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如此弱小不堪的葉心,白鬚老者的出場方式,可以說是最有風度,也最禮貌的。
最先到來的嶽織雲誠意十足,緊接而來的酒道人雖說行事風格有些剛烈,倒也是有足夠誠意的,畢竟只將來意說了一遍,遭到拒絕後便爽快的離去,並無兇惡城府。
只是,這白鬚老者就讓葉心不禁的全神戒備了起來,因爲其能夠冷靜的在旁觀察這麼久,是何居心且不說,至少他知道的一切,已經超越了前面兩人之和,這便是心機。
“小傢伙現在的真容倒是比之前要俊朗得多啊!”卻不想,老者什麼都沒有追問,只是從容不迫的走進,閒話家常般打量了一番後,說起與氣氛極爲不符的話語來。
這一句交談,就顯得有些戲謔,可他的神色上完全看不到半點虛假。
“前輩謬讚!”葉心放下了防備,這一問一答,已經是極爲明顯的承認了自己便是洛心。
“你明明對我有所芥蒂,爲何在我稱讚你之後便完全放鬆了下來呢?”老者輕撫一把鬍鬚,炯炯有神的目光和言辭都是那麼的直接,那麼的叫人難爲情。
葉心自然不會是得了讚許便對其心生好感,他此時才作揖行禮道:“前輩既已知曉我的真實身份,我又何須狡辯,而以您的修爲,只怕我任何警惕都是徒勞無功,反會讓你取笑。”
實力之間無法逾越的鴻溝,讓葉心選擇了放鬆,因爲對方心有歹意的話,他戒備還是不戒備,都是無一招之敵可能的,那爲何還要自擾。警惕自累呢?
“呵呵,當真是心思靈巧之輩,難怪能幾句話就讓那兩位無功折返。卻又沒有動粗的理由!”老者再次稱讚,顯然是對葉心同樣直接的答覆比較滿意。因爲他夠真誠且不卑不亢。
“您深夜至此,若只是爲了謬讚晚輩幾句,那很抱歉,我要休息了,明早還要爲人驅車!”葉心略帶歉意的說道,面對老者的修爲,他有驚卻無懼。
“咳咳!小傢伙居然比我還直接。”白鬚老者驀然失笑,似乎被葉心委婉的逐客而嗆到:“我的來意你應該沒有猜錯。我之所以遲遲不開口,是因爲我沒想好如何開口!”
老者看到了前面二人來去的經過,說明他已經來了有一會,可正是看到了前面二人鎩羽而歸後,反更加不知該如何開口了,他沒有把握說服葉心做自己的弟子。
“可是,我萬萬沒想到,尚未開口,便已經被你拒絕,看來我比前面兩位還要失敗!”
老者自嘲着搖頭微嘆一聲。他是聽出了葉心那句話的含義。
葉心不管是否有十成把握,確定這老者也是爲了收自己爲徒而來,但他根本沒打算聽對方親口提及。就已經說了明早還要替人驅車,這便是他的回答,他哪裡都不去。
“我自認爲,任何細節都比前面二人做的要合你的胃口,可你還是拒絕了,能告訴我爲什麼嗎?”老者收斂了失望的神色,對葉心的興趣反而更濃了。
“您直到此刻,的確比前面兩位前輩做的都要好,甚至都讓我感覺到了如親人一般的親切。只是您終究還是提問了,這便與那兩位前輩再無區別!”葉心回答了。卻是答非所問。
“哦……!”老者的眸子裡閃過一抹詫異,原來他剛剛這句爲什麼。竟是問的如此不該。
“真是個有趣的少年,很好,我便不問!”錯愕之後,老者露的嘴角笑裂開來,一句不問便將心中所有疑惑憋壓了下去。他不問葉心的來歷以及爲何要僞裝成洛心,也不問其爲何接連拒絕三名強者收徒的邀請,同樣也是沒有問他任何的隱私,這份凜然,並不是所有人在生了好奇心之後都能剋制住的,他卻能剋制的如此好,如此平靜。
“多謝!”葉心道謝。
老者微笑的弧度更大,因爲在這個問題上,他是唯一一個得到了謝字的,前面二人卻沒有,所以他略勝一籌。
