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仙四人沒有去看那一顆顆恐怖的頭顱,而是在相互對視一眼後齊齊舉劍向着同一個位置斬落。四柄長劍凝聚着磅礴的星輝排成前後之勢不斷斬下,於一片金屬交擊聲中劈在了身前那一條蛇獸的軀幹上,於一片白色鱗片上濺起了滿眼火花。火花之下便是血光,而血光之下便是終被破開的堅硬如甲冑的妖獸皮膚。
混合着內臟的血水在眨眼間染紅了大片地面,被四人合力斬斷了軀幹的蛇獸嘶聲咆哮悲鳴,剩下的軀體劇烈的掙扎,如一條巨大的鐵鞭不斷抽打在山壁上,砸得碎石飛濺,砸得地面無盡顫動,其他妖獸或是因血腥而兇性大發,又或是因同伴被殺而極度憤怒,皆是甩尾如滾石,轟然擊在了抵擋不及的白仙等人身上,巨大的力量生生將四人撞出了大道邊緣,拋向了深淵。
莫小九等人身在半空,自然能清晰的看到白仙幾人陸續砸入了深淵中那一條白茫茫的霧河,見此,他本已是蒼白的臉色不由得變成了慘白,他的身體被蛇獸纏繞,雖然衣衫上早已因體內透發的星輝而變得堅硬如甲冑,但仍是抵擋不住周圍那一片片鋒利的鱗片劃破皮膚,他滿身是血的環顧四周,將希望寄託於了在下來時便沒再看見的倪天身上。
可週圍並無事物遮擋視線,一眼便能看清沒有一絲人影。他掙扎着幾欲被擠碎的身體仰起頭,以最大的力量呼救,但聲音纔剛一出口,還未來得及擴散,一顆巨大的頭顱便從上方伸了下來,停在了他的眼前,那佈滿着利齒吐着濃烈腥臭的巨口猶如要在下一刻將幾人撕碎,然後作爲食物吞入腹中。
莫小九下意識收聲,但隨即便又是繼續大喊,因爲在此情形下不可能不喊就不會成爲蛇獸的腹中物,而繼續呼救,還有很可能引得倪天前來,從而救自己三人於生死邊緣。不過,蛇獸並沒有行吞食之舉,而是用頭上那兩隻不知道能否視物的眼睛看着他,良久都沒有任何動作,其他蛇獸亦是如此,似乎並沒有要分食幾人的意思。
武小劍全身亦是被鱗片刺得鮮血長流,他艱難的側頭看莫小九,小心得不敢出聲,只能以眼神詢問。
此時此景,莫小九自然能看懂他眼中的意思,謹慎的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倪兒被擠在兩人與大白馬之間,再加之身體嬌小,所以倒沒被蛇獸的鱗片傷及,她低聲道:“怎麼辦?”
喊了良久也未看見有人來,更未得到迴應,莫小九便已收聲閉嘴,思索着其他脫身之法,可良久也毫無頭緒,他一動不動的盯着身前的巨大頭顱,低聲道:“你那個該死的父親不來,我們根本就沒有辦法脫身,我倒是可以用無極擊傷它,它在受傷之後或許會鬆開,但更有可能直接將我們累死,以及立刻吃掉。”
他微微停頓了一下,繼續道:“就算它鬆了開來,我們墜落的速度也超不過其尾巴再度捲來的速度,再則,即便我們成功逃脫,墜入深淵中也將是死路一條。”
說罷,他沉默了片刻,然後似於沉默中打定了注意,努力將被蛇獸龐大軀幹擠壓得貼緊了身體的右手翻轉了過來,把心一橫道:“摔死總比被咬死好,再則,小爺都能從機關城中出來,還真不相信今天會死在這裡。”話間,他玄海中的紅色光暈上有着絲線涌進了手臂,開始向着掌心匯聚。
但就在他將手掌貼上蛇獸的鱗片之時,眼角的餘光卻見得左側極遠處有着一道血光如電掠來,如一支紅色的箭矢哧然一聲從不遠處一頭蛇獸頭顱的左側射進右側透出,帶起一片飛灑的鮮血繼續射向了緊挨着的第二頭蛇獸,然後帶着第二頭被擊殺的蛇獸屍體轟然撞翻了第三頭蛇獸。
莫小九與武小劍都知道那一道血色是什麼,更知道那道血色代表着什麼,心中皆是一喜,可喜色纔剛浮上臉頰,他們便陡然發現刺入身體中的無數鱗片被拔了出來,低頭一看卻是蛇獸緊緊纏繞的尾巴正在鬆開。兩人本以爲這是好事,可並非如此,只見蛇獸將巨尾後緊接着便是卷尾一抽,如擊打一塊石頭一般砰然將三人一馬掃向了深淵。
三人身體如是絕頂上滾落的石頭,以極快的速度向着深淵下方的霧河急墜,速度之快,衣衫與空氣摩擦得一陣陣獵獵作響。莫小九大駭,根本顧不得去想蛇獸爲何不直接吃了自己幾人,反倒將自己幾人打落深淵,他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倪兒的手腕,用力將之扯了過來,但卻並沒將其抱在懷中,而是發全身的力量於臂上,狠狠將之甩向了對面的崖壁,同時向那道血色飛來的方向大喝道:“快救她!”
