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兒本以爲莫小九隻是隨口一說,卻未曾想他竟真的問武小劍借了錢,還讓之找了一間店鋪,店鋪的位置不遠,就在煙花河畔青樓之後的那條小巷之中。
小巷有雨,雨下那家本不知是賣什麼的店鋪的招牌已經被拆掉,換上了一塊新匾,匾上有兩個字,與將要出現在帝都的新酒酒名相同,名“春水”。
新匾之下是有些破舊的大門,大門之內是一張破舊的櫃檯和旁側密密麻麻的新的酒罈,酒罈中有酒,但卻不是名爲春水的酒,因爲到此時,某個坐在青樓中苦惱思考的人還未想到如何釀出那與別家不一樣的酒。
莫小九坐在欄前,看着那雖然轉小但卻沒有停下的春雨,臉上一片思索之色,不過,他思索的似乎並不是小巷中的新店新酒,而是手中的那一張紙,那張紙是武小劍送來,其上寫着密密麻麻的字,字並非一時寫成,墨有濃有淡,似乎是經過多日才完成,而滿篇的字或兩兩一行,或三四個一行,仿似人之名。
倪兒搭着凳子站在房間的後窗之前,看着不遠處小巷中隱隱可見的那一塊遮雨布和偶爾飄動的佈下那一角偶爾露出來的門檻,蹙眉到:“錢也借了,店鋪也租了,你的酒什麼時候賣?”她跳下凳子踩着地上長長狐尾間的縫隙走到桌前,說道:“你可是借了武小劍很多錢,要是再不還可就還不起了。”
莫小九將手中的名單小心收好,自信滿滿的說道:“急什麼,少爺我雖然還沒想到該如何釀出春水,但只要一釀出來就絕對是與衆不同,絕對不愁無人來買,所以,錢的事絕對不用擔心。”
話間,武小劍從樓外而來,於欄前放下了紙傘後一個包袱後走進了房內,他抖了抖袖上沾染的水珠,近前倒了一杯熱水道:“皇宮中的酒坊有着自己的釀酒之法,我已經將他們用於釀酒的酒心拉到了鋪內,只要再經過一些簡單的步驟便可成酒。”說罷,他飲了一口杯中溫水,皺了皺眉道:“你開這間酒鋪是爲了什麼?”
莫小九道:“鈞家府邸被毀,鈞家人肯定會查,以前不查是因爲皇后還在,你的那枚紋章還有用,之前不查是因爲不知道皇后什麼時候回來,紋章還有着些許餘威,而如今皇后一去未返,他們必定會查,且一定會查到扔出那枚紋章乃是某個人私下所爲,而並非皇后之意,所以,我和倪兒不能長期住在這青樓內。”
不待武小劍開口,他看了看房間又道:“這間青樓乃是皇后手下之人所有,想必那個手下之人便是你的那個她的家人,也許因此鈞家人不會放肆來搜,但你如何保證如今皇后離開之下,敢於要謀反的他們不會暗地來查?”
武小劍點了點頭,於沉默了片刻後說道:“如今皇后離去,帝王無心理朝,而一直默默無聞的公主卻代了政,這本是件不可能的事,但卻成爲了可能,且還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後來才知,那些反對的朝臣在還未來得及反對之前便消失,就連不少親王也是在起初的幾聲反對之後便選擇了沉默,更別說那個無德無能的皇子。”
公主的事在公主代政之日莫小九便從武小劍口中聽得,所以此時並無多少驚訝,他道:“沒有經過大亂,沒有聽見一聲馬蹄沒有看見刀光劍影血流成河之下偌大的朝野便在短短時間內被一個女子控制,想必這個公主已經是準備了不知多長時間,等的就是這麼一個契機,所以,她的野心恐怕不止於此。”
武小劍嗯了一聲,放下茶杯道:“她恐怕是想做青龍帝國有史以來第一個女帝,所以,她絕不會允許比之強大的皇后返回,就即便不能阻止其返回,那麼也必定會在之前將其在皇宮中的力量剷除,讓之就算重回了皇宮也是孤家寡人一個,所以,我們這些皇后的禁衛可能存在不了多久。”
莫小九皺眉,心想眼下公主還未對皇后的禁衛動手,想來是因爲還沒能從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中脫身,而一旦得閒,那麼武小劍等人多半便是被格殺的下場。強大如這等敢謀朝篡位的女人,絕不會對另一個強大女人的舊部行詔安之舉。他道:“那麼你怎麼打算?離開皇宮還是如何?”