老者卻沒有就此離去的打算,儘管氣氛已經有些冷場,他也是將目光投向了院落裡的花草和燈火間,可葉心知道,他的心裡應該還是在想着繼續交談下去的措辭。
“晚輩可以問前前輩幾個問題嗎?”葉心決定反客爲主,反正這老者似乎態度不錯。
“你是想問,我們爲何在瓊樓中表現得對你如此不看好,時候卻又偷偷摸摸的尋你?”老者微微蹙眉,忽然將目光落在了葉心的眼眸上,那認真的神情似乎都看到了其眸子裡自己的倒影。
“晚輩的確有此疑問,不過卻不敢用上偷偷摸摸一詞,前輩們之所以如此,定是有理由的!”葉心神色恭敬,完全看不到絲毫對此事而表現出來的得意,因爲本就沒什麼好得意,在他看來,被強者盯上,反而是壞事。
老者心中,卻正是對他這種神色再度暗贊,很沒有吝嗇,告知道:“其實,在第二塊鎮魂石碎裂之時,我已經有九成把握,懷疑自己的判斷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葉心回想了下,老者在瓊樓中的判斷,是說鎮魂石到了使用的次數極限纔會碎裂。
“那時,我忽然想到另一種可能,只是太過匪夷所思,我同樣是沒有十足把握去確定,直到你將鎮魂石成功點亮,而且光芒之亮,乃我平生僅見!”老者目光深沉如刀,語氣隱有激動:“當下,我幾乎坐實了心中所斷,那邊是鎮魂石根本承受不住你的功法和戰氣!”
葉心在老者說道一半的時候,已經感覺到了隱隱的不安,而在最後一句話入耳之時,心臟更是狠狠的抽了一下,眼神情不自禁的縮了縮。
“看來我猜的沒有錯!”老者忽然吸了一口涼氣。這一夜炎夏,沒有晨露沒有涼風,氣息本還是燥熱難耐的。卻硬是在他口齒見生出了寒涼之意,讓他久久不能平復胸口的起伏。
“想不到,我有生之年。竟能遇到此等趣事,正是妙哉妙哉!”老者失聲大笑。那些車伕已不知何時,連五感都被他禁錮了,根本聽不見這近在咫尺的狂笑。
葉心卻聽得有些發虛,他是真的懼了,自己僅有的一絲情緒波動都被老者看去了,接下來是否會承受謀財害命的厄運?雖然煉心訣老者是拿不到的,但被折磨拷問的滋味也並不好。
“難怪你會拒絕做我們的弟子,我們的確是沒有更厲害的功法可以教你。就連整個天府,只怕也拿不出一樣能勝過你所擁有的功法來!”
老者笑罷,直到此時,彷彿才真正構思好了措辭,滔滔不絕的接連說下去:“天府沒有拿得出手的東西教你,但老夫在武道上的領悟和心得,還是可以助你在武道之上攀爬的更快一些,所以我不問你進天府的原因,也不再奢望收你爲弟子,只希望你進入天府之後。能常來我處,彼此交流切磋如何?”
老者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比前面離去的二人失敗的更徹底。直接是絕了心中念想,一下子就自降身份,欲與葉心平輩而論、而交!
葉心也沒有想到,老者在知道自己擁有無上功法之後,不是生出搶奪的念頭,而是丟出這麼大的好處來,免費讓自己去獲得他武道上的一切心得感悟。這是何等珍貴的東西,若按葉心對人性的理解,這老者該不會是想趁與自己交流之際。打算窺視自己的功法吧,那只是變了個方式來獲得而已。比搶奪要好聽好看一些。
“我絕無覬覦你功法的意思!”老者目光如炬,再次捕捉到了葉心神色裡的狐疑。直言點道:“能撐碎鎮魂石的功法,在當今這個時代可是聞所未聞,跟別說親眼所見,老夫之所以願意助你修行,不過是想見識見識你他日凌雲,功法大成之時,是何等的驚世駭俗。”
“而且,不管你認爲我這樣做是雪中送炭還是錦上添花,畢竟我都是幫了你,是你的朋友,將來你就不會對我不利了不是嗎?”
