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聲聲,四目相對,夏雨的眸中染着少許猩紅,除了趙老九,她不喜歡別的男人這樣壓着她。何況這給男人,還是東方旭。
她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這個近在咫尺的男人。
換做以前,她必定會好好欣賞眼前這個溫潤如玉的男子,順帶調戲。不可否認,東方旭生得極好,脣紅齒白,比趙朔白了好幾個度,幾乎就是傳說中的小白臉代言人。
可現在,夏雨只覺得憤怒,一種莫名的窩火。
“其實,像你這樣的女人,隨處可見。我隨便抓一把,都有很多。”東方旭低低的開口,單手製住了她的兩手手腕。高舉過頭頂,“可是救過我的,只有你。”
能讓他念念不忘的,也只有眼前這個不男不女的夏雨。
有事沒事總愛在他的腦子裡晃,來來回回,始終不肯消停。此刻她就在自己的眼前,近在咫尺。觸手可得。卻又彷彿失去了什麼。
可是。失去了什麼呢?
他盯着她的眼睛,那雙澄澈的眼睛裡,再也沒有當初的戲虐與開心之感,剩下的是無法遮掩的厭惡與慍怒。她生氣了,一雙眼睛就這麼直勾勾的盯着他,不閃不避。
換做尋常女子,要麼嚇得渾身發抖,不敢直視;要麼欣喜若狂,恨不能承歡身下。
可夏雨卻截然不同,沒有喜悅也沒有懼色,只是憤怒。
憤怒已極!
“你不必這麼看着我,我這麼做。並不代表着我喜歡你,也不代表你會影響我。”東方旭自言自語,卻將自己的脣,貼在了捂着她脣的,自己的手背上,慢慢的低吐着微涼的話語,“夏雨,你說若當初我帶你進了攝政王府,而不是讓你進了睿王府,你和我現在會是什麼模樣?你會不會就像對待趙朔那樣,待在攝政王府陪着我?”
她搖頭。
東方旭冷笑兩聲,“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夏雨蹙眉。
“這件事,只有很少的人知道。但第一次由我自己講出來,你是第一個聽衆。”東方旭幽然吻上她的眉心,“義父第一次帶我入攝政王府,我覺得那幾乎是人間天堂。要什麼有什麼,只要我勤練武功,我什麼都會有。那些人對我卑躬屈膝,我不再過着顛沛流離的生活。我以爲,我的命運就此逆轉了。”
“可是我錯了,大錯特錯,那不是人間天堂,那是人間煉獄。我的妹妹,她叫青兒,我們是一起入府的。我們相依爲命,一起練武,說好了要永遠在一起。”
“她是我心頭的寶,是我最鍾愛的妹妹,我活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可你知道嗎?在義父的心裡,人是不該執迷於一件事或者一個人的。否則,成了你的軟肋,就會變成你的威脅。”
“他要的,是純純粹粹的殺人工具。而我,就是那個工具。那年青兒病了,我衣不解帶的照顧她,日夜不離開牀邊的守着。我以爲青兒會活下去,事實上,她真的活了。燒退了,連大夫都說她不會死。”
“我爲此興奮了好久,可是——”
那一刻,在東方旭的眼睛裡,夏雨看見了晚霞的顏色,那是天際的火燒雲,是一種極爲可怕的猩紅之色。她下意識的打了個冷戰,怔怔的看着眼前這個笑意溫和的男子。
彷彿不管發生什麼事,他這張溫潤的臉上,始終都保持着最初的笑意。
只是那雙眼睛,再也不是溫潤之色。
狠戾,殺氣騰騰。
“我爲了照顧青兒,身形消瘦,武功退了一大截。義父檢查的時候,我輸得好慘。很奇怪,那一次他沒有懲罰我。我暗自慶幸,逃過一劫。可是我沒想到,他讓人把青兒和另一個女孩帶到了我的跟前。”東方旭手中的力道逐漸手速。
夏雨吃痛的蹙眉,奈何嘴巴被他捂着,根本無法言語。低咽的嗚嗚聲,實在太輕,輕得根本無法讓人察覺這邊的狀況。
