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九昨晚撒那些穿着鋼針的碎紙時一心只琢磨着關雪能不能看出自己要表達的意思,哪有多想今天路人的腳底板是否能在街上走的歡暢。此時聽倪兒調侃,不禁臉上一紅,但他自然不會這般輕易承認過錯,所以怒而轉頭道:“若不是你個小丫頭片子把少爺生生趕出門外,我又怎麼可能大半夜不睡覺去滿大街撒針?又怎麼可能現在被這麼多人罵腫了背?!”
寒鳶從窗外收回目光,心想這對奇葩的兄妹組合果真是夠奇葩的,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能拖着丈餘長的大刀光天化日下搶人,一個又居然能無聊到大半夜不睡覺,跑去滿大街撒遍繡花針,她忍不住笑着看向莫小九道:“這些路人與你是有多大仇,你竟想出這般手段去報復?”
這一笑微微露齒,這一笑如花盛開,這一笑直笑得莫小九雙眼發直心臟亂跳,不過好在他臉色本就有些紅,所以倒看不出多大異樣,他急忙移開目光遊離四周,有些手足無措的說道:“我 我哪與他們有仇,我的目的並不在此,這一幕是意外,再則說這也不能全怪我是不?誰叫他們走路都不看路的。”
這就是狡辯,毫不掩飾的狡辯,不過倪兒也懶得揭穿,反正那些針又不是紮在自己腳上,自己又不疼,她關上窗降低外面潮起潮涌的怒罵噪聲,走到桌前跳上椅子道:“那你的目的在什麼地方?把那些碎紙和繡花針撒的滿街都是到底是要幹什麼?該不會就只是你無聊發的瘋吧?”
“你才發瘋了呢!”莫小九伸手狠狠的揉亂她纔剛梳得漂漂亮亮的頭髮,然後躲開了帶着憤怒揮舞過來的小拳頭,起身拿過了旁側的一根雕花方凳,雙手一錯便嚓的一聲將一條凳腿卸了下來,他拿出黑刀將之劈成數根小手指般大小的木條,擡頭咧嘴一笑,說道:“你很想知道?可少爺我就不告訴你!”
倪兒用十指梳理着頭髮,可無論如何都還原不到之前的模樣,她站在椅子上,擡起一腳踏在椅臂上,雙手叉腰冷着小臉道:“你說不說?!再不說我就揍你!”
莫小九哪還肯給她機會,抓起桌上僅剩不多的幾張白紙便如一陣風颳出了房門,眨眼間消失在了走廊上。倪兒哼哼兩聲,背後三道靈輪一聚也閃電般追了出去,片刻之後待得再回來時,身後便跟了一個狼狽的人影,人影原本潔白的衣衫上此時沾滿了灰塵,且還凌亂不堪,手中的木條也已折斷,白白的紙張更是被撕成了縷狀,一縷一縷隨着走動左右飄動。
回到房間中站定,莫小九扔掉手中已不能用的紙,擡手從戒指中取出一件衣衫便嚓嚓嚓撕了開來,緊接着又卸下了方凳的一條腿削成木條,恨恨的說道:“現在實力不濟鬥不過你,我認了,不過但凡有一天少爺我修爲超過了,必定將前前後後的仇一起報!讓你也嚐嚐被揍的滋味!”說罷他長而重的大哼了一聲。
倪兒蹙眉思索,認真的看着他道:“聽你的意思是想告訴我,讓我趁還能揍你的時候趕緊揍你?要不然以後就可能沒機會了?”
“當我沒說。”莫小九神色一僵,急忙低頭做着手中事。他將撕開的衣衫在桌上鋪開,將細小木條一根根擺放在其上各處用布條纏繞固定,接着又不知從何處找來一圈繡線,牽出一頭分成三縷拴在了左右前三根木條上。
倪兒看着他在做完一切後又拿出一件白色的衣衫撕開,用刀一點點的劃破成了一片大大的雪花,不解的道:“你在幹什麼?”
莫小九取出許多繡花針,將之一根一根插在雪花上排成了一個大大的‘關’字。斜了她一眼道:“這不很明顯麼?難道還需少爺我解釋?”
在莫小九受傷失蹤的那幾日,倪兒竄遍了大街小巷,因曾見過一家風箏店鋪,所以自然知道他在做風箏,她擡手指着用衣衫做的雪花道:“我問的是這個不是雪花的雪花。”
莫小九將插滿了繡花針的雪花固定在風箏上,走到窗前看了看,將目光停在了街對面寒鳶所住的那幢閣樓頂,然後轉身向着門外走去,說道:“過不了多久你自然會知道。”
倪兒拉過凳子趴在窗臺,不多時便看見出門下了樓的莫小九穿過了人羣走進了閣樓下那扇被自己踢破的大門,然後又片刻就見得一隻極其醜陋的衣衫風箏牽着一根線,帶着一片扎滿了鋼針不是雪花的雪花從閣樓頂飛了起來,擺動着衣袖衣角在陽光中輕微掠過的風間飄飄蕩蕩,欲墜不墜。
寒鳶看着風箏,看着從樓頂爬下的人影,疑惑道:“他這是在幹什麼?”