老者竟說的如此之遠,而且是葉心將來的成就會超越他,到那時他反倒可以跟着沾沾光,這話語聽起來有些諷刺,但觀其表情卻是完全當真了。
“咕嚕!”葉心嚥下一口唾沫,老者這一次的讚許,可不再是驚愕了,而是讓他被驚嚇到了。
“前輩實在嚴重了……”葉心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心中的確是有着踏足武道巔峰的志向的,此刻總不能昧着良心說自己並無雄心壯志,修武只是好玩吧!別說老者不信,或許就是那些車伕也不會信的,就算是得了一本粗俗低劣功法的尋常人,只怕也會滿心歡喜的去修煉,衝着更加強大直至極限而修煉下去吧!
“老夫今日所言,字字肺腑,若你真對我的爲人有所猜忌,那麼我就提出些條件好了!”老者蹙眉輕捻鬍鬚,思索了數息說道:“待你功法大成之日,說不準我已是風燭殘年之人,那時你若有心,就替我多照料照料天府的後輩吧,只要香火不滅我就感激不盡了!”
老者開出的條件依舊是對葉心無丁點不利的,而天府一向美名在外,就算葉心幫他們做些什麼事,也不算違揹他的處事風格。
老者是真心的只爲結一個善緣嗎?葉心吃不準,卻說到這個地步,真找不出再推脫的言辭來。
“晚輩不敢承諾什麼,但前輩的好意我銘記下了,日後去到天府,定少不得討擾一番!”葉心苦笑,實在找不到伸手打笑臉人的理由,何況以老者的修爲,肯如此卑躬屈膝將自己當平輩人來看待,自己還有什麼資格去扭扭捏捏,不快點找個臺階讓彼此都下來呢!
“一言爲定!”老者激動的拍了拍葉心的肩頭,跟撿了個寶貝似的,眼中已經開始流露出一絲難以掩飾的溺愛,雖然不是當做弟子來看,卻像是當做了親生兒子一般。
葉心雖然吃不準對方的話是否真意十足,可這流露出來的情誼都讓他有些心虛發顫了。
“一言爲定!”葉心笑着點點頭說道:“不過,晚輩有些苦衷暫時不便相告,還請前輩保守我們之間的約定。莫要對旁人提及!”
老者肯定了自己擁有無上功法,自然不能說出去。
“我本還擔心,你會將我當成在天府中的靠山。而有恃無恐,沒想到你竟會主動提出讓我保密。你還真是讓我越看越順眼!”老者直言不諱,璞玉不經雕琢難成大器,他也贊同保密,讓葉心如其他學員一般自己去歷經武道上的磨練。
葉心苦笑着接過話:“晚輩自然不敢有此想,若是真拿前輩做靠山,只怕以前輩在天府中地位,若讓旁人知道我這丹武境修爲之人尚未入天府,就已與您有了這樣的約定。反會落入衆矢之的,成爲所有人嫉妒仇恨的對象。”
“哎,看來我真是老了,還不如年輕人看得透徹!”老者再度失笑,大有痛感的點頭,似乎葉心所說的這些,他已經司空見慣,興趣年少時,自己也是經歷過的。
“洛心是你真正的名字嗎?”老者忽然問道,卻又先說出了自己的名字:“我的名字倒是讓不少人會生出些反感。但我想以你能將事物看得如此透徹的眼力,必然不會只憑一個名字就將我的秉性定義,我叫秦七絕!”