“義父對着我笑,他告訴我,要活着就必須斷情絕愛,不能讓任何人成爲我的羈絆,就算是親妹妹也不可以。”東方旭忽然笑了,笑得很低沉,讓夏雨的心,也緊跟着揪起,“他殺了青兒,當着我的面,擰斷了她的脖子,而後指着另一個女孩對我說,以後她就是青兒。”
他吻上她的錯愕的眉眼,她迫不得已只能快速閉上眼睛。
冰涼的脣,貼在薄薄的眼皮之上,冷然入骨。
他伏在她耳畔低語,“你知道嗎,給青兒入殮的時候,我親手摸過她的脖子。頸骨俱裂,無一處完好。她如果還活着,應該也和你一樣大了。可惜,她死了。”
夏雨打了個冷戰,駭然睜開眼睛。
“你是不是覺得奇怪,我爲何要告訴你這些?”東方旭笑問,笑得讓人心底發毛。
她眨了眨眼睛。
他垂下眼眸,“因爲我怕有朝一日,我會控制不住自己,會殺了你。以後看見我,記得走遠點。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有機會傷害我。”
成不了自己的軟肋,也就不會有威脅。
他習慣了一個人,不習慣被人威脅,也不喜歡被人威脅,所以他憎恨軟肋。任何可能成爲他軟肋的人或者事,除非力有不逮,剩下的都不存在了。
終於,他收了緊捂着她脣的手。
夏雨如釋重負的鬆一口氣,低冷的謾笑,“你以爲,我願意成爲你的誰嗎?如果不是你來招惹我,我壓根不想再看見你,所以——就算你不說,我也會照做。東方旭,你當自己是誰,你不傷害別人就已經是阿彌陀佛,還說什麼不給任何人有機會傷害你。真是好笑!”
東方旭放手,雙手撐在她的臉頰兩側,眉目間恢復了最初的神采,“那自然最好。”
“還有,我這條命金貴着呢,可不想折在你東方公子手上,一則太髒,二則你也要不起。”夏雨冷哼着想推開他,可是他內力渾厚,豈會容她推開。縱然夏雨氣力不小,但畢竟在武學造詣上,她是及不上東方旭的。
指尖拂過她的面頰,被夏雨嫌惡的拍開,“閃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東方旭何曾怕過什麼,自然不會聽她的話。
“花滿樓跟你有關嗎?”夏雨突然問。
東方旭搖頭。
夏雨蹙眉,“那你知道,是誰殺的?”
“不知。”東方旭盯着她。
“那你來找我幹什麼?”夏雨慍色,“把人當猴耍,就是你東方公子的做派嗎?無聊!閃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我們這個姿態,你若是喊叫,就不怕被人看見,到時候傳到趙朔的耳朵裡,會誤會你嗎?”東方旭儼然吃定她的姿態。
夏雨瞧着他,拍了拍自己的臉,“知道這是什麼嗎?”
東方旭一怔。
她繼續道,“這是臉,小爺什麼都要,就是不要臉。”陡然一聲厲喝,“尋梅!”
東方旭真是打錯了主意,他早該知道夏雨跟尋常的女子不同。那些三貞九烈,規規矩矩,跟她都不沾邊。她怎麼高興怎麼來,怎麼痛快怎麼幹,橫豎都是一條命,誰有本事只管來拿。
眼見着尋梅與阿奴同時出劍,東方旭一時大意,忘了身下的女子,氣力過人。擋得住尋梅與阿奴的劍,卻沒擋住夏雨劈頭蓋臉的一巴掌。
結結實實的一巴掌,狠狠的打在東方旭的臉上,直打得他眼冒金星,一下滾落在旁。尋梅和阿奴的劍,恰當好處的指在他的眉心。嫣紅的血沿着他脣角緩緩溢出,可見夏雨的出手力道,幾乎是拼盡全力。
“公子!”洛花慌忙拽起夏雨,夏雨揉着疼痛的腕部,這一巴掌,她自己的掌心都刺辣辣的疼,實在是下手不輕。
她也委實是氣憤已極,這一巴掌就當是把上次讓她抓蛇的仇,一併清算了。
“東方旭,我問你,花滿樓的事,與肅國公府到底有沒有關係?是不是東方越和你?”夏雨冷問。
修長如玉的指尖,輕輕拂去脣角的血漬,這丫頭下手果然夠狠,夠辣,夠勁。咧脣淡笑,東方旭意味深長的望着夏雨,“你覺得我們殺了花滿樓的人,有什麼好處?”
