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在溫暖的池子裡,夏雨只覺得臉上燙得厲害,身上還有些無力,一顆心在胸腔裡砰砰亂跳。如果——她在想,如果方纔沒有李煥那一聲喊,那她跟趙朔現在會在做什麼?“
思及此處,夏雨雙手捂着臉,而後一頭扎進水裡。
水面上剩下“咕咚”、“咕咚”往外冒的氣泡,波紋盪漾,再也回不到最初的風平浪靜。
回房換了一身衣裳,趙朔這才慢慢悠悠的朝着花廳走去。
來的是趙祿身邊的小太監,順子。
見着趙朔前來,順子慌忙上前,“奴才給王爺請安。”
趙朔拂袖而坐,“免了。”
“謝王爺。”順子起身,笑着上前幾步,“王爺,皇上有意今夜到訪,還請王爺稍作準備。”
李煥奉茶,趙朔挑眉看了順子一眼,沒有做聲。
順子眸色微垂,只能繼續上前幾步,“王爺,皇上——”
“是來接公主回宮?”趙朔抿一口茶,淡然開口。
“王爺睿智,所言極是。”順子頷首,“皇上,正是來接公主回宮的。公主叨擾多日,皇上覺得多有不便,所以——”
李煥將一份紅字清單呈上,“爺,皇上賞賜的東西,皆已入庫,這是清單。”
趙朔只是看上一眼,“煩勞順公公回去稟明皇上,本王府中夜宴必定早早準備。”
“謝王爺,奴才這就去回稟皇上。”順子行了禮,快速離開。
“爺,皇上怎麼想起今夜過來?”李煥蹙眉,“近來似乎並無什麼大事,便是使團一事,王爺皆已辦的妥當,好像也沒什麼可以商談的。”
趙朔抿一口清茶,視線落在杯中漂浮的茶葉上,“浮沉隨意,都不過是命數罷了。該見的還是要見,該說的也總是要說,否則憋成內傷,豈非自作孽不可活。”
李煥不明白,卻也不敢追問。
因爲咱家爺的臉色,似乎不是很好。
的確不太好。
——————————
攝政王府。
東方越手中的杯盞砰然碎裂,“御書房行走?”
“是。”東方旭頷首,“如今是皇上身邊的人了,還算有點本事,這麼一會的功夫,就從文華殿行走,爬到了御書房的位置。”
聞言,東方越眯起危險的眸子,怎麼早前沒發現,這樑以儒還有這樣的手段?那日殿試過後,他找過金科三甲。在東方越的印象中,樑以儒爲人輕浮,好大喜功,甚至於——自負過剩,根本不屬於那種深謀遠慮之人。
難不成樑以儒背後有高人指點?
這高人若是趙朔,試問趙朔這樣精明的人,何以會看中樑以儒這樣的平行?囂張而不知收斂,狂傲而無實才,卻是不是可堪重用之人。
見東方越不語,東方旭笑道,“義父早前似乎見過這個樑以儒,卻偏偏選中了金科狀元沈浩。不知義父對樑以儒的印象如何?此人真的是不堪重用?抑或——大智若愚?”
東方越冷然起身,“大智若愚?”
這四個字,確實能解釋,爲何當日鋒芒畢露的輕浮之人,成了今日的皇上特使,如此穩重深得皇帝的信任。樑以
儒,難道真的如此城府?
東方旭點了頭,“聽說這樑以儒滿腹詩書,便是屈居文華殿行走一職,也是安然若素。這般氣魄之人,豈是池中之物。不驕不躁,難得的沉穩大氣之人。”
東方越冷了眸,“想不到,他纔是藏得最深的那個。”
“義父有所不知,自打樑以儒跟着皇叔,我便去尋了秋試的卷子。果不然,有些新的發現。這樑以儒的文采,絕對勝過金科狀元沈浩,還有過之而無不及。”東方旭說到這兒,刻意停頓了片刻,見東方越面色瞬變,才繼續道,“開篇第一句何其驚豔,後頭卻故意寫得平平,卻又能讓人一眼相中。這般欲拒還迎,又恰到好處的執筆,怕是大燕朝,也尋不到幾個人。”
東方旭眸色微恙,“依我看,這樑以儒根本不想當狀元,是將狀元之位刻意讓出。讓出人才,如此心計,縱觀三甲之列,無人能及。若爲謀士,纔算物盡其能,人盡其才。”
東方越冷哼。
東方旭輕嘆,“只可惜,他怕是志不在此,否則又怎會甘願當個文華殿行走。”
“我若不得,殺了何妨。”東方越切齒。驀地,他冷睨東方旭一眼,“你何以如此積極,這般爲樑以儒說話,到底是何居心?”
“義父明察,旭兒只是不想讓義父錯過如此人才,實乃爲義父着想,爲義父攬才,並無其他想法。”東方旭恭敬行禮,瞬時斂盡面上容色。
東方越輕哼,“樑以儒?不過是個文弱書生,我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麼花樣。若他真有本事,那倒也罷了,若然沒有——”他剜了東方旭一眼,“你知道該怎麼辦!”
