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去了丐幫,心裡亦是忐忑不安。
今日皇帝開朝,就意味着趙朔的罪名會就此定下。
會是什麼結果呢?有免死金牌,應該不會死吧!
“啓奏皇上,睿王謀反已是定局,天下人都看着皇上。靜等着皇上處置。”趙譽上前一步,“敢問皇上,何時才肯處置睿王趙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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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皇叔別忘了,睿王即便被褫奪了王位,那也是朕的八皇叔。皇室之中,兄弟鬩牆,手足相殘,朕看得太多。皇室血脈越發凋敝,父皇在世時,便深感憂慮。朕豈能讓父皇,在天之靈難安。”趙祿端坐龍椅,眸色凝重。
趙譽一笑,“那是自然,微臣也念及血脈至親,想着皇上是否能手下留情,睿王雖然有錯。但終歸也是事出有因。”說到這兒,他頓了頓,畢竟是皇室秘辛,有些話確實不該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出。這點,他還是有分寸的,“臣懇求皇上,饒睿王一命,便是永生囚禁,也好過貶爲庶民。”
“八皇叔真是心善,竟是如此爲九皇叔着想,實在讓朕所料未及。”趙祿不冷不熱的說着。繼而環顧百官,“諸位愛卿,覺得茂王爺所言如何?可有異議?”
百官面面相覷,竟都垂下眉眼,躬身齊道,“臣等附議。”
趙祿身子一僵,袖中五指蜷握,深吸一口氣,而後有漸漸鬆了手。脣邊凝笑,眸色微冷,“看樣子,衆位愛卿都覺得茂王所言,極好?”
“請皇上,處置睿王。”文武百官跪地。
即便此時此刻,文武百官的心裡還念及趙朔平素的恩德。但現在的狀況表明,誰敢站在趙朔那邊,就是與茂王趙譽爲敵。
趙譽如日中天,誰敢與他爲敵,豈非自己與自己過不去。
頃刻間,金鑾殿內,噤若寒蟬。
誰都沒有再說話,只等着皇帝趙祿的生殺之決。
“皇上!”趙譽躬身行禮,“其實囚禁皇室也並非沒有先例可循,早在高祖皇帝之時,曾有皇室親貴身犯重罪,然高祖皇帝不忍,是故將其囚於清梧宮之中。永世不得外出。皇上可遵循先例,讓睿王趙朔永世住在宮中,以示隆恩浩蕩。”
“請皇上遵循祖例。”百官異口同聲。
沉默沉默還是沉默。
終於,趙祿深吸一口氣,徐徐起身,冰涼的視線逐一掃過底下衆臣,“准奏。”
司禮太監一聲喊,“皇上有旨,睿王趙朔舉兵謀逆。實乃罪無可恕。然皇恩浩蕩,不予生殺,法外特赦。着終身囚禁清梧宮,永世不得踏出清梧宮半步。欽此!”
一紙聖諭,天下皆知。
玉印既落,終身囚禁。
巍巍朝堂,瀟瀟雨下。
所謂清梧,吾鳳難棲。
第一時間得知皇榜張貼,夏雨瘋似的衝出丐幫。城門處貼着觸目泛黃的皇榜,上頭蓋着當今皇帝趙祿的玉印,紅色的印泥,何其觸目驚心。
“上面,寫什麼?”除了趙朔二字,上面的內容,它們認識她,她不認識它們。
“睿王爺,永世囚禁清梧宮。”尋梅說得很輕,很輕。好似生怕說得重一些,就會讓夏雨更加心疼入骨。可有些事既然發生了,夏雨早有心理準備。
深吸一口氣,半垂下眉眼,夏雨苦笑,“這麼說,他再也出不來了?”
阿奴頷首,“是。”
“其實想想也對,趙譽怎麼可能讓王爺走出大牢呢?放虎歸山,終究是個禍患。關在深宮大院內,那就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皇帝若是敢放他出宮,無疑是害了王爺。”尋梅輕嘆,“畏罪潛逃,罪加一等,到時候趙譽就有名正言順的藉口,以追捕爲由,對王爺趕盡殺絕。”
夏雨深吸一口氣,“趙譽那老東西,我早晚得讓他知道厲害。他最寶貝他那梅園,惹急了我,我連根拔了那些花花草草。哼!”
她擡步就走。
“姑娘去哪?”尋梅慌忙追上。
“放心,現在我是不會輕舉妄動的,等着天黑,我入宮一趟。”夏雨抿脣淺笑。
阿奴蹙眉,“姑娘是想見王爺?”
