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綿州後的第一件事情涼若玖就是去監獄找了顧之仁。可顧之仁，已經不在監獄了。儘管她現在知道了殺復仇人是誰，可她還是想問清楚顧之仁，究竟是怎麼一回子事情。像是心中的一個結一樣，怎麼也打不開。
昔年根本無法意會柳小姐話中是何意思，現如今總算明白過來，可顧之仁已經離開了監獄。
是巧合？還是命運？
涼若玖從監獄出來，臉上一直烏雲密佈，低着頭走路。走着走着就撞上了人，涼若玖歉意道：“不好意思。”
頭頂響起林婉柔的聲音來，“涼小姐來監獄做什麼？”
涼若玖緩緩擡起頭，看着林婉柔，言道：“我來監獄找人，那林小姐來監獄所謂何事？”
林婉柔回答道：“奉督軍之命來辦事。”
“忙吧。”
涼若玖的聲音顯然很是無力。
涼若玖擦肩走過，林婉柔忽然喊道：“涼小姐！”
涼若玖停下步子，問道：“林小姐還有何事？”
林婉柔轉過身來，看着背對着自己的涼若玖。她眼底閃過一絲冷意來，又多了一抹狡黠，問，“你很苦吧？”
涼若玖沒有任何的答言。
林婉柔一步一步上前來，沉聲道：“你是真的很苦。涼家，愛情，親情，你一樣都沒有擁有的完全。恭喜你，成爲了和我一樣的人。這樣的滋味，也很不好受吧。你也終於嚐到了。我們都是一樣的人，我瞭解你的痛苦，我也瞭解你的內心。何不敞開你的心扉，讓所有人都看看你內心究竟住着一個怎樣的魔鬼。”
她又俯在涼若玖耳畔，在她耳畔輕輕吹了口氣，一絲涼意沿着耳根順進衣衫，涼若玖臉色隨即凝固。她又脣一張一合，淡淡言道：“你這張假面，準備何時撕下？我們都是一樣的人，你又在怕什麼呢？”
涼若玖擡起手扇了林婉柔一巴掌，冷呵道：“我和你不一樣，林婉柔，不要用你的那些詭計來蠱惑我！”
林婉柔輕輕拂了下自己的臉頰，幾個指痕印那麼的清晰可見。她又不急不躁，嫣然一笑徐徐道：“看啊，你還是被仇恨吞噬了。現在的你，不覺得很可怕嗎？不覺得，你的面孔很猙獰嗎？你又到底，在恐懼什麼呢？”
涼若玖穩着情緒，突然暈開一抹笑來，眉眼彎彎瞧着林婉柔，言道：“你想讓我鑽牛角尖鑽到死，想讓我沒了分寸去做事。可林婉柔，你可有想清楚過？”話說一半，涼若玖便止住了話。
林婉柔隨即追問，“什麼？想清楚過什麼？”她又問，“你到底都知道了些什麼？”她臉色逐漸帶起了恐懼，眼底那抹閃躲分外清晰。
“你想挑撥離間，你成功了。我本來就同涼清韻沒有了任何關係，你隨便說說，她都可能傾倒在你那邊。可惜的是，你並沒有達成目的。於你而言，陸生是最重要的，還有你們林家和陸家所合作的什麼，都是重要。可你，一樣都沒有達到目的。”
“你胡言亂語。”
林婉柔瘋狂的想要斂下眼底的那抹逃避和擔憂來，可無論她怎麼斂都斂不下去。涼若玖看在眼中，神色越發冷了起來，提醒道：“這樣無止境的爭執是永遠都沒有盡頭的。你這輩子都不可能成爲陸太太。”
林婉柔聞言，嗤笑了聲，不屑看着涼若玖，問道：“那你就是了嗎？”
涼若玖茫然間記起了當時來，她冷笑了聲，道：“我曾卑微過，現在，別指望我有任何的卑微。”
林婉柔似乎是抓住了涼若玖把柄似的，咬住不放，冷冷逼問道：“你還是愛着督軍的，不是嗎？你爲什麼不承認？你是不是不敢承認什麼？因爲，你不敢！你是不是也認爲自己不配？因爲你嫁給了一個土匪，是不是不敢承認？”
林婉柔死盯着涼若玖，窺探着她的每一個神色。
涼若玖脣畔緩緩浮起幾分笑意來，看着她，言道：“我割捨的了一些東西，就可以獲得一些新的東西。”
林婉柔恨得咬牙切齒，卻依舊維繫着那份鎮定。極力隱藏，極力掩蓋。當她遮掩完好後，準備徐徐開口，卻被一聲打斷，“夫人，方銘來了。”
方叔急急忙忙跑了過來，手中撐着一把大傘，爲涼若玖擋住了肆虐的風雪。
涼若玖轉過身來，對方叔道：“回吧。”
方叔頷首應聲道：“是，夫人。”
“你終究會體會到我的一切！”
林婉柔忽然喊道。
涼若玖沒有停下步子，一直走着，卻喃喃，“我早就體會到了。”
上了車後，涼若玖一直看着車窗外。飛雪肆虐撲打在車窗上，就像是飛蛾撲火一樣，成了粉碎，化成一灘水，緩緩散去……
……