“是!”東方旭垂眸。
想了想,東方旭擡頭,“其實義父想知道樑以儒的近況,也不是很難。聽說樑以儒在文華殿當值之時,青兒經常去文華殿。想必青兒對樑以儒,還是知道一些的。義父不妨找青兒問一問,許是能有意外收穫。”
“你說什麼?青兒去文華殿?”東方旭的視線陡然變得冷冽無比,“她竟然跟樑以儒有接觸?”
東方旭點頭,“正是。聽說不止樑以儒一人,沈浩也經常去文華殿。有人看到他們三個,有說有笑,關係匪淺。”
東方越冷了眉目,“馬上讓青兒出宮來見我。”
“是。”東方旭頷首,抽身離去。
脣邊,依舊是溫潤的笑意。白面書生,白衣郎,何處尋得半點殺氣。這一身的翩然優雅,誰能將他與心狠手辣這四個字聯繫在一處?
可偏偏,這世上很多事看見的和真相,都恰好相反。
看似多情卻無情,看似無情還多情。
“公子?”雲官上前。
“去一趟皇宮,讓東方青快點回來。”東方旭慢慢悠悠的開口,“記得,不管她問什麼,都不許提樑以儒的事,明白嗎?”
雲官頷首,“是!”繼而快步離開。
樑以儒——
東方旭深吸一口氣,平素看不起眼的文弱書生,關鍵時候竟然可以獨挑大樑?這人果然不簡單。還以爲百無一用是書生,卻原來藏得最深的,也是這書生。
若不早早防備,只怕到了最後,還得吃他的虧。
東方旭揚脣輕笑,東方青容色尚可,若是能以此來掌控樑以儒,也不失爲好辦法。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相較沈浩而言,東方旭更看中樑以儒。
不過,接下來就要看東方青的表現了。
東方越,未必會答應東方青與樑以儒之事,但——也不是全然沒有轉機。
——————————
夜幕垂垂之時,趙祿的車輦已經到了睿王府門前。
趙朔一眼就看見站在車旁,默不作聲的樑以儒。
“臣,參見皇上,恭迎皇上。”趙朔上前施禮,奴才們緊跟其後,高呼萬歲萬萬歲。
“皇叔何必多禮。”趙祿下了車,攙起趙朔,“這是皇叔自己家,朕雖然是客,但與皇叔乃是本家,就無需多禮。今夜,權當是你我叔侄秉燭敘舊,不談國事,只談情義。”
趙朔頷首,“謝皇上。”
樑以儒上前,“參見王爺。”
“免了。”趙朔深吸一口氣。
趙祿笑了笑,便隨趙朔走進睿王府。
長長的迴廊,燈火通明,趙祿睨了一眼身後的樑以儒,淺笑道,“今日朕爲皇叔推薦一人,不知皇叔可還記得金殿之上的榜眼,早前的文華殿行走樑以儒?”
“記得。”趙朔引着趙祿去了花園。
“此人才華橫溢,膽識頗高,朕便留爲己用,將其從文華殿行走,調任御書房行走。”趙祿頓住腳步,笑盈盈的望着趙朔,“皇叔覺得,朕這麼做,是否妥當?”
“皇上早已親政,官員調度,若是沒有直接影響朝綱,大可自行作主。”趙朔淡然輕笑,臉上沒有半點其他的情緒浮動,“皇上,這邊請。”
花園裡,長宴席早已準備妥當。
見着趙祿前來,趙妍緩步上前,極盡優雅之容,與葉爾瑜一道行了宮禮。
“參見皇兄。”
“參見皇上。”
“平身。”趙祿含笑入座,下意識的瞧了葉爾瑜一眼。
葉家的女兒,端莊得體,鮮有紕漏。外人看來是風光無限,可趙祿卻深知,葉爾瑜想嫁入這睿王府,單靠一張賜婚聖旨,是全然不夠的。
“都入座吧!”趙祿拂袖。
趙朔擡了手,李煥即刻吩咐底下人,開始上菜。
“聽說皇叔從茂王府提了一名歌舞姬回府,怎麼今日不讓朕開開眼界?”趙祿笑道。
趙朔報之一笑,“粗鄙之人,上不得檯面。她身子不適,就不用她上來,免得驚擾了聖駕。皇上若有興趣,府中自有其他的歌舞姬助興。”
趙祿搖頭,“都是些庸脂俗粉,無趣得很,皇叔不必費心。”想了想又道,“怎麼不見夏雨?”
一言既出,趙朔的面色倒沒什麼變化,反倒是樑以儒和趙妍、葉爾瑜的視線,瞬時齊刷刷的落在趙朔身上。
夏雨是誰,豈是能隨便提的。
四下瞬時鴉雀無聲。
趙祿乾笑兩聲,“怎、怎麼?她難道又出事了?”
李煥垂眸,這下倒好,夏雨那丫頭,連帶着皇帝也上了心,爺這下子,又該操碎心了。惹完了攝政王府,又惹上宮裡的,真不讓人省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