“七絕。倒有些霸氣,與您此刻和顏悅色的慈祥樣的確有些不符!”既然對方先敲了警鐘,葉心也就毫不避諱的說出了對其名字的第一感官,然後回道:“晚輩不敢隱瞞前輩,我本名葉心,眼下因一些誤會,被人送上了紅名令第五之位!”
葉心自然不是在顯擺什麼,他不敢隱瞞老者,完全是因爲老者對他表現的已經夠坦誠。而自己此刻又是真容相向,心無塵都能隔着僞裝看穿他。就更別說這老者了,以老者的修爲層次。靈魂力量只怕也是極強的,縱是在榜單畫像上瞟過一眼也是決計不會忘的。
“很好,你能真正在我面前坦誠相待,我也就安心了,今夜總算沒有白來!”觀秦七絕未有絲毫波動的神色,應該一開始就是知道葉心這個身份的,之所以發問,也只是想看看其到底有沒有真的對他敞開心扉,真情以待。
“第五紅名目前的名頭,倒是比我這七絕還要響亮,呵呵!”老者在即將收尾的月色下,竟開起了玩笑來:“你進天府還是先用洛心的身份吧,畢竟不是每一個人都像前面來的兩位那般,對百萬銀靈玉都是不屑一顧的!”
老者是在暗示葉心,之前來的兩位老人雖不如自己這般敢推斷葉心的功法如此逆天,卻也是識破了葉心的身份的,但他們依舊敢提出收他爲徒,完全就說明了他們對紅名令上的種種根本就不在意,那些恩怨那些懸賞都與他們無關。
秦七絕沒有算上自己,葉心卻也知道他同樣是這樣的人。
“不是我們超然物外,而是我們這個境界,真的用不上銀靈玉了,等你哪一天到了我們這個境界,自會明白!”
葉心恍然大悟,難怪除了無極門門主以及燕郡王,這些和自己本就有仇的強者來追殺自己,其他再強,也頂多是些煉魂境初期的武者,原來是更強之人拿了那些懸賞也是等同廢石。這倒是這段日子來,他聽到的唯一一句,勉強能算得上是好消息的話了。
“至於你筋脈的傷勢,以我的修爲也只能助你恢復到地武境的層次……”老者明顯欲言又止,葉心卻是明瞭。他定是對自己弄碎兩塊鎮魂石,卻點亮了第三塊鎮魂石好奇的不行,偏偏又答應了自己不問。
他能看透葉心的筋絡傷得厲害,本身修爲並不是丹武境,卻終究不明白火之魂這等存在的奧妙,所以依舊保持着禮貌,沒有去窺探葉心更深處的秘密,因爲他也沒有把握一定就能看出什麼來。
“晚輩現在的確急需恢復修爲,而以我的打算,至少也要恢復到天武境修爲,纔會進入天府,不然就算進去了,修爲也是空前絕後的地,又談何修煉,只怕連個雜役的差事都難謀取!”葉心並不是故意如此說,好讓老者心癢難耐,想盡方法來幫他恢復修爲,讓他快點近天府,他只是想問問老者:“您是否知道有什麼丹藥對我的傷勢有助?”
“別叫前輩了,聽着怪生疏的,往後就叫我秦老頭吧,不然等你將來修爲超過了我,我回想起你這前輩長前輩短的,還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秦七絕彷彿未卜先知,死死認定了葉心會有那麼一天,不過說回來也只是一個稱呼,他降低些輩分,也少不了一塊肉,他這境界的武者只怕真實年齡決計不會小於百歲,世俗裡的一些東西,早已看淡不是那麼計較了。
“這……若是一聲秦老伯,晚輩還能喊出口!”葉心自然不會如此不分尊卑,那也太無禮。
“呵呵,我暫且也繼續當你是洛心,稱你小洛吧!”秦七絕點點頭,正好也在腦中翻出了一些訊息來,說道:“你的筋絡若是被天地異火所灼傷,那麼四品丹藥霜華丹,還是可以有助調養康復的,雖然效果不算很大,但吃的多,倒也比全靠自己生機去恢復要節省近半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