“製造混亂,謀取私利。”夏雨切齒,“烏託國與代州隔得太近,一旦代州出事,烏託國就會知道。若是代州不穩,烏託國那邊怕是也不會安分。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關係,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事情絕對不會這樣簡單。”
自從知道了有關於京城花滿樓的一些事情,夏雨就有意識的將代州之事與朝廷大事聯繫在一起。原本倒也沒什麼,可偏偏京城的花滿樓,用上了海蠶絲,她就不得不懷疑,這件事的嚴重性和目的性。
花滿樓乃是青樓,無關政治,也無關軍事,卻偏偏遭受殺戮。
由此可見目的非常。
東方旭眉頭微蹙,“誰告訴你的?睿王?”
“我自己查的。怎麼,不行?”夏雨冷笑兩聲,“你以爲就你們肅國公府纔是最好的?卻不知在這京城內外,有多少勢力和眼線,是你們所無法企及的。”
“你是說——”東方旭冷了眸。
夏雨一擡手,尋梅和阿奴便收劍歸鞘,“你走吧,以後別再來找我,否則我就告訴趙老九,讓他去找你義父。你天不怕地不怕,就不怕東方越嗎?”
東方旭面上一緊,冷笑兩聲,拂袖而去。
及至門口,他又回眸去看房間裡的夏雨,定了神的看,彷彿想要看進她的心裡去,然那種眼神卻讓周旁的三人都開始提心吊膽。
被東方旭盯上,顯然不是什麼好事。
東方旭走了,洛花拍着胸口把門關上,小臉嚇得煞白如紙,“可別再回來了。”
“少主那一巴掌打得倒是不錯。”尋梅如釋重負的鬆一口氣,阿奴也跟着放鬆下來,握劍的掌心早已濡溼。
東方旭的武功確實不低,如果不是有尋梅在場,阿奴是沒把握贏過東方旭的。
“反正重也是一巴掌,輕也是一巴掌,那不如打得重一些,橫豎都是打,我可以丟臉,但絕對不能吃虧。”夏雨面色鐵青,許是暫時沒恢復過來,“這件事不許告訴趙老九。”她扭頭望着阿奴,“尤其是阿奴,提也不許提。”
阿奴皺眉,“爲何?”
“我不想讓他擔心。”夏雨撇撇嘴,“免得他以爲,我除了惹禍便是什麼事都做不了。”
阿奴不語。
“不過看東方旭的表現,似乎花滿樓之事,確實與他無關。如果是東方越所爲,他也必定多多少少知情。可——”夏雨扶額,“你們說,如果不是東方越搗鬼,那麼是誰,想攪渾代州府這趟渾水?何況一個花滿樓而已,殺了花滿樓的人有什麼好處?”
“要是真想攪渾代州府,換做是我,肯定殺了代州府知府,不是更有影響嗎?”洛花收拾了一下桌案,隨口這麼一說。
便是她這無心之說,讓房中三人驟然緘口不語,面面相覷。
洛花微怔,“我、我說錯話了?”想了想,還以爲三人當了真,慌忙着急的搖手,“不是不是,不是我!肯定不是我殺的!我不會武功,又沒有什麼殺手組織,我不可能去代州,我、我——”
“沒說是你,你着什麼急?”尋梅無奈的瞧着她急紅臉頰的模樣。
“真的?”洛花身子有些輕顫,“真的不是我,公子。”
“如果是你,我第一個宰了你。”夏雨深吸一口氣,“不過你這句話,我倒是有了一些想法。花滿樓到底爲什麼會被人滅口呢?”她環顧三人,心,忽然漏跳了一拍,面色瞬時蒼白起來。浭噺苐①溡簡看,咟喥溲:爪僟書偓。
洛花上前,“公子,你臉色好差,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少主想起了什麼?”尋梅自然看的清楚。
夏雨坐在那裡,癡愣了很久,才幽幽的擡頭望着三人,“花滿樓並沒有死絕,至少有兩個人逃出昇天。一個是我,還有一個是——疏影。”
音落瞬間,四下一片冷寂無聲。
若要滅口,那麼疏影和夏雨肯定也會在死亡名單之內。
若不是爲了滅口,那麼花滿樓裡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夏雨自問不知其中緣故,但是疏影是否會知道一些?她是花滿樓的花魁,當初自己離開京城之後,疏影是否知道了什麼?她與阿妙娘離的最近,按理說花滿樓的一切都逃不開疏影的眼睛。
她想着,自己是不是該去問一問?
