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着幾天，涼若玖一直在屋子裡頭來回踱步。想着的還是尹德的回信，她問着凝蘭，“怎麼這麼多天了都沒有回信呢？”
凝蘭忙答言道：“大小姐，您放心。表哥做事很謹慎的。很快就會回來了。”
她現在擔心的不止是尹德回信的那一件事情了，還有那個姓任的。她已經來了上海這麼多時日了，到現在一點動靜都沒有。這樣耗下去，要耗到什麼時候？更何況，等蘇佩清來，又是什麼猴年馬月了。
涼若玖搖了搖頭，言道：“不行，我得出去一趟。”
凝蘭一臉的擔憂，提醒道：“可是大小姐，現在戴維斯的人都在抓你啊！如果你出去被抓到了怎麼辦？”
“沒那麼容易的。”
涼若玖答言着，便就穿上了大衣，又戴上了那頂黑色氈帽，吩咐着凝蘭，“切記，如果有什麼人來，千萬不要開門。”
凝蘭頷首應聲道：“是，凝蘭明白。”又提醒着涼若玖，“大小姐您也要小心啊！”
涼若玖點了下頭，沒說什麼話。
她從旅館出來後，便撞上了嚴探長，她蹙眉道：“嚴探長。”
嚴探長上下打量了一眼涼若玖，挑眉問道：“你要出去？”
涼若玖微微頷首，答言道：“是要出去。”
嚴探長聞言，蹙緊了眉頭，沉聲道：“戴維斯的人都在抓你，你現在要出去，瘋了嗎？”
涼若玖看着嚴探長，目光之中分外堅定，言道：“我着實是有急事。這麼一直躲着也不是個法子，所以嚴探長，你既然來了，就需要你幫我一程了。”
嚴探長知道也拿涼若玖的固執沒有辦法，只好道：“上車吧。”
“多謝嚴探長。”
上車後，涼若玖又將帽檐壓了壓，沉聲道：“帶我去找孫大之。”
嚴探長一聽，立馬蹙起了眉頭來，問道：“孫大之？你找做什麼？”
涼若玖直言道：“有件事情，需要他幫忙。”
“好。”
這會天色都已經黑了起來，涼若玖心裡頭暗的就像是這黑夜一般。好像永遠沒有盡頭一樣。
她心中也十分清楚，此行來上海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儘快解決，然後回北平。
這般想着，就想了一路。嚴探長將車子停下來，涼若玖都沒有意識到。還是嚴探長提醒了句，涼若玖才反應過來，開門下了車。
因爲之前是孫時知老師的身份，所以涼若玖進出還是很自由的，沒有什麼人阻攔。
看着空蕩蕩的客廳，涼若玖鎖眉，問着管家，“老爺不在嗎？”
管家搖了搖頭，答言道：“老爺出去了。”
“那太太呢？”涼若玖又問。
管家答言道：“太太去周太太家打麻將了。”
真是背到家了！
涼若玖又耐着性子，問道：“那管家你可知道老爺是去了哪裡嗎？”
管家皺眉，沉了沉，想了一會子才答言道：“今天晚上好像是有一個洋人辦的舞會，老爺恐怕是去那個舞會上了。”
涼若玖繃緊了弦，問道：“在什麼地方？”
管家將地址告訴了涼若玖後，涼若玖急急忙忙道了聲謝，便要離開。卻被管家喊住，聽他說道：“樑老師這麼着急，是不是有什麼急事？要不要我給太太打個電話？”
涼若玖致謝道：“不用了，謝謝管家。我就先告辭了。”
“那涼小姐您慢走。”
涼若玖微微點了下頭，便就急匆匆離開了孫宅。
她上車後，對嚴探長說了地址。嚴探長眉頭皺得更深了，忽然阻止道：“不能去。”
涼若玖轉過頭來，直勾勾盯着嚴探長，有些怨氣道：“爲什麼不能去？”
嚴探長沉聲道：“戴維斯也在受邀之內。你如果去了，被戴維斯發現怎麼辦？更何況，你身上還有傷。絕對不能去！”
涼若玖的這根弦依舊緊繃着，她是絕對不會讓這根弦就這麼斷掉的。她看着嚴探長，一字一字篤定道：“今天晚上我非去不可！”
嚴探長微怒，眼底似乎也多了些沉然來，幾乎吼道：“你這是在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既然嚴探長不打算幫我，那就算了。我自己去！”
涼若玖賭氣，直接打開車門就下了車。下車後，撲面而來一股寒風，往涼若玖各處肆虐的鑽。她緊了緊大衣，步子也越來越急促。她今天晚上必須要見到孫大之，必須要問出來那個姓任的東西。
涼若玖鬧性子，的確是陸生最怕的，也是最擔心的。但現在，嚴探長也體會到了。他沉沉嘆了口氣，啓動了車子，緩緩跟在涼若玖身後，道：“我送你過去！上車吧！”
