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得冷酷說得威脅,但莫小九的用意卻並非是拖延時間,他早已環顧周圍人羣,發現至此時其中都沒有一個兩道靈輪以上的強者,於是並起的右手食指與中指一翻,圍繞旋轉的縱劍便驟然一停,緊接着呼嘯一聲直射而出殺向正前方的一名持槍的士兵,同時左手一提,黑刀出鞘聲鏘然作響,半透明刀芒吞吐而出,橫向翻轉着劈往另一邊的士兵。
他的真實目的乃是要在此時,在沒有高修爲出現之前血染巷道,在寒鳶心中留下捨身相救的高大形象,從而讓這個人情更爲牢固。
尖銳的呼嘯如泣,縱劍快速從幾丈的距離間穿過,快速從空氣中穿過,然後從那名瞳孔緊縮,恐懼驟升的士兵頸間穿過,帶起鮮血灑於交織着夜色的火靈石光線之中,仿如一片硃砂潑於黃紙,印出刺目的顏色。
與此同時,那一道半透明的刀芒劃破夜風,斬斷一名士兵手中的木棍,哧然一聲中帶着一顆頭顱拋飛,墜在人羣中滾滾落地。
莫小九大喝一聲,‘殺’字如奔雷盪開,一步跨前中全身星輝洶涌澎湃,捲起勁風捲起地面染血塵埃,玄海中那一滴乳白色水滴更是劇烈顫動,乳白色的光凝聚成束涌進經脈涌進手臂,沿着手指從指尖透發,射在穿透了那士兵頸間的斷劍上。
下一刻,直衝向前的染血縱劍一陣顫鳴,嗡然刺耳聲中劍鋒一轉,如狂風中的落葉開始急旋急轉,開始在人羣中狂亂穿梭,頓時慘叫伴隨着凌亂的腳步聲在巷道中蕩散,鮮血如盆中水在半空中飛濺。
莫小九左手持刀,左腳砰的一聲向側跺地,身形一頓之後開始急速在寒鳶的周圍奔跑,半透明的刀芒鏘鏘之中接連迸發,不但斬斷劈來的刀槍棍棒,不斷在一個又一個的士兵身上印下一道又一道鮮紅刀痕。
某時,一道破空聲響起,有一支箭從房頂上奔來,只能看見的三面箭簇如一滴泛着三點寒光的雨點激打而來。
聞聲,莫小九眼角餘光掠過的同時左手黑刀一擡,刀身向上一豎,鋒利無比的刀刃‘叮’的一聲斬在了臨近身前的箭簇之上,隨即刺得皮膚髮麻的摩擦聲響起,箭簇從中被破開,進而箭身也在撕裂的聲音中被破開,整支箭矢一分爲二從黑刀兩側飛過,從面部兩側掠過,最後從肩後的髮絲間穿過,哧哧兩聲射進了後方人羣中兩名士兵的胸膛。
寒鳶站在一丈直徑範圍的空地中央,臉色有些蒼白,下意識的轉動着身體看着那一道持刀並指在周遭極快奔跑的身影,看着那隨着奔跑從背部傷口中溢出、在衣衫上匯聚成縷,然後於衣角處飛灑而出被勁風扯散成碎花的鮮血,心中有些莫名的被觸動。
說來,她與顧公子在一起的時間中,此種場面見得不少,可之所以被觸動,則是因爲身前人的修爲不過二道靈輪,但卻能不顧一切的捨身相救。
莫小九催動全部星輝,身體到達極限的掠動,在寒鳶的周圍如是颳起了一股螺旋的旋風,衣角捲起慘叫,刀劍帶起鮮血,周遭地面接二連三有着屍體倒下,有着殘肢斷臂的士兵躺地翻滾。如此不久,身形所過之處,地面已經是血積如水,每一次腳步踏下,都有水面的破碎聲起,都有殷紅飛濺。
再過片刻,他嘴脣開始緊抿,眼角開始收縮,臉色也開始蒼白,速度更是有着減緩的跡象,他已然有些後力不濟。
這時,又有破空聲起,那房頂上又是一支箭矢飛來,他一咬牙一轉身,右手並起的雙指赫然遞出,那人羣中在不斷破體穿喉的斷劍便灑出一串血水將方向一改,呼嘯着斜空而上,砰然擊碎了屋檐處的屋瓦,噗的一聲射進了屋脊後那道正在持弓開弦的人影。
見他神情,見他身形,衆士兵眼中兇光驟然一涌,紛紛大喝一聲揚刀過頂強擠而來,似這衆多漢子因被一個小子阻擋而憋於胸的怒氣在這一刻勃然爆發,要將手中兵器狠狠劈下,以此來宣泄心中怒氣。
可是,喉中喊殺聲纔出口,手中刀才砍至半空,一側屋頂上忽然有人影躍起,從火靈石的光線中俯衝而來,手中兩把丈餘長刀撕裂出風聲,泛起冰冷寒光直斬而下,帶起開山裂地之勢。
下一刻,本是銀亮的刀刃變成了紅色,漆黑的刀身上有血水被勁風向着上方急扯,於刀背散成無數血珠逆空飛灑,卻是兩把長刀從幾名攻至莫小九身前的士兵手臂間一斬而過,揚起了慘叫震天。
倪兒握着刀柄落地,臉上染了幾縷鮮血,她雙手平行一揮,將雙刀一掄,便使得周圍人羣向後急退數步,便使得直徑一丈多的範圍被生生擴寬。
莫小九一步跨前,頭髮衣角向前倒卷中強行止住了身形。他後退護在寒鳶身側,胸膛劇烈起伏的看着倪兒,抿着脣間的血水道:“我不是叫你走遠一些麼,來幹什麼?!”