這樣也好,郡主即將出嫁,自己去問一問,順帶着也看看疏影的狀況。若是郡主真的要對疏影下手,那麼自己也可以幫襯幫襯。
當然,前提是不能自己一個人去。
她還得帶上趙老九去撐場面,如此一來疏影以後的日子才能好過些。
打定了主意,夏雨決定去找趙老九。
這孫子日日都勤勉朝政,難得抽空陪她,她就要求一次,估計能答應吧!實在不行,那就只好捨身陪君子了。捨得一身剮,敢把趙老九拉下馬!
夜裡的時候,夏雨寫完字交了作業,早早的上牀等着趙朔。
趙朔瞧了她那慫樣,就知道這丫頭沒安好心,你說要用美人計吧,好歹來個妖嬈銷魂的,至少也得矜持婉約的欲擒故縱。可偏偏小丫頭胸前掛着二兩肉,精神抖擻得瞪着眼睛瞧他,那炯炯有神的眼睛裡,寫滿了別有所圖,讓他無論如何也下不去嘴啊!
“想要什麼?”他挑眉,坐在了桌案處,堅決不往牀邊走。
燭光裡,趙朔無懈可擊的側臉輪廓,何其迷人。長長睫毛半垂着,遮去了眸中琉璃色。那雙桃花眼眼角微擡,只是以眼角餘光瞄了她幾眼,而後便剩下沉默不語。
指節分明的手,握着手中的白玉茶盞,修長而迷人。
舉手投足間,儒雅清貴,慵懶而極盡魅惑。
與其說夏雨在誘惑趙朔,還不如說趙老九時時刻刻在誘惑着她。有時候,真有種本末倒置的錯覺。
夏雨看的入了迷,等到趙朔微微蹙眉,輕咳了一聲,她才詫異的回過神。這廝生得太好看了些,以至於回回都讓她失神。
揉了揉雙眼,夏雨道,“爺,你不上牀歇着?累了吧?我給你捶捶腿?”
他不答,照舊慢條斯理的喝着茶。
“要不,捏捏腰?”夏雨笑呵呵,“你那老骨頭,也該——”
話沒說完,趙朔冷颼颼的剜了她一眼,那意思是說:說誰是老骨頭?爺辦事的時候,是誰一直不要不要的?
夏雨掏掏耳朵,撓撓後頸,“我那個——你爲什麼不上牀?咱們好好說話行不?”
“男人在牀上好說話,你覺得是這樣嗎?”趙朔反脣相譏。
她蹙眉,心頭腹誹,這廝是不是知道了什麼。臉上卻還是死皮賴臉的笑,“趙老九,我有事想跟你商量,其實我——”
“鎮遠侯府的事情有些棘手,我近來有些忙。郡主已然答應要遠嫁大夏,所以鎮遠侯府那邊如今是個燙手的山芋,誰都不敢接。”趙朔輕嘆一聲,若無其事的繼續說着,口吻語速與往常無異,卻硬生生的堵了夏雨未出口的話,“你最近別去鎮遠侯府,多事之秋,行非常之事。免得讓人以爲,睿王府利用郡主,與大夏勾結,到時候別說是你,就連我也會自身難保。懂?”
懂?
懂個屁啊!
夏雨心裡直罵娘!
好你個趙老九,小爺還沒說,你就嘰裡咕嚕的一大堆!這下倒好,什麼都不用說了!她臉上的笑意一掃而空,二話不說鑽進被窩裡,背過身子對他,“我睡了!”
趙朔指間的杯蓋輕輕落下,有些頭疼的揉着眉心。
小丫頭鬧脾氣了。
唉——上得牀榻,他稍稍靠近,某人就往牀裡頭挪,他再靠近,她又是挪了挪。趙朔眉頭微蹙,涼颼颼的望着她的背影,忽然起身坐在了牀沿。
“去哪?”夏雨駭然翻身坐起,一雙眼睛直溜溜的盯着他。
他斜睨她一眼,“你說我還能去哪?”
“你到底——”她猶豫了一下。
趙朔嫌棄的打量着她,“有些話,你可以直說,也可以不說。”
“我想讓你陪我去鎮遠侯府一趟。”她咬脣,“可行?”
