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遲,涼若玖買好了去綿州的火車票。恰逢嚴探長又找了那個叫做殷明的人,不管是不是,涼若玖都想去看一看。
一來,是真的要了個心願。二來,還是存有一點希望的。
來到這裡後,涼若玖才發現自己應該先問問嚴探長來什麼地方的。今天是林老爺子的生辰,真是巧極了。
嚴探長倒是不以爲然,點了根菸抽了口,對涼若玖道:“是位剛剛回國的醫生。也是受邀之內的名流。”
涼若玖眼瞳即可黑了一分,冷聲道:“管他是什麼,只要有關聯我就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
嚴探長聽見涼若玖的語氣,似乎是驚了一下,微微皺了下眉頭,言道:“他在那,我去套套話。”
涼若玖似謝非謝道:“有勞嚴探長了。”
嚴探長剛走,就看見林父端着酒杯朝自己走了過來。她急忙轉身,想要躲避,卻聽到突兀響起的一個聲音來,“爸爸!”
林……婉柔?
涼若玖蹙緊了眉頭,茫然間纔想到了蘇佩清的話來。他的提醒是沒有錯的,看來,林婉柔是真的來了。既然她也來了,那這麼躲避自然不合規矩。涼若玖又轉過身來,可看到林婉柔身邊人的時候,她真恨不得剛纔不回頭就走掉。
她挽着陸生的胳膊,模樣分外喜悅。
今日的陸生,有所不同。
他穿着正統的軍禮服,頭頂帶着疊羽冠,白色絲線製成的帽纓。分外氣派,包括肩章,胸章,腰帶。衣領處的花紋,袖口上的花紋,格外精緻。一眼望去,又分外繁瑣。陸生也佩戴着白手套,腰間無配槍,也未佩軍刀。幾乎是一點帶刃的東西都沒有。這套軍禮服,真的是好看極了。
涼若玖也真的從未看見他這麼穿過,這真的是頭一次見。她只見過蘇佩清軍披風上的精緻,從未見過陸生軍禮服的精緻,也頗有些西洋味道。真的很漂亮。一瞬之間,她彷彿置身於他的身邊,挽着他的胳膊。
看來,陸生也的確是給足了林父面子。她這般想着,忽然感覺有一道灼熱而淡漠的目光正盯着自己看。她微微擡了下眼眸,看到的是陸生疏離芥蒂的神色。她沉了沉心緒,從神裡抽回身來,她隱下臉上神色,躲也不是,轉身就走也不是。她乾脆走上前去,淡笑道:“林小姐。陸督軍。”
林婉柔還在同自己父親交談,分明聽見了,卻置若罔聞。好一會了,她纔看向涼若玖,笑顏道:“涼小姐也來了。”涼若玖欲答言,又聽見林婉柔道:“可是好像,涼小姐您根本就不在受邀名單內?”
語氣淡淡而平靜,口吻中的輕蔑鋪散開來。
她存心讓涼若玖難堪,涼若玖心中格外明瞭。她斂下眼底的那抹恨意,張了張口還未說一字,就聽陸生涼薄道:“去坐一會吧,你也站累了。”他話是對林婉柔說的,語氣中的漠然涼若玖更聽得出。
涼若玖自己也寬了寬心,他沒有對林婉柔動心。可是,他會對自己東西了嗎?亦或者,再次對她動心?涼若玖覺得有些可笑,笑了聲,看着陸生,平靜道:“陸督軍真會體諒林小姐呢。”
陸生只看了涼若玖一眼,便扶着林婉柔過去坐下了。他就連一個字都不肯同自己說了,她真的覺得可笑。涼若玖閉上了嘴巴,轉過身去,咬緊了牙關,冷冷盯着舞臺中央。
“大家靜一靜!”
主持人說了些什麼,涼若玖聽的不大真切。緊接着,全場燈光都昏暗了下來,只有一束燈光打在舞臺中央。隨之就看見那舞臺上站着一位歌唱名伶,她搖曳生姿,腰肢纖細,眸色魅惑。一句一句唱着大上海的繁華,臺底下的名流名媛也伴着她的歌聲舞動。
真是一個紙醉金迷,驕奢淫逸。體會不到腥風血雨的來臨。亦或者,他們認爲在這個地方纔是最安全的。
wWW◆тt kǎn◆c ○ 舞女來跳了幾波,來爲林父賀壽的客人也都喝得差不多了。可嚴探長還未來,涼若玖心急了起來。她蹙緊了眉頭,緊接着就聽見了“砰砰砰”幾聲槍響,瞬間該躲得躲,該逃得逃。一時之間,亂成一團。喊叫聲,酒杯摔碎的聲音混成一個音,都是清脆而驚慌的。
涼若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衆人擦着她肩而過,她也只覺自己晃了幾下。不倒地就是了。緊接着,就傳來一聲喊,“都安靜點!別吵了!”