倪兒持刀護在寒鳶的另一側,眼中泛起冷冷的神色,聲音也是冷冷的道:“我不來,難道看着你被砍死麼?我不來,難道看着你被累死不成?”
莫小九擡起手臂,以袖抹了一把下頜處即將滴落的血水,說道:“少爺我錚錚鐵骨,如何能被這幾把破刀砍死?又如何會被這幾個破人累死?”
話在這樣說,他心卻沒有這樣想,且正在無盡咒罵着顧公子和關雪的女性親人,甚至問候着關雪本人。全城士兵都在往着此處蜂涌,他不相信顧公子沒有發現,也不相信關雪沒有看見那飄得老高老高的風箏,但可惡的是這兩個六道靈輪的強者偏偏就遲遲不來,仿似是真的要讓他淹沒在眼前無數的刀光劍影中一般。
他擡頭看了看兩側的屋頂,心想你們兩個混蛋要是再不來,少爺我可真真就要活活累死在這裡了。
他發間紅黑交織,衣衫也是刀口滿布,而刀口下更是猩紅血肉翻卷,其中鮮血橫淌,匯聚成水一縷縷沿着皮膚流下,經過雙腿腳跟在地面積成了一灘殷紅。見狀,倪兒眉頭深蹙,帶着濃烈不喜的目光掠過寒鳶的臉,說道:“我說不放他走,你卻非要放她走,現在好了,不禁自討苦吃,還有可能死在這裡。”
莫小九皺了皺鼻子撓了撓臉頰,心想少爺我都已經給你說的清清楚楚了,你個小丫頭片子還要扭着不放,難不成非要我再當着寒鳶的面把心中所想說出來?這豈不是想讓我這個人情送不成麼?想罷,他挑了挑眉道:“少爺我久未動刀,今夜想趁着夜色披着寒風砍砍人頭練練手不成麼?”
話落,他右手並指擡於肩前,那插在一具屍體中的縱劍便如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抓住般拔了出來,輕飄飄的飛回,懸空停在了身側。他目光如刀劃過衆人,聲音冰冷如雪地中刮過的風,說道:“小爺我今夜舉刀數人頭,誰先伸脖待宰!”
聲音夾雜在夜風中拂過,衆人不禁覺得頸間一陣冰涼。眼前兩人雖算不上強大,可修爲畢竟高出一截,雖不一定能殺出重圍,但殺掉幾百人必定是輕輕鬆鬆的事情,所以靠得最近的人都不敢上前,而他們不敢上前,後方距離死亡較遠的人便上不了前,所以一時間人羣中雖有向前擠動的腳步聲,卻沒有一人敢跨過那碼成一圈的屍體一步。
倪兒站在屍體碼成的血堤內,想起了在雪漠城時與莫小九在千軍萬馬中廝殺的情形。她緊了緊握着刀柄的小手,眼中冷冷的光芒一閃便猛然向前跨了出去。
人未至,兩把丈餘的長刀先到,刀身在夜色中向左右分開,瞬間斬斷了幾把橫擋的兵器以及幾根嵌着火靈石的木棍,哧然劃過了兩個退避不及的士兵頸間,掀飛了兩顆鮮血潑灑的頭顱。
她微向後側頭,說道:“我和你比比誰斬殺的人頭多。”
莫小九本是隨便一說,卻不想這小魔女竟然一言不發就動了手,且還如此乾淨利落,所以很是愕然。他回過神看了看手中的刀劍和背後的兩道靈輪,然後又看了看旁側的寒鳶,抹了一把從眉毛上滴下的血水道:“丫頭,似乎太不公平了些吧?你修爲本就比我高,而且還不用護着寒鳶姑娘,這如何能比?”他說得這般輕鬆,自然是要給敵方心裡壓力。
也順他之意,聽此話後周遭的衆人皆是有些駭然,皆是想不明白這兩個兩三道靈輪的人爲何能在千刀萬劍中如此鎮定,還閒說着比砍人頭的輕鬆話語。不禁都在想,這個兩人難不成有着什麼恐怖的後手,以至於有完全的把握從千軍萬馬中安然逃生?又或者有強者在暗中壓陣?所以才毫無懼色?
後方人羣中有一杆長槍舉起,舉在了與火靈石光亮交織的夜色之中,一個大吼的聲音隨之傳來,說道:“他們不過一個天玄境,一個破玄境,我們這麼多人淹也將他們淹死了,況且聶城主肯定會前來,還有什麼好怕的?!取了他們的人頭,用來衆兄弟們煮酒!抓了那女人,今夜衆兄弟們領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