夏雨笑了笑,“趙老九那麼有福氣,皇上都留下他了,我自然要去恭賀恭賀,免得他一個人喝慶功酒,那多孤單寂寞。有我在,說不定還能給他舞劍助興。”
她倒不着急了,在宮裡雖然暗箭難防,可趙老九一點動靜都沒有,想必是有了萬全的準備。她倒要看看,這頭狐狸想做什麼?
皇帝都不急,還能把太監給急死嗎?
她信,趙老九。
伸個懶腰,自由的空氣真好,她忽然扭頭問,“對了,我埋在哪兒?”
尋梅噗嗤笑出聲來,“在王爺心裡。”
夏雨雙手負後,緩步後退着走,“我想去看看自己的墳,人死後,是怎樣的境況?”
“跟洛花在一起。”阿奴垂眸。
夏雨神情一怔,繼而苦笑,“原來在那,反正還有時間,陪我去看看洛花吧!我也好久,沒有去看她了,可能她也想我了。一個人躺在那裡,冷冷清清的,也沒個人說話。說好的要爲她報仇,可到現在我都沒有做到,說起來,到底是我對不起她。”
“不怪你。”尋梅輕嘆一聲,“終歸是洛花福薄。”
只是,還沒到洛花的墳前,便遠遠的看見了一個花白頭髮的老者,靠在夏雨的墳前睡覺。
“那是誰?”夏雨蹙眉,不解的回望阿奴與尋梅,三人一起頓住了腳步。
一眼望去,花白的頭髮,遮去了面龐,身上的衣衫看上去破爛,好像是被樹枝之類給刮擦的,破了不少地方。可是這老者好生奇怪,怎麼不去別的地方休憩,反倒靠在她的墓碑前頭?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夏雨微微凝眉,“看上去好像有點面熟。”
阿奴笑道,“許是附近的流浪人,無處可去只能在這裡歇歇腳。姑娘,咱還是走吧,萬一是個瘋子,保不齊還得鬧出事來。咱們就是來看一看洛花的,看過了就走吧!”
想來也是有道理,但凡是個正常人,誰會蹲在墳前,不是給自己找晦氣嗎?
“我想跟洛花說說話。”夏雨撇撇嘴,緩步走到洛花墳前,也不去管那蜷縮成一團,髮絲覆面的老者。看不清容貌,大抵真的像阿奴說的那樣,是個流浪的可憐人。
從袖中取出一包瓜子小心的打開,夏雨深吸一口氣,抓了一把瓜子撒在墳前,“這是你最喜歡吃的瓜子,咱們四個在一塊,最喜歡嗑着瓜子說笑。如今我們走到哪兒,都還給你留着位置,儘管知道你回不來了。沒關係,人沒了,情義還在。”
說着,伸手撣落墓碑上頭的灰塵,夏雨笑嘻嘻的拍了拍墓碑,“答應過你的,要給你報仇,可到現在我還沒有證據。但是洛花你要相信,公子不會騙你的,她早晚會落在我手裡。欠的,就該還。一命償一命,誰都不例外。”
她將整包瓜子都撒在墳前,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知道嗎,這一次我差點就去見你了,但是我命大。我都說了,沒爹沒孃的孩子,命硬得很。便是閻王老爺,也不敢收我,你說對吧!”她苦笑,“想我的時候,就給我託個夢。別人怕神神鬼鬼的,你家公子我可不怕這些,你只管來,咱們還有好多話沒說呢!”
“姑娘,走吧!”阿奴道,“此地不宜久留。”
尋梅冷眼環顧四周,“這裡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夏雨點了頭,只是順帶着瞧了一眼蜷縮成一團的老者,想了想便將自己的披肩解了下來,“老伯?”她這一喊,老者瞬時如受驚的刺蝟,整個腦袋都埋到了膝蓋裡,身子愈發蜷縮成球。
見狀,她輕嘆一聲,只好將披肩披在了老者身上,“天氣冷,找個好點的地方避一避吧,這裡不遮風不擋雨,不適合待在這裡。”
世間可憐人多了,你不是聖人,幫不了那麼多人。盡到心意,便也是了。
起身,夏雨轉身離去。
身後老者輕聲嗚咽,透過花白的發,遠遠的凝視着,漸行漸遠的背影。身子微顫,卻是抓緊了身上的披肩,裹緊了自身。淡淡的女兒香,讓他頃刻間淚流滿面。
輕輕的靠在冰冷的墓碑上,有淚不斷的往下淌。
怨誰呢?