“若我說不行,你又當如何?”他問。
夏雨雙腿盤膝,“那我也要去。”
“這不就結了。”他回到牀褥,翻身將她壓下,“不管我答不答應,你都會去,不是嗎?”
“可我想讓你知道。”她盯着他。
趙朔忽然笑了,“乖。”
隨即俯身吻下,快速攝住了她的脣瓣,輕柔輾轉。含着她的丁香小舌,肆無忌憚的剝奪着屬於她的空氣,佔據她所有的理智,入侵她所有的領域。
她微微一怔,腦子裡瞬時一片空白。
即便實踐過多回,可回回逢着他的攻城掠寨,她總是無力招架,總是情不由己,深陷其中而難以自拔。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歡眼前這個男人,她只知道,少了他,心裡會少了一塊肉。有了他,便再也不願讓任何男人,碰他一下。
這種感覺,和兄弟之情,是截然不同的。
她喜歡和趙朔在一起!
驀地,夏雨忽然眉頭緊蹙,肩胛處竟被他咬了一口,劇烈的疼痛讓她險些叫出聲來,終歸壓低了聲音疾呼,“趙老九你瘋了嗎?你幹什麼?”她想推開他,卻被他反手扯去了衣衫。身上一涼,她愕然盯着眼前這個眸色幽邃的男子。
“做個記號,免得以後人人都惦記着。”他若無其事的回答。
一雙桃花眼,翩然而下,一場迷人的桃花雨。猩紅點點,染了多少琉璃色,傾城之容,教人一眼刻骨。他溫柔的捧起她的臉,雙眸牢牢的鎖定在她的眉目之間,“你是我的,懂?”
她一把抓起他的手,就這手背狠狠的咬下去。
一人一口,纔算公平。
他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任憑她狠狠咬着不撒口。鮮血源源不斷的往下淌,滴落在牀褥上,一點一滴的滲透。他看着她那發狠的模樣,勾脣笑得邪魅無雙。
終於,她鬆了口,滿嘴的血漬,就像此人的魔。
迎上他雙眼的那一瞬,她卻紅了眼眸,“不疼嗎?”
他低眉望着自己的手背,鮮血淋漓,一眼看上去,何其觸目驚心。
“還生氣嗎?”他問。
夏雨搖頭,又急又氣的爬下牀,取了紗布和金瘡藥回來,蹲在他跟前爲他清理傷口。趙朔的視線一直隨着她,來來去去的,而後溫柔的望着蹲跪在身前,紅着眼睛抽着鼻子,爲他處理傷口的夏雨。
她是難過的,也是捨不得的。可不咬上一口,怎麼能讓她心疼呢?女人的心,疼着疼着就刻上了他的專屬,再也放不下任何人。
傷口很深,一排清晰的齒痕,就這麼.裸.露在他的手上。指尖輕柔的撫過還在流血的傷,她擡頭,險些掉下淚來,“你是傻子嗎?我咬你,你也不知道疼?若是疼,怎麼也不喊出聲來?”
“男人喊疼,不是很矯情嗎?”他低頭吻上她光潔的額頭,“何況是你咬的,多疼都得忍着。”
她忍着淚,爲他纏上厚厚的紗布,“這兩日不要碰水,也別再讓傷口裂開,還有——如果有紅腫或者不舒服,就去找辛復。”
趙朔嗤笑,“哪來如此脆弱,不過是皮外傷。每日,你替我換包就是。”
夏雨點了頭,徐徐站起身來。
他握住她冰涼的手,在自己的掌心裡捂着,“失望或者希望的時候,我在;難過或是開心的時候,我也在。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天塌了,爺給你撐着。累了,爺借個肩膀給你靠着。只是有一樣,你必須記住,做我趙朔的女人,首當其衝不許婦人之仁。”
“所謂的婦人之仁,除非是有骨肉血親之人,其餘的人與你沒有半點關係。人活在這世上,何曾欠過任何人,那些說什麼欠的,只是無力抗爭的託詞。爲不值得的人,做不開心的事,沒必要。”
她坐在他懷裡,擡頭望着桌案上跳躍的燭火。心,微微疼着,雙手不自覺的環住了他的脖頸,低啞的呢喃着,“我以後,再也不咬你了。”
“本王的貓兒不準備留爪子了?”他嗤笑。
“趙老九,知道嗎。我有時候覺得,你就跟爹一樣的照顧我。真的,有爹的感覺。”她靠在他懷裡。
說這話,趙朔可不願意了。
爹?