人聲鼎沸,吵得似乎更兇了起來。就像是炸開了鍋的沸水一般,有講理的,還有往出來拿錢的。甚至還有些人急忙摘下自己所戴着的金銀首飾,求求不要殺了她。人性,往往如此。自私也善良。
“砰砰砰!”
又響起了幾聲槍響來,那些人才停止了。
緊接着有士兵進來,喊道:“不想死的就出去!”
所有人都被清走後。
“駕!”
忽然聽得這樣一聲,涼若玖蹙緊了眉頭朝門口看去。竟看見蘇佩清騎着一匹黑色駿馬從門口進來,他騎在馬上,握緊了繮繩,赫赫生威,一臉冷峻,掃了一眼在場所有人的臉,最後將神色盯在了林父身上,啓脣冷聲道:“今天你若是不給我這些兄弟一個交代,你就別想活着走出這個門!”
蘇佩清話剛落,立馬從門外齊整涌進來身着戎裝的士兵。背後垮槍,精神抖擻,每人神色都分外冷峻。
林父一聽,趕緊道:“蘇大帥!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啊?”
蘇佩清騎在馬上,雙眼中的肅殺之意極其鋒利,冷聲道:“我派人送去奉縣的糧食頻頻被搶,一開始有曹曦幫你們打這個掩護,我也沒有多想。可後來,我手底下人查到的消息,是你林慶豐在背後指使。你想辯解什麼?你又有什麼可辯解的?”
林父似乎是一臉惶恐不安,卻又很快掩下,解釋道:“蘇大帥,我真的沒有做出那樣的事情來!我人一直在上海啊,怎麼敢插手您蘇大帥的事情呢?”林婉柔也趕緊站出來,替林慶豐說話道:“蘇大帥,您是不是真的誤會了什麼?我父親是絕對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的。”
“白喚之!”
蘇佩清冷聲喚。
白喚之即刻進來,將手中的一個檔案袋遞給了蘇佩清。
白喚之一直在旁彎着身子,恭敬畏懼之意極其明顯。這樣的蘇佩清,的確令人畏懼。
蘇佩清從鼻腔裡頭髮出一聲嗤笑來,譏諷道:“奉縣這個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好幾十來萬人等着糧食,沒有糧食,他們就得活活餓死!你林慶豐居然做出這樣的勾當來,恐怕,爲的不僅僅只是那些糧食,爲的是我運到北平的槍支彈藥吧,你真是下了一盤好大的棋,只可惜,這盤棋你下錯了。”
林慶豐明顯開始慌張了起來,他擡起手來,趕緊擦了擦汗,又忙着爲自己辯解道:“這,蘇大帥!這肯定是有人憑空杜撰的!您怎麼能夠相信呢?我絕對沒有做出來這樣的事情,絕對沒有!”
蘇佩清一揚手,將手中的檔案袋扔在了林慶豐身上。檔案袋隨即開來,散落在角落。林慶豐彎下身子去撿那一張張散落的罪證,他撿起來,一張一張過目,雙手竟然微微顫抖了起來。
“這,這……”
林慶豐無法辯解,可他卻擡眼看着白喚之。他眼底似乎是帶着求救般的意思。可白喚之一直低頭,未曾擡起。
陸生將林慶豐這細微表情撲捉,眼底冷了一分,盯着白喚之,清亮道:“軍火藏在糧食之中,除非是蘇大帥身邊的親近人走漏了風聲,不然,誰又會知道那運到奉縣的糧食內會有槍支彈藥呢?”
蘇佩清眼底沒有詫異,軍帽壓得很低,那雙眼睛彷彿如同一潭死水,一眼便深陷。深陷再深陷,什麼都看不到。涼若玖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蘇佩清,手心競生出了冷汗來。
蘇佩清冷冷盯着林慶豐,問,“誰是你的內應?”
林慶豐藏着眼底的那份恐懼和不安,又爲自己辯解道:“這,這……蘇大帥,我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怎麼知道內應是誰呢?蘇大帥,還請您好好查一查,那個內應究竟是誰啊!”
“誰是你的內應?”蘇佩清再問了一次。
林慶豐避開話題,又爲自己辯解道:“蘇大帥,我真的不知道啊!那糧食的事情也和我半點關係都沒有啊!”
林慶豐說的那樣斬釘截鐵,就一定是真得了嗎?又何以見得呢?
林慶豐斬釘截鐵說完,又擡手擦了擦汗。
緊接着,就聽見白喚之畢恭畢敬對蘇佩清道:“大帥,想來那內應一定是你身邊人。卑職一定會查出來的。卑職這就去查!”
白喚之說着,擡步便要離開。
“等一等!”
突兀響起的一聲,讓白喚之後背發涼。他額頭已經起了細密的汗珠來,怔在原地,嘴角抽了抽,看向陸生,問道:“不知道陸督軍您有何吩咐?難道陸督軍您知道這件事情的內應是誰?”
陸生朝白喚之走來,軍靴落在地板上的聲音格外清冷。他看着白喚之,啓脣問,“白副官何必挖坑給自己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