怨來怨去,終歸是自己有眼無珠。若非上蒼垂憐,他何止是淚流,只怕早已自絕當場。如今這樣也好,相見不相識,總好過相識相殺。
不是不想認,只是不敢,也沒臉去認。土何腸巴。
自己造的孽,自己欠的債,自己得的苦果,都要自己來償,自己去贖。他越發的縮緊了身子,蜷縮成一團,卻把披肩塞進了懷裡,緊緊的抱着,不肯再撒手。風冷天寒,不能凍着她。
夏雨走出去很遠纔回過神來,“方纔那老頭怪怪的。”
尋梅一笑,“阿奴不是說,他是瘋子嗎?”
“阿奴怎麼知道他是瘋子?”夏雨壞壞一笑,“莫非阿奴能算命?”
阿奴蹙眉看她,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張了張嘴,不知該怎麼開口,急的面頰有些微紅。
“好了少主,阿奴本就不善言語,你就別逗她了。”尋梅淺笑。
夏雨嗤笑,“你看把她急的。”
阿奴輕嘆一聲,握緊了手中的劍,到底沒能開口。
身後,似乎有尾巴跟着。
“別回頭。”尋梅佯裝若無其事的笑着,站在夏雨身邊低語,“少主與阿奴先走,到時候我會等在宮門口接你出來。這裡,交給我!”
夏雨點頭,與阿奴快步離開。
後頭跟着的是東方旭的人,要對付這些人,便是尋梅一人,也是綽綽有餘的。是故夏雨沒有逗留,既然尋梅有把握,那麼她便放手交給尋梅處置。
天色漸暗,尋梅才趕回來,不過她與阿奴如今的身份,是不宜入宮的。早前因爲阿奴是睿王府的人,如今雖然帶了皮面,但夏雨的玉佩只有一塊,所以只能一人入宮。
所幸夏雨現在的功夫,足夠應付突發狀況,所以尋梅與阿奴也算放心。
來接夏雨的依舊是順子,只是乍見夏雨此刻的模樣,順子一時間也沒認出來。直到夏雨指了指自己的繡花鞋,順子才青了面色,認出她便是夏雨本人。
這繡花鞋的味道,着實不太好,時過多日,順子還覺得一嘴的莫名味道。
當日夏雨的鞋,也不知踩過什麼東西。
長長的宮道,一如既往的熟悉。
不過這次,夏雨沒有去御書房,而是跟着順子去了趙祿的乾寧宮。偌大的乾寧宮,安靜至極。夏雨左顧右盼,也沒瞧見半個人影,“皇帝大哥也都不需要人伺候嗎?這脾性倒是隨了趙老九,在這一點上,叔侄二人倒是極爲相似。”
順子打着燈籠言笑,“皇上見着玉佩,心知是夏姑娘來了,所以早早的讓奴才們都下去了,不許人前伺候着,獨獨留了奴才一人。這不,乾寧宮便空了下來。”
“我還以爲他與趙老九一樣,不喜歡熱鬧呢!”說話間,夏雨已經踏入了寢殿。
寢殿內,燭光搖曳,趙祿一身明黃色的繡龍中衣,靠着軟榻閱覽書籍,聽得動靜隨即放下了手中的書冊,起身笑迎,“你到底還是來了。”
順子慌忙去取了外衣與趙祿披上,“皇上,小心着涼。”
“你下去吧!”趙祿道。
順子微微一怔,繼而行了禮退下。
夏雨倒也不見外,顧自坐定,倒上兩杯水,將其中一杯水推倒趙祿跟前,“皇帝大哥一早就猜到,我會連夜入宮?”
“朕的詔諭一旦發出去,你肯定能看到。得知皇叔被囚禁在清梧宮,永世不得外出,想來你也會迫不及待的想見他一面。”趙祿喝着她倒上的茶,說的極爲平靜。
“沒錯,我想見他。”她毫不遮掩,在她心裡,喜歡就要喜歡得坦坦蕩蕩,遮遮掩掩的就不是真的喜歡。愛上一個人,不管是王爺還是階下囚,她不覺得丟人。
趙祿握着杯盞的手微微一縮,擡頭看她是眸色微恙,“你就那麼喜歡皇叔嗎?”