武小劍道:“皇后走之前便有意讓我去玄武帝國,所以今日來便是要想告訴你,我或許會帶着他們去玄武。”
莫小九自然知道武小劍口中的他們指得是他曾經戀人的家人,也覺得此時離開是最明智之舉,但隨即想了想道:“公主若有意要對你們下手,那麼必定會監視你們的一舉一動,你又如何能安全順利的離開?再則,你欲借青龍帝國之手對東方世家報仇,去了玄武又該如何?”
有人從隔壁的房間而來,武小劍轉頭看了看走進門內的女子,說道:“皇后讓我去玄武,必然便有所安排,再則,要報仇必須得先保住命才行。”他交代女子回房收拾細軟,然後又道:“她一家已有人爲了救我而死,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她剩下的家人死在公主的手上。”
話間,他伸手入懷,將一物取了出來,說道:“公主強勢掌朝,生生壓制了反對的聲音,但若鈞家要謀反,那麼便絕不可能如其他朝臣一般沉默接受,相反,還會藉此機會起兵。”他聽了莫小九的那個計劃,所以知道其並不打算離開青龍帝國,於是將手中的短笛遞上前道:“若你不走,若你想在帝都亂時做些什麼,若到時你需要皇宮中之人的協助,那麼可以吹響此笛,會有人來見你。”
莫小九拿起桌上的短笛看了看,然後將之收入了戒指中,問道:“用此笛召喚之人會不會提前被公主剷除?”
武小劍搖頭,說道:“此人身份低微,公主不可能注意到他。”話間他站起身走到了門口處收拾好細軟的女子身邊,說道:“我乃是去玄武帝國的玄武宗,若你的計劃最終不得成功,可以前來找我。”
莫小九起身點頭,走上前道:“什麼時候走?”
武小劍道:“從公主代政之時起我便在準備,到剛纔我將皇宮酒坊的酒心送到店鋪之前已將其他人送出了城,所以出了青樓我就會離開帝都去往玄武。”
莫小九將兩人送到門外走廊的盡頭,說道:“記得要活着。”
武小劍沿梯而下,聞言後點頭,說道:“你也要活着。”
看着兩人出了青樓消失在雨中莫小九纔回了房,拿起門口處那一個入手便知是錢的包袱後向着倪兒道:“丫頭,你也簡單收拾一下,今夜我們便搬到酒鋪中。”
是夜,待到至深之時,兩人從房間的後窗躍下了青樓,沿着漆黑的小巷來到了兩層高的酒鋪,進得鋪內,莫小九轉身關上門後進得樓上換了一件衣衫,下來時,倪兒已經將火靈石放到了燈盞上照亮了周遭。
因爲是酒鋪,所以屋內並沒有桌子,且那唯一能坐的櫃檯上又全是灰塵,所以倪兒便只得坐到了一個密封的酒罈上,她敲了敲酒罈,敲出了一陣輕響,然後看向拖着九條尾巴從樓梯上走下,正擦着頭髮上水漬的莫小九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莫小九將手中絨巾扔到因以前的掌櫃搬走時和武小劍讓人搬來酒罈而佈滿了灰塵的櫃檯上,說道:“什麼怎麼辦?當然是洗洗睡覺。”
倪兒問的自然不是他說的,於是皺眉道:“我是說武小劍走了,我們現在要怎麼做?”
莫小九道:“武小劍走了我們就不用做事了?他走了少爺還不用還錢了,多好。”他看了看屋內,發現竟然連一張桌子椅子都沒有,便也只得坐在了酒罈上,卻因身體太重直接將壇口上的封泥坐碎,使得碎屑掉入了酒中直接浪費了一罈原酒,而既然已經浪費,那麼他便沒有起來,說道:“明天就將這酒鋪開起來,少爺要讓你看看什麼叫做門庭若市。”
聞言,倪兒看了看緊閉的大門,又看了看身下的酒罈,說道:“這酒是別人的酒,那酒心也是別人的酒心,你的春水在哪兒?”她不知道門庭若市具體是什麼意思,但從字面上便能猜到一些,便道:“既然到處都可以買到這樣的酒,別人又爲什麼非要來買你的酒?”
莫小九根本不懂釀酒,也從未仔細的思考過要如何釀造與衆不同的酒,所以他很清楚,如果不是那些來買酒的人沒睡醒或者瘋了傻了,那麼門庭若市的景象絕對不會發生在這條小巷中,就即便發生在了這條小巷中也絕對不會發生在自己這間店鋪前,於是,很篤定這一點的他便帶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態道:“春水嘛,自然便是春天的水,而要讓之變成酒,那麼在其中加一些酒心或者別人家的酒不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