方叔敲門進來，稟告道：“夫人，方銘來接您了。”
涼若玖戴上手套，問，“都準備好了嗎？”
方叔點頭回答：“一切都準備好了。”
涼若玖正答言，凝蘭就匆匆進來，也稟告道：“夫人，蘇大帥來了。”
涼若玖眼底閃過一絲沉然來，自從那天和蘇佩清吵過後，就再也沒有聯繫過。涼若玖一直置着氣，蘇佩清也置氣。怎麼今個兒來了？有理不打上門客，涼若玖對凝蘭道：“既然蘇大帥來了，請吧。”
凝蘭頷首應聲道：“是，夫人。”
轉過頭，涼若玖又說，“方叔，稍微等一下。”
方叔點了點頭，應聲道：“是。”
凝蘭請了蘇佩清進來，就見蘇佩清一身戎裝，擲地有力朝自己走來。他臉色有些冷然，啓脣漠然道：“上海那邊已經傳開了你的名聲，看來，你真的要這麼做了。你的野心，會得到滿足嗎？”
蘇佩清話中似乎帶着些夾槍帶棒的意思，或許，他到現在還有氣。畢竟涼若玖說了那麼重的話，蘇佩清極其的不滿意。
涼若玖也深知自己說錯了話，可說出的話就像是潑出去的水。她不會收回，更不會對蘇佩清去表歉意或者怎樣，因爲蒲濛也沒有錯。她看着蘇佩清，緩緩開口道：“現在，已經不只是野心了。”
蘇佩清聞言，皺了下眉頭，盯住涼若玖，沉聲問道：“你還想要什麼？”
涼若玖冷聲道：“這件事情不需要蘇大帥來插手。蘇大帥來，恐怕不是來嘲諷我的吧？”
“我看見方銘了。”
蘇佩清的聲音格外清冷。
涼若玖嗤笑了聲，反問道：“你看見了又能如何？”
蘇佩清本是冷臉，卻逐漸又變得如常，話也溫柔了下來，提醒道：“和那樣的人合作，你得不到任何好處的。”
方纔的咄咄逼人似乎煙消雲散。
殺父之仇，怎能放過他？
涼若玖恨的咬牙切齒，勉強勾出一抹笑來，看着蘇佩清，也平靜言道：“做生意而已，怎麼樣的人都要見，怎麼樣的事情都要經歷。所以說，表哥，你的揭心勸告我收下了。其他的事，就不勞表哥操心了。”
“你還打算查嗎？”蘇佩清問。
涼若玖嘴角沉了沉，氣氛忽然凝固了下來。冷的像是這綿州的冬一樣，不覺得有一絲暖意。牆上掛着的西洋鐘錶打了九下，已經九點鐘了。要馬上離開了，涼若玖轉頭看着方叔，道：“方叔，準備一下，我們該走了。”
蘇佩清許久，才轉頭看向蘇佩清，勉強笑道：“表哥。很是抱歉，我要走了。”
“等一等，我有些話要對你說。”
蘇佩清還未等涼若玖同意，一隻手就抓住涼若玖的胳膊，就像是拎小雞一樣將涼若玖扯到了窗邊來，他打開窗戶，指着下面站着一排排的士兵，看住涼若玖，沉聲道：“你知道上一場仗打完我損失了多少兄弟嗎？如果不是因爲他，我這些兄弟活生生的性命又怎麼會沒有？你又知道，尹之在和誰合作嗎？他在和洋人合作，和日本人合作，是個不折不扣的僞君子。這樣，你還想和他合作嗎？”
涼若玖真的在看着那些身着軍裝的年輕男子，她眼底有些黯淡，答言道：“我已經和他合作了。”
蘇佩清聞言，眉頭蹙的越緊了，看着她，問，“難道就沒有可改變的餘地了嗎？”
她答的果斷，“沒有。”
蘇佩清“你到底在執念些什麼？”
涼若玖依舊不移眼神，道：“我自小就是一個固執的人，母親沒有做完的事情就由我來替母親去做。”
蘇佩清真的不想看見這樣滿是仇恨的涼若玖，再次揭心勸解道：“你真的要看見那血淋淋的一切嗎？現在你應該做的是好好打理涼家。爲涼家遮風擋雨的人有我，你根本不用擔心。放下這些，好嗎？”
他放下了自己的身段來求自己，涼若玖心底很是感激，也很想告訴他真相。可是她不能，她忽然叫了他一聲：“佩清。”
蘇佩清看着她，眼底含着憂心。
她纔看着他，卻又低了低眉，言道：“曾經有人也這麼說過，說會一定會涼家遮風擋雨的。可是他並沒有做到，我害怕這樣的事情第二次發生。所以，我要爲涼家遮風擋雨。”
“我該走了。”
她真的怕極了，怕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她真的已經再承受不過來了，若是再次發生，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去面對。或許，她真的會崩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