才放開了手,猶如鬆開了自己隨時可以捏死一隻蟲。
夏侯泰副手回身走了幾步,看着在地上喘氣的巫馬烈,冷冷說道:“勸你,不要輕舉妄動。朕,只是想從你手上得一樣東西。”
巫馬烈不解,擡頭看向夏侯泰。
這是方堯拿着一張長長的卷軸而來,霎時攤開,上面寫滿了人名,有些巫馬烈自鍾將軍口中聽過,有些卻聞所未聞。
“你想讓我做什麼?!”巫馬烈狠狠扯動脣角,“若是幫你,我又能得到什麼!”
“你想要什麼?”夏侯泰問道,聲音不急不緩。
巫馬烈暗暗想想,其實也聽說了近來千雪失寵的時,於是脣角一揚,道:“反正這鐘將軍也不是什麼好渣。如果,你答應讓我親手殺了納蘭千雪,你給我一箱金銀珠寶,我便幫你。”
夏侯泰眸子一動,下一刻去找你了輕笑,只道一聲:“朕答應你,給你所想要的。”
夏侯泰答應的這麼痛快,着實令巫馬烈有些訝異,可臉上的驚喜也掩飾不住。
於是他,咬破了自己的手,乾脆利索的將手印按在那張紙上。
夏侯泰脣角微動,上前幾步將那紙拿在手裡,淡漠的看了巫馬烈一眼,然後將其捲起,回身便向外走去,同時冷冷丟下一句:“送他想要的。”
聲音愈發消失,巫馬烈滿懷驚喜地等待着即將得到的一切。
沒多久,方堯便擡着幾箱金銀珠寶前來,掀開蓋子讓巫馬烈確認。
巫馬烈如同發了瘋一樣的將那些東西捧在手裡,看着夏侯泰離去的方向,眼中透出利光。
他幫着夏侯泰除掉鍾將軍,又透過夏侯泰的手除掉納蘭千雪,如今還從夏侯泰這裡得到了無數的珠寶,他巫馬一族便可重頭再來!
夏侯泰這個愚蠢的男人,連被他算計了都不知道!
巫馬烈笑得愈發猙獰,然而就在合上蓋子準備帶走的那一刻,只見刀光一閃,脖頸突然噴出了觸目驚心的血雨,巫馬烈猛然跪地,難以置信的看着方堯。
而方堯只是淡漠的將刀收回,握住一把珠寶丟撒在了巫馬烈的身上。
“你若只要珠寶,尚且留你一名,可你偏偏想要去死,就怪不得東衛了。”
“什麼……意思……”巫馬烈艱難開口,眼瞪如銅。
方堯輕輕拍了拍巫馬烈的肩膀,輕聲喊道:“你想讓皇上親手殺了皇貴妃,便是要殺了皇上的心,皇上又豈能留你的命?”
巫馬烈一怔,好像此時才明白,但已經再也來不及說什麼了,他緩緩倒在了血泊裡。
方堯看着他,蓋上了他的雙眼。
如此,便已經斬草除根,接下來,積壓已久的暗潮,終於要掀開了。
方堯有些期待,而後轉身離開此處,關了門,將巫馬烈和他的野心,永遠關在了一起。
而這一面,凝文始終有種非常不安的感覺,她等了那出門送信的隨從許久,可是一直不見他來回復。她在月華宮中來回踱步,愈發不安。
總覺得馬上要發生什麼事,總覺得身上陣陣發寒。
正當這時,鄭喜差人前來,送上了許多的禮品,據說是皇上所賜。
凝文上前清點,不明白爲何皇上突然間給她這麼多東西,就好像……
就好像,是想補償於她,如同驗證了她心中的不安。
凝文驀然跪地,悵然若失,雙手逐漸掩住了臉龐,用着顫抖的聲音喃喃自語:“鍾家……鍾家會變成什麼樣子……誰來……救救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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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朝堂上真得掀起了一陣巨大的波瀾。
南雪巫馬一族的巫馬烈畫押認罪,並指認了以鍾將軍爲首的許多武將和一些大臣結黨營私,並企圖與叛賊聯合謀反。
這樁案子瞬間成爲東衛最大的案子,而且平日鍾將軍仗着自己女兒是皇后,在民間無法無天,如此被除,讓百姓大快人心,拍手叫好。
民心頓時全部傾向夏侯泰,朝廷其他官員也都機敏着判斷着此刻的局勢。
其中不乏一些聰明人,知道這一切都是皇上登基後佈下的一個大局,古來謀反罪,又有幾個是真的謀反?
刻意寵着皇后,讓鍾將軍有恃無恐,於是按性子在民間胡來,欺壓百姓,積累民怨。然後在抓住南雪的巫馬烈,認罪畫押。
自有朝廷以來,但凡聯繫到謀反之事,只要提到名字,便一定會查出點事,所以名單上的名字,有些是鍾將軍的舊識,有些大概連鍾將軍自己都不熟。
也就是說,這是皇上精心佈置的一場換棋子的大戲,此後,皇上的位置,便坐穩了,且民心所向,大臣不敢再高估自己,不敢再隨意揣摩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