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綿州後,涼若玖又收到了請柬。這一次,是林婉柔的請柬。
她是不是故意的,明理人都看得見。
凝蘭手中握着請柬,蹙緊了眉,低聲婉轉道:“夫人,要不,我就把這請柬給燒了吧。放着礙眼。”
涼若玖看了一眼凝蘭手中恨不得撕碎的請柬,淡言道:“放着吧。”
凝蘭眼底沉了沉,不滿道:“可是,夫人。她這就是明擺着挑屑您的,若收了這請柬,豈不是讓她得逞了。”
涼若玖眼底劃過一絲冷意來,對凝蘭道:“到時候有好戲看。林婉柔想和陸生訂婚,恐怕還沒有那麼簡單。”
凝蘭蹙眉問:“夫人爲何說這話?”
涼若玖淡淡笑了笑,回答道:“嫉妒的人不止我一個,還有比我更嫉妒的人。想要阻止這場訂婚宴的人,大有人在。大可不必我親自動手,有人會讓它黃掉。”
凝蘭微微頷首,應聲道:“是,夫人。凝蘭明白了。”
頓了下,凝蘭又稟告道:“夫人,您不在的這幾日,尹之一直在給您打電話。千催萬催一定要您十八號就到上海。”
涼若玖執起茶杯來,淺酌了口,放下茶杯,言道:“他想綁住我,想多了。十六號是陸生和林婉柔的訂婚宴,我還要去參加呢。十八號到上海,不可能。”
“那尹之那邊怎麼辦?”
正說着,電話就響了。
涼若玖勾脣一笑,道:“說曹操曹操就到。”
她從沙發上起身來,去接了電話。
“喂,您找哪位?”涼若玖問的客氣。
那邊也回的客氣,“若玖,是我啊!”
涼若玖笑笑,道:“原來是尹老先生。”
寒暄了幾句後,尹之才進入正題,詢問道:“若玖啊!這月十八你能不能到上海啊?”
涼若玖聞言,笑了下,回答道:“尹老先生,這月十八怕是沒有時間了。還望尹老先生見諒,將時間往後挪挪。”
涼若玖本打算是這月十八就是上海的,可接到方銘來電,知道尹之在密謀着什麼,她走之後很可能尹之會動手,所以她偏偏就不去了。
“那二十號可否有時間?”尹之又詢問。
涼若玖故意猶豫,沉默了一會子纔回答道:“尹老先生,二十號也沒有時間。”
尹之再問:“那二十五號呢?”
“沒有。”
“二十七號呢?”
“沒有。”
尹之問一個時間,涼若玖回答沒有時間。
最後,涼若玖無比淡然道:“尹老先生,怕是我這個月都沒有時間了,還是下月再決定時間吧。”
她輕輕掛掉電話,脣畔浮起幾分冷意來。
而尹之那邊,狠狠摔了電話,怒道:“還敢牽着我的鼻子走了!”
柳容沛一看尹之這般生氣,趕緊上前來勸解道:“哎呦,老爺子,您千萬不要生氣,千萬不要生氣啊!氣大傷身。”
“簡直是混賬!”
尹之繼續怒罵,雙眼中的恨意十分清晰。
柳容沛轉了轉眼珠子,本想勸解幾句,卻又添油加醋道:“老爺子,不如就讓我現在去一趟綿州吧?好好給她個教訓?老爺子您看如何?”
尹之看了一眼柳容沛,沉了沉,答應道:“好,你趕快去綿州。好好給她一個教訓!”
柳容沛心底一喜,忙答應道:“是,老爺子。”
……
一大清早,凝蘭就急急匆匆進屋來,欠了下身子稟告道:“夫人,唱崑曲的老師來了。”
涼若玖淡言道:“請進來。”
凝蘭頷首應聲:“是,夫人。”
等了一會,凝蘭帶着一個一身白色長衫的男子進來。他看見涼若玖微微頷首了下,禮言道:“見過涼夫人。”
他是個南方人,渾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子溫文爾雅的氣息,眉宇間滿含着溫柔。幾句交談後,涼若玖只覺他整個人分外儒雅。
涼若玖笑顏道:“老師不必多禮,請坐。”
他微微頷首,坐得也十分端莊,像是女子一般的端莊。甚至還要比女子更加端莊。
看他坐下後,涼若玖便吩咐道:“凝蘭,看茶。”
凝蘭頷首應聲道:“是,夫人。”
他微微皺了下眉頭,問道:“是涼夫人要學崑曲嗎?”
涼若玖還是笑顏回答:“閒來無事,便想學學崑曲。”
他似乎是有些不解,眉頭還是輕微皺着,問道:“可涼夫人您是北方人,爲何要學崑曲呢?”