聽見嚴探長這麼說，涼若玖才停住了步子。轉過身來，就看見車燈正對着她。
上車後，嚴探長便囑咐道：“你要注意自己的安危。發現什麼不對勁了，即刻出來。我就在門口等着你。”
涼若玖低沉“嗯”了一聲。
到了地方後，涼若玖坐在車內沒有急着下車，反而是對嚴探長道：“你放心，我沒有事的。”
嚴探長聞言，眼底的憂慮又深了些，提醒道：“有事沒事不是你說的算的。這裡是公共租界，是洋人的地盤。”
涼若玖眸色分外平靜，道：“你寬心就是。我進去了。”
嚴探長極不情願的“嗯”了一聲，看着涼若玖下了車。
涼若玖將帽檐又壓低了些，幾乎快要看不見眼前頭的路了。她在人羣裡頭尋找着孫大之的身影，多一半都是高個子的洋人。孫大之很快就會被埋沒在人羣裡頭。這處沒有，涼若玖又去另外一處找。
沒看到孫大之，反而茫然間看到了戴維斯。
果真是冤家路窄。
涼若玖趕緊換了個地方，像是做賊一樣，四下看看。過了大概一刻鐘，她還是沒有看見孫大之的身影。
她又不停尋找着，額頭上已經起了細密的汗珠來。背後的虛汗更是溼漉漉一片，加之傷還未痊癒，涼若玖此刻已經沒有了力氣。等在外頭的嚴探長一直看着時間，如果一個小時候涼若玖還沒有出來，那麼他就要必要進去了。
孫大之！
二樓？
涼若玖即刻覺得心口一鬆，找到了孫大之便是好的。她欲上樓梯，忽聽得身後一聲冷斥，“涼若玖！你還敢來！”
戴……維斯？
涼若玖怔在原地，背對着戴維斯。她感受得到，戴維斯的步子離自己越來越近了。他皮靴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幾乎響亮到刺耳，她也不知，爲何會這般刺耳。好不容易鬆了的弦，此刻又繃緊了。
她欲乾脆就這樣逃離，可是，四下的侍衛都在暗暗靠近。她此刻，真的是四面楚歌了。插翅，也難飛了。
涼若玖沒有轉過身，就那樣杵在原地。身後又傳來戴維斯一聲命令，“帶回去！”
她認栽了。
就在她緩緩轉過身的時候，忽然聽見一個朗朗聲音響起，“怎麼了？戴維斯先生是不是認錯人了呢？”
緊接着，就有一隻手摟住了涼若玖的腰。她仔細琢磨這個聲音，可是怎麼都想不起來。現在腦子裡頭一團亂，根本不知道怎麼做，耳畔忽然又傳來輕聲，“是我。”
“蘇佩清。”
涼若玖脫口而出。
蘇佩清低低“嗯”了一聲，手漸漸從涼若玖腰部移開，挑眉看着戴維斯，問道：“戴維斯先生不認識？”
戴維斯冷冷盯着涼若玖，眼神沒有移開過，道：“蘇大帥，這個女人不是善類。請蘇大帥讓開，我要抓人。”
蘇佩清挑起眉梢來，“哦？”他忽然啞然失笑了起來，眼底多了分冷意來，提醒道：“戴維斯先生。誰不是善類，你要抓誰？現在站在我身邊的這個女子，不是你口中所謂的女人。是我的表妹。”
戴維斯一聽，滿臉疑惑，質疑問道：“是蘇大帥您的表妹？”
戴維斯對蘇佩清說話分外客氣，畢竟蘇佩清手握重權，加之握有重兵。想來戴維斯也應該清楚，蘇佩清不是個好惹的人。
“自然。”
蘇佩清答得分外自如。
戴維斯冷了一眼涼若玖，擺了擺手，那些人都退下了，隨後就聽他說道：“既然是蘇大帥您的表妹，那這件事情就算了吧。”
算了？
涼若玖覺得諷刺。
到底誰才握着主權？他戴維斯說出來這樣的話不覺得可笑嗎？涼若玖可沒有打算過要這樣算了，她冷冷盯住戴維斯，底氣十足道：“算了？戴維斯。你可算算清楚了，到底是誰欠誰的。我胳膊上的這個傷是誰幹的，你心裡頭恐怕最清楚不過了。”
涼若玖話中帶了些咬牙切齒之意，她現在對戴維斯簡直恨之入骨。
此刻，那個方小姐忽然陰陽怪氣插話道：“涼小姐，這話可不能亂說。”
“這裡沒有你的事，滾一邊去。”涼若玖本就心中有氣，她既然要插個話，那也別怪涼若玖。
戴維斯的神色即刻鐵青了下來，怒道：“不要給臉不要臉。”
涼若玖眼底沒有絲毫畏懼，走到戴維斯面前來，不屑看着他，一字一字道：“聽着，戴維斯。我看，你從始至終纔是個bitch！”
話落，涼若玖便挽住蘇佩清的胳膊離開了舞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