倪兒皺眉抿嘴,認真思考着道:“在發神經,在放一個很難看的風箏!”
怪異且醜陋的風箏從閣樓頂飛起,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自然也帶來了許多鄙視嘲笑的聲音。莫小九從人羣中穿過,擡頭看了看烈日陽光中飄蕩的綠色衣衫和衣衫上那片偌大的雪花,他怎麼看怎麼喜歡,怎麼看都覺得是一件傑作,怎麼看都覺得周圍指指點點的人太沒審美觀,完全不懂得欣賞。
與此同時,城中某處,某個大院中,被烈日蒸騰起一片熱氣的池塘邊的石亭中,侍女低聲講述了今晨靠近石樓的幾條街道上發生的事情,雙手捧着將幾片穿着繡花針的紙屑遞了上前道:“小姐,這件事似是無用意,像是一些無聊之人所爲,但奴婢覺得這似乎沒那麼簡單。”
關雪坐在石凳上,身前石桌上依然擺放着那把藏有九荒鏡像幻境鑰匙的木琴,她捻起一根繡花針,看着針上穿着的紙屑,略一思索便知道了侍女之意,說道:“你是說有人知道了我的存在,此舉是想引我出現或是其他目的?可這針與我用的針不像,紙更是隨手撕成屑,你又是怎麼看出來的?”
侍女從掌心中拿起另一枚針,將其上的紙屑正面呈現於她的視線中,答道:“小姐請看,這些紙屑上有一部分些了‘雪’字,猜想是指這些紙片爲雪,所以奴婢才這麼認爲。”
關雪神情微凝,正欲伸手將之拿過,眼角的餘光卻見得遠處半空中有一物升起,且越升越高,到得最後幾乎到達了全城人都能看見的高度,她下意識側頭看去,因爲其上有許多金色反光,所以便極目而望,然後在下一刻臉色陡的一變,赫然站了起來,她乃是六道靈輪王境,完全可以看清那飄動衣衫上的雪花和雪花上鋼針排成的‘關’字。
她眼中冷光如刀,指間不自覺的用力,繡花針便在叮的一聲中折斷,帶着那片紙屑彈飛在了亭外的池水中。她臉色一點點變得難看,心中極快的回憶着最近去過的地方,然後一一排除,最終停在了前不久於沙漠中殺掉少年的那一幕畫面上,心想,難不成是在那時被人發現了?可當初佈置陷阱的時候自己已經仔細的檢查過了周遭,根本無他人在場,又怎麼會……
猛然,她發現有一個地方被遺漏,那便是少年出來之處,機關城的出口,當時殺了少年後自己就轉身離開並未進行檢查,會不會那裡面還隱藏着人,然後目睹了整個經過?可隨即一想又覺得不對,如果有其他人,那要麼是與少年認識,要麼修爲就比少年高,如此纔會在前後相隔不遠的距離而不被少年發現。但這兩個假設都不成立,因,若與少年認識便必定會同時出來,但卻沒有。若是比少年修爲高,那就只有顧公子等人,而顧公子等人要發現了自己還活着就肯定不會毫無動作。
到底會是誰?她雙眼隨着風箏移動緊緊看着那個‘關’字,柳眉深深的皺了起來,若不是少年死時暴露了身份,那又會是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這欲將自己引出的人又是誰?顧公子等人在機關城中未出,那會不會是當初聶伏尹已從城中趕來,在遠處看見了自己?深思良久也不得所獲,她向旁側侍女問道:“你可清楚記得我從懸崖回來後用過幾次針技?”
侍女聞言仔細回想,說道:“小姐回來時,奴婢聽您說在懸崖峭壁上爲了殺一頭兇猛妖獸用過一次,之後在奴婢的記憶中便只有兩次,一次是小姐您心情大好,在這池水邊起舞時秀了絕技,還有一次便是前幾日殺那少年時。”
關雪收回目光,轉頭看向她,說道:“你可確定?”
侍女肯定的點頭,說道:“小姐絕技驚人,奴婢清清楚楚記得。”
關雪緩緩在石桌前坐下,說道:“如此說來就必定是在殺少年時暴露了身份,可爲何我沒有感應到還有他人潛藏在附近?”
侍女牽出她坐下時踩在了腳跟下的裙角,說道:“會不會是潛藏的人沒有開啓靈輪,以至於小姐沒能感應到?”
“不開啓靈輪雖然可以將能量波動降至最低,但卻仍會有星輝滲出體外,我是王境修爲,不可能感應不到,除非潛藏之人境界極高,高出了我很多。”關雪搖了搖頭,話剛出口,她心中偶然一動想到了另一個可能,說道:“又或者修爲很低,低到了關閉靈輪後散發於體外的能量極少,少得還來不及擴散便消失在了天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