涼若玖含笑,回答道:“好聽罷了。”
他也微微笑了下,似一笑百媚生般漂亮。
他靜坐在那,便像是一副畫一樣。
凝蘭告訴涼若玖這位陳老師已經三十好幾了,可看着模樣,倒真的不像是三十好幾。
涼若玖又問道:“聽聞老師的功夫是自小就練的?”
陳老師點了點頭,回答道:“回涼夫人您的話,是。”
寒暄了幾句,便讓凝蘭收拾出一件屋子來,讓陳老師住下。下午的時候,陳老師纔開始教涼若玖唱崑曲。
唱崑曲是圖個樂子,可還有另外一層意思。
至於是什麼,只有涼若玖自個兒清楚。
陳老師教了幾天,涼若玖也學的來了興致。
“夢迴鶯囀,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盡沉煙,拋殘繡線,恁今春關情似去年。曉來望斷梅關,宿妝殘。”
陳老師唱一句,涼若玖便跟着唱一句。
“你側着宜春髻子恰憑欄。剪不斷,理還亂,悶無端。已吩咐催花鶯燕借春看。雲髻罷梳還對鏡羅衣欲換更添香。”
看着陳老師的身段神韻,涼若玖也跟着學,“你側着宜春髻子恰憑欄。剪不斷,理還亂,悶無端。已吩咐催花鶯燕借春看。雲髻罷梳還對鏡羅衣欲換更添香。”
陳老師唱下一段的時候,凝蘭卻沉着一張臉匆匆進來,低聲稟告道:“夫人,柳容沛來了。”
涼若玖聞言,卻是對陳老師道:“方纔我沒聽見下一句是什麼,還請老師再唱一遍。”
陳老師點了點頭,又唱了一遍,“嫋晴絲吹來閒庭院,搖漾春如線。停半晌整花鈿,沒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雲偏,我步香閨怎便把全身現。”
“嫋晴絲吹來閒庭院,搖漾春如線……”
凝蘭看着涼若玖這般平津又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試探問道:“夫人?”
涼若玖學着陳老師的身段,回答着凝蘭:“讓他等着,我何時不想唱了,再說。”
凝蘭頷首應聲道:“是,夫人。”
柳容沛在烈日裡頭曬着,一直不停的用帕子擦着額頭的汗。尤其是她腿腳不方便,站一會就已經受不了了。好不容易看着凝蘭出來,他心底也覺得馬上就要涼快了,還專門等着涼若玖請他進去。
哪知,凝蘭上前來,道:“不好意思,我家夫人正在練習崑曲。他人不得打擾。”
凝蘭板着張臉,反正臉色對誰都可以好,就是對他柳容沛好不起來。
柳容沛一聽,整張臉立馬拉了下來,盯住凝蘭問道:“什麼意思?”
凝蘭一副不愛搭理柳容沛的樣子,答言道:“意思就是你在這等着吧。”
柳容沛一聽,雙眼瞪得老大,有些不敢置信道:“這麼大的太陽,就讓我在太陽底下等着?這就是你們涼家的待客之道?”他話中也多了些不滿之意來,可凝蘭纔不會管他滿意不滿意。
他這樣的人,根本就不值得招呼。
讓他踏進涼家的門,都已經給足了他面子了。沒把他轟出去,已經是涼若玖足夠仁慈了。
凝蘭聽着柳容沛這番不滿的話,她才更應該不滿,柳容沛有什麼資格不滿?她笑了聲,講道:“哎呦呵,柳老爺。我可沒讓你在這麼大的太陽底下等着,這俗話說的好呀,有理不打上門客的。”
話落,凝蘭就看了一眼守在門口的下人,說道:“來個人,給柳老爺搬個凳子,泡壺茶過來。”
“是。”
柳容沛一看凝蘭的作風,立馬就急了,冷冷盯住凝蘭,不滿道:“就這麼招呼?這就是你們涼家的作風?”
凝蘭笑了兩聲,道:“這樣都已經給足您面子了,不給您面子,早讓你喝涼水去了。你就在這裡好好等着吧。”
凝蘭話落,就離開了。
柳容沛指着凝蘭,“你!”話還沒說完,凝蘭早就沒影了,柳容沛這會子正在氣頭上,屋內又傳來一陣子涼若玖練習的聲音,“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得這韶光賤!”
柳容沛一聽,越發的氣了,他握緊了柺杖,怒罵道:“真是個什麼東西!”
隨着柳容沛來的下人,看見柳容沛這副模樣,趕緊勸解道:“老爺,您千萬彆氣着了。咱們就等一等,等一等吧。畢竟老爺子的吩咐纔是更重要的事情,若惹怒了她,恐怕真的會被轟出去的。”
柳容沛一聽他這麼說,才收了收怒氣。恰好有人真的搬了凳子過來,柳容沛的臉色刷的一下就白了,看着那凳子不知是何滋味。
他只感覺自己像是被羞辱了似的,一雙眼睛裡頭要冒出火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