三人才從懸崖邊被擊落,距離崖壁算不得太遠,所以發二道靈輪全部力量的一甩,徑直將倪兒甩至了崖壁。但,清楚明白他此舉何意的倪兒卻並沒有凝聚出大黑刀插入崖壁來穩住身形,而是將一雙翻涌着星輝的小手轟然擊在了壁上,以反震之力掉轉了身形,同時雙腳一蹬,身體穿過在一掌之下飛濺的石屑斜衝向下,追向了在短短時間已只剩下一道影子的莫小九。
莫小九大急不已,也不管倪兒是否能聽見,破口便是大罵,大罵之中他擡手並指,戒指中的縱劍便疾飛而出,逆空朝着上方掠去,“小丫頭片子!你找死不成!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你要是敢不抓住劍,少爺我死了都不放過你!”縱劍雖然極其鋒利,但他只有二道靈輪天玄境,所以倪兒四道靈輪的力量肯定能夠抓住劍而不受傷。
縱劍很快,兩個呼吸間便掠至了倪兒的眼前,只要她伸手便可抓住,只要抓住,她便可以竭力躍至此崖壁上,但,她卻絲毫沒有猶豫便側身躲開,繼續向着已漸墜入霧河的莫小九俯衝而去。
莫小九氣急敗壞的怒罵如雷,右手併攏的食指和中指一引,縱劍便掉轉劍鋒疾掠,再度掠至了倪兒的身側,“小丫頭,你要是再任性!我絕不原諒你!”
話間,隨着身體的下墜,眼前的霧氣極快的濃密了起來,他的視線開始被遮蔽,再加之眼前狂亂的頭髮,他已開始有些看不清倪兒的身影,他咆哮道:“你給我滾!從現在起你我沒有任何關係,我就算是死也不願和你死在一起!”
倪兒緊抿着脣,緊蹙的眉下雙眼中浮現着堅定的神色,她伸出手,掌心黑霧涌動間將一把大黑刀凝聚了出來,隨即向着縱劍劈下,欲將之斬飛,但卻於途中停了下來,因爲縱劍與莫小九有着直接的聯繫,她怕這一刀下去莫小九會因此受傷,於是她收起大黑刀用五指抓住了縱劍光可鑑人的劍身,不過並沒有借其上之力躍想崖壁,而是壓制着劇烈顫抖的縱劍繼續朝着深淵急衝。
莫小九已然深入霧中,已經看不見倪兒的身影,但卻能清晰的感覺到縱劍上的一切,清楚的知道小丫頭抓住了劍身。他知道丫頭抓住劍身並不是爲了借力,所以將牙關緊咬,拼了命的催動着玄海中的那一滴乳白色水滴,水滴劇顫,一道道能量沿着他的手臂涌出,化作一縷縷乳白色的光由指尖透發,以超過電光的速度掠過了極遠的距離。
乳白色的光穿過密集的霧氣射入縱劍中,於是縱劍開始顫動,劇烈的顫動,以至於發出了尖銳的嗡鳴,可依然不能掙脫劍身上那一隻佈滿了星輝的手,更不能帶動着手的主人向着巖壁的方向飛去,只是微乎其微的減緩了倪兒的下墜速度。
一滴水看似很少,但裡面的能量卻是無窮無盡,然而以莫小九現在的修爲和身體強度卻根本承受不了那連續翻涌的乳白之色,所以,他的手臂開始顫抖,手臂中的肌肉和血肉開始緊繃,緊繃到了極限超過了負載便開始斷裂。他的皮膚開始充血,指間開始破碎,飛濺出了一片鮮血。
鮮血在指尖不斷被風撕裂成碎花,莫小九並沒有停止手中動作,他極力控制着顫抖的手臂,依然不斷提聚着水滴中的能量,染血的脣間依然咆哮出聲,希望倪兒能聽見,能隨着縱劍返回崖壁,又或者藉助其上的力量躍向崖壁。
倪兒捕捉着那一句句風中被撕碎的聲音,不知是因爲風還是因爲臉側髮絲捲入之故,眼中有着明顯的晶瑩閃爍,那兩顆晶瑩從眼角被吹落,在腦後破碎消失,她雙眼緊緊的盯着霧河上莫小九身影最後消失的地方,聲音有些沙啞,“你還沒帶我看煙花,你還欠我三件事,你怎麼可以不認我。”
話音很輕,她的身體卻很重,所以速度越來越快的俯衝向了茫茫霧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