“他能爲我舉兵闖宮,我爲何不能爲他,漏夜進宮?他都不怕死,我又何懼之?”夏雨笑了笑,“他在哪,我就跟到哪。”
“真羨慕皇叔,能有你這樣的紅粉知己。多少人聽得皇叔獲罪,唯恐避之而不及,唯獨你還眼巴巴的湊上來。”趙祿忽然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你是朕見過的,最傻的女子。”
夏雨笑道,“那趙老九就該是你見過的,最傻的男兒。放着大好前程不要,最後爲了我,興許會連命都搭上。”
趙祿將早已準備好的信物放在夏雨跟前,“去見他吧,他會很高興見到你。”
拿起桌上的信物,是個小小四方印鑑,夏雨轉身就走,“多謝。”
她走得這樣迫不及待,甚至於連回頭都成了一種奢望。走得這樣乾脆,這樣的——趙祿站在寢殿門口,身後燭光搖曳,捂脣輕咳兩聲,她甚至都沒發現他今日身子不適,纔會在寢殿召見她。
輕嘆一聲,攏了攏外衣,趙祿苦笑兩聲。
夏雨哪管得了那麼多,如今在她心裡眼裡,只有趙老九一個。置於旁人,何時等她得空了,何時才能多看上兩眼。此時此刻,她只想插上翅膀,飛到清梧宮去。
漆黑如墨的夜裡,漆黑如墨的清梧宮。
只有三兩燈火,隨風搖曳,空寂得宛若一座死城。
沒有半點聲音,安靜得彷彿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夏雨將信物交給了宮外的守衛,守衛便找了一名女官,搜了夏雨的身,這才讓夏雨進去,但也只能讓她一人進去。
細碎的腳步聲,在迴廊裡慢慢的遊蕩。
夏雨深吸一口氣,環顧冷寂至此的清梧宮,沒有奴才沒有宮婢,好像一潭死水。這兒冷得可怕,安靜得可怕。小小的清梧宮,卻有着地獄般的冷冽,讓人踏入這裡的那一瞬間,便已毛骨悚然。似乎有一股寒氣從脊背處竄起,快速涌入心窩。
下意識的打了個冷戰,夏雨沿着迴廊慢慢走着,順子說迴廊的盡處就是關押趙朔的房間。
終於,她看見了微弱的光,就在迴廊的盡處。
飛奔一般衝過去,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浭噺苐①溡簡看,咟喥溲:爪僟書偓。
站在門外,素白的手微顫着貼在門面上,裡面的光讓她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深吸一口氣,夏雨終於推開了那扇門,邁步進門。
輕輕的合上房門,後腰一緊,溫暖的感覺頃刻間從脊背傳來。
鼻間輕嗅淡淡的茶香,那是專屬於趙老九的味道,是她的最愛。
轉過身來,那張傾世風華的容臉,就這樣毫無遮掩的撞進她的深瞳之中。脣瓣已被他攝住,輾轉纏綿,再也捨不得放手。
脣齒相濡間,舌尖相抵,他是這樣的瘋狂肆虐,用自己的實際行動,侵佔了她所有的理智,撥亂了人心,撩動了靈魂深處的悸動。
低吟淺喘,她死死的抓緊了他的胳膊,而他置於她後腰的手,越發的收緊。
“爺?”她低低的喚着。
他終於放開她的脣,容她喘口氣。這丫頭,迄今爲止,還不懂得如何換氣。鼻尖相抵,溫熱的呼吸就撲在她的鼻間。
低眉去看自己的小丫頭,半垂着眉眼,長長的羽睫垂落在臉上,從上往下看,下眼瞼處的斑駁剪影,隨着他的呼吸而輕微搖晃。正應了那一句,與君同待歲月好,從此恩愛不相離。
真想就這樣抱着她,哪怕什麼都不做,也是極好的。
她揚起羽睫,不管是美是醜,近距離的去看,總歸是視線模糊的。她看不清他的臉,可是卻能深刻的感覺到來自於他的溫度。那後腰處傳來的灼熱,讓她越發的握緊了他的胳膊,“你這樣看着我作甚?”
“你靠我太近,你得負責。”他低語,繼而含上了她冰涼的耳垂。
一股酥麻快速傳遍全身,她一個激靈想要躲開,身子卻不小心碰到了某樣僵硬的物什。臉,蹭的一下,紅到了耳根。
他一笑,伏在她耳畔呢喃,“都說了,讓你負責,你還不信。丫頭,我硬了,可以嗎?”
夏雨擡頭看他,一張臉緋紅若天邊的火燒雲。
她重重點頭,踮起腳尖,主動吻上他的脣。
他如釋重負,沒有她的允准,他不知道她的傷是否好得差不多了,還怕會傷着她。有些生死之痛,痛一次就夠了,已然刻骨銘心,無謂再讓自己,讓她再痛第二次。
這種事,有一次絕無二次。
“爺,我想你。”四目相對,她一字一句的說,格外的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