那是個什麼輩分?
他哪裡像她爹了?
他轉身將她置於牀榻之上,蹙眉端詳着身下的女子,“爺如此風華,怎麼可能有你這麼醜的女兒?”
她撇撇嘴,“只是打個比方而已!”
“哦!”他裝傻充愣,“那便叫一聲聽聽。”
她一記老拳捶在他胸口,“趙老九!”
餘下的話,悉數被他的吻吞沒,溫柔纏綿,連骨頭都酥了。舌尖掃過她的耳垂,帶着蝕骨的溫軟,“爺受傷了,這次真的要你來。”
她一怔,卻是笑得眸若彎月,“好!”
翻身,將他反壓在下。
對於任何人,趙朔總是一言九鼎,可對於夏雨,他覺得自己一直在打臉。說好了不去鎮遠侯府,可到底還是不放心她,親自帶着她上門。
有時候想想,跟女人講什麼道理呢?
明知道她不講道理,你還要講道理,不是自尋煩惱嗎?
何況,這個女人還是個流氓地痞。
謝環正在書房裡,擬定鎮遠侯府的規矩,自己遠嫁大夏之後,她是真的不希望鎮遠侯府就這樣沒落。謝蘊是謝家唯一的血脈,她所希望的只是這個唯一的謝家男丁,能撐起整個謝家,撐起十數萬的謝家軍。不管自己在或者不在,都能獨當一面。
青雲泡上一杯茶,“郡主,歇會吧!”
“新夫人還沒進門,這疏影一人獨寵,絕然不是什麼好事。”青玉輕嘆,“小侯爺日日都去流瀾,如今整個鎮遠侯府的人都知道,疏影的話比誰的都好用,怕是將來也不會有人將新夫人放在眼裡的。”
“小侯爺自有分寸,想來也不會太過厚此薄彼。”青雲將茶盞置於案上,“郡主的字寫得真好看。”
謝環長長吐出一口氣,“議和之約即將敲定,想來我在這京城在自己的國土上,也待不了太久。蘊兒恨我也好,原諒也罷,這也是無可奈何之舉。”
青玉點了頭,“郡主放心,小侯爺剛剛出去,約莫要傍晚時分纔會回來。在他回來之前,流瀾那邊一定已經處理妥當。”
聞言,青雲垂眸,“只怕小侯爺剛處於甜蜜之時,心裡頭勢必會有些怨懟。到底是少男少女,一腔心思都在你儂我儂之中,難捨難分的。”
“過段時間,就沒事了。”青玉道,“不就是個女子嗎?天下漂亮的女人多的是,鎮遠侯府又不是沒有女人。要多少,咱就給侯爺找多少。花裡胡哨的都可以,就算要青樓女子,也不能要疏影。疏影來自睿王府,將來郡主遠嫁大夏,一旦疏影與睿王爺有所交接,這鎮遠侯府就會變成睿王府的附屬。”
青雲瞧了謝環一眼,輕輕點頭,“話是這麼說,只不過——”
還不待她說完,管家在外頭叩門,“郡主,睿王爺到,此刻就在花廳。”
聽得郡主應承了大夏的婚事,這兩日上門送禮的也不在少數。睿王爺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不過偏偏是今日。
“還有誰?”謝環問。
管家行了禮,“就睿王爺,帶着他的內侍。”
語罷,管家快速退下。
“郡主?不會是走漏了風聲吧?”青玉忙問。
謝環蹙眉,“吩咐下去,且慢動手。有睿王爺那個內侍在,保不齊要出事。”她收了筆,起身往外走,“去花廳。”
“是!”青雲、青玉頷首。
青雲疾步跟上,青玉轉頭便朝着琉流瀾跑去。
趙朔就在花廳裡坐着,氣定神閒的品茗,一襲玄色的袍子,一如既往的淡然自若。他往那一坐,底下的奴才們,誰也不敢輕易上前,唯有夏雨若無其事的站在他身邊,對他似乎沒有分毫的敬畏之意。事實上,她對他談不上敬畏,是喜歡。
看他時,眼底透着微微的晶亮,脣角不自覺的上揚四十五度。
見着謝環進門,夏雨行了禮,“參見郡主。”
“王爺!”謝環淺笑,“今兒吹的什麼風,竟然把王爺都吹來了。”
“西北風。”趙朔打趣,“這不,來破財了。”
謝環一笑,“王爺怕是不單單來破財的吧?”
“隨便走走,一不小心就到了這兒。”他放下手中杯盞,挑了桃花眼,眸色微恙的瞧着謝環,“怎麼,郡主不歡迎?”
“豈敢!”謝環俯首,“只是府中這兩日忙得不可開交,怕是無暇顧及王爺,還望王爺海涵。”
“無妨!”趙朔起身走向門口,金絲滾邊的玄袍袖口,隨風微揚,“議和之事有皇上有太后有文武百官,本王也樂得清閒。聽說鎮遠侯府的那一片梅花開了,本王向來喜梅,藉着送禮的由頭,實則爲賞花而來。不知郡主,可否容本王一觀?”
謝環點頭,“王爺肯賞光,自然是求之不得。這邊請!”
她擺了個首飾,趙朔便擡步走了出去,夏雨急忙跟上。
賞梅?
趙老九何時有了這雅興?
及至梅園,確實花色極好,臘梅紅梅交相輝映。若是下一場雪,就更完美了。可惜,今日無雪。若論梅花,鎮遠侯府內當屬流瀾的梅花纔是最好的。鮮豔無比,暗香浮動,教人心馳神往。
院子裡並排種着數株梅花,全是紅梅,開盡桃花一般的顏色,嬌而不豔,美而不庸,可謂正當好!
謝環自然是知道,趙朔來,其實是想去流瀾。她也不攔着,見一面也好。
若是能帶走,便是省了後顧之憂。
青玉急匆匆的走來,伏在謝環耳畔低語幾句,謝環眉目微恙,繼而笑道,“王爺自行觀賞,我這府中還有些事亟待處理,就不陪王爺了,王爺請自便。”
“好。”趙朔點了頭。
目送謝環疾步離開的背影,夏雨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那我現在是不是可以去找疏影了?”
“你想告訴別人,你跟疏影有姦情?抑或將茂王府的事,覆轍重蹈?”趙朔冷嘲熱諷,站在梅花樹下,一雙桃花眼斜挑,竟愈發的魅惑衆生,“橫豎私奔這種事,你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吧?”
夏雨瞪了他一眼,“還提?”
“何止是提,將來咱們要是有了兒子女兒的,我還得一代代的傳下去。說是有個叫夏雨的女流氓,居心不良,勾引青樓花魁,幾欲私奔逃離。誰知被人抓着,一頓好打。這姦夫.淫.婦——”
還不等趙朔說完,夏雨已然掉頭就走。
真是的!
都過去那麼久的事情,他還提!
若不是看他有傷在身,她一定狠狠的踹他一腳!
趙朔若無其事的跟在她身後,流瀾外頭的人,早就被打發了,如今一個人都沒有。整過流瀾安安靜靜的,讓夏雨的心裡直髮慌。
“爲什麼沒有一個人?”夏雨不解,該不是什麼圈套吧?
“知道本王過來必定是爲了疏影,還不早點把人支開,打量着要丟鎮遠侯府的臉嗎?”趙朔大搖大擺的走進門,轉頭瞧一眼還在東張西望的夏雨,冷颼颼輕哼,“怎麼,還真捨得讓爺單獨去找疏影?”
夏雨呸一口,快步跟着他進去。
趙朔只在院子裡站着,夏雨知道,他不願踏入疏影的房間。這樣也好,她一個人進去,反倒能跟疏影說上話。上央估號。
卻不知此刻的疏影正坐在梳妝鏡前,彎眉懶畫,舉止輕柔的將細膩的胭脂水粉,慢慢的敷在臉上。原本姣好的容色,此刻竟透着幾分異樣的蒼白。
毫無血色的脣,就像大病初癒一般。
浮月焦灼的上前,“姑娘,進門了。”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還以爲要費不少心思,沒想到她竟然蠢得自己送上門。”疏影徐徐起身,“睿王爺也來了?”
浮月頷首。
“那就更好了。”疏影長長吐出一口氣,“可都備下了?”
“都準備好了。”浮月垂眸。
疏影陰測測的笑着,“阿雨,你別怪我,我這也是——迫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