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春去夏來。
正值七月盛夏。
涼家像是被籠罩在一個大熔爐下一般,都快要把人給烤化了一樣。夜晚吹來的風也是溫熱的。
這個夏,彷彿像是昔年那個炎熱的夏一般。
涼家大大小小的下人都守在涼若玖房門口,個個面色擔憂,涼夫人和二姨太攥緊了彼此的手,聽着屋子裡頭的動靜。
“陸太太!快用力!用力!孩子的頭就要出來了!”
聽着穩婆說話,涼夫人和二姨太越攥越緊。
二姨太安撫道:“夫人,你不要太過擔心了。若玖一定會平平安安生下這個孩子的。一定會的。別擔心。”話落,二姨太就輕輕拍了拍涼夫人的手背。涼夫人微微頷首,以示自己寬心。
老祖宗聞訊趕來,涼紺香埋頭大汗的扶着老祖宗,急促說:“奶奶一聽說若玖要生了,立馬從榻上起身來,趕了過來。”
老祖宗也是一臉着急,詢問道:“怎麼樣了?”
涼夫人答言:“應該快了。”
老祖宗點了點,沒有再說什麼。
陸生急急忙忙從奉縣趕了回來,也是累的氣喘吁吁,和老祖宗問了同一個問題。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的等待着。
伴隨着嬰兒一聲啼哭,所有人懸着的這顆心算是放了下來。
當夜,涼若玖產下一個女嬰。
母女平安。
喚作“蕙心”寓意蕙質蘭心。
孩子生下來後,涼若玖一直沉着的這顆心也總算是放了下來。孩子平安無事,她也平安無事,這就是最大的幸運了。
生下孩子後,也是一大堆的禁忌,一大堆的繁瑣事情。孩子尿了換尿布,孩子哭了餵奶、涼若玖真的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麼累過,感覺自己像是有三頭六臂一樣。她現在已經恨不得要奔去酒莊了,但孩子一哭,涼若玖又不忍於心。就這樣又過了半年多……
“若玖,孩子放在家中沒事嗎?”涼清韻蹙緊了眉頭問着涼若玖,一臉的擔憂。
涼若玖倒是一臉的淡然,回答道:“有陸生和她大姐看着孩子,沒事的。”
涼清韻微微嘆了口氣,說:“你倒也是心大的。”
涼若玖全身心都盯在那麻將上頭,沒聽見涼清韻是說了個什麼,催促道:“趕緊出。快點。”
胡珮茵一臉的無奈,道:“好好好,出出出!麻煩死了!怎麼自從你生了孩子,這話也變得這麼多了!”
“哎呀!我糊了!”
涼若玖一臉喜色,高興的不得了。
錢楹有些愁眉苦臉了,攤了攤手,無奈道:“你今天晚上的手氣也忒好了吧!又糊了!”
胡珮茵很是生氣道:“哎呀,不玩不玩了。老是你贏!這不公平!”
涼若玖喜上眉梢的表情確實格外欠打,慢悠悠說道:“我可沒作弊哦。今天我能把把贏,純屬是手氣問題。這錢呢,我就不客氣收着了。改日,請你們逛街。”
“哼!不玩了!”
胡珮茵將牌撂下,別過臉去。
涼若玖瞧着胡珮茵生了孩子氣,不由得提高了聲音,打趣道:“怎麼了。胡大小姐這是怎麼了?”
胡珮茵轉過臉來看着涼若玖,像個孩子一樣的計較道:“你把把贏啊!就不能讓我贏一把了嗎?我這晚上都輸了多少了?我可是一點本都沒有回!做生意,也是要講究個回本的!好吧?”
涼清韻聽着胡珮茵這麼說,她臉上的神色也很是無奈,聳聳肩說:“我和錢小姐二人今晚也是輸的差不多了。”
胡珮茵聞言,道:“算了算了!既然大家是一起輸了,那麼就算了吧。我忍了,涼若玖,你今晚贏了。行吧?”
涼若玖脣畔的笑意越來越深,十分得意道:“我贏了這件事情不是大家早就知道了嗎?”
胡珮茵一聽涼若玖的這句話,差點是一口氣沒有喘上來,捂着胸口道:“你!你這是要氣死我啊!”
涼若玖又是一臉殷殷望着胡珮茵,說道:“胡大小姐,有點餓了,切點水果來吃吃?”
胡珮茵一臉的不情願道:“真是的,我輸了錢還要讓我搭貼說吧!行吧行吧!”嘴上那麼說着,還是答應了,立馬吩咐道:“來人!”
涼若玖和涼清韻相視一笑。
這水果剛剛端上桌來,電話就來了。自然是打給涼若玖的電話,涼若玖嚐了口水果,才道:“估計是蕙心又鬧了,我得回去看一看了。”
胡珮茵一聽涼若玖要回去,立馬又不悅道:“贏了錢說走就走?去吧去吧!看在蕙心的面子上,我好歹,也是孩子的乾媽啊!”
“那我就先走了。”
涼若玖拿起衣架上的外套,出了胡家,準備開車回陸家。手剛碰到車門時,後腦勺突然被一個冷冰冰的東西指着。涼若玖知道指着她後腦勺的東西是什麼,是槍,是一把冰冷殘忍的槍。
涼若玖習以爲常了。
但是,過了那麼久平靜的日子,她現在的心情也多有些起伏。說不上來是恐懼,還是意料之中。
她勾脣一笑,淡然問:“怎麼?這麼快就忍不住了?忍不住想要殺了我了?”
“上車。”
他的聲音冰冷而無情帶着些許的沙啞。
聽到這個聲音後,涼若玖確實是驚了一下。她沒有多問什麼,打開了車門,很是平靜的上了車。
“按照我說的地方走。”
“好。”
涼若玖按照他說的地方開車,到了一處偏僻地方。他才讓涼若玖停下了車子來:“下車。”
他的槍一直抵在涼若玖的後背,直到下車後他也沒有放下槍。
涼若玖猛然轉過身來看他,他包裹的依舊很嚴實。可涼若玖認得出他的眼睛,一眼看穿,道:“是你。”
“是我。”
他摘下了帽子,看着涼若玖,沉聲道:“進屋說話吧,外頭冷。加之你剛剛生完孩子不久。”
涼若玖看着他,不知道怎麼回事眼眶有些泛紅,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她停頓了下,才微微頷首。
進屋後,屋內的氣氛有些暖和。尹德放下了槍,給涼若玖泡了杯茶,言道:“我這邊沒有什麼好茶葉,希望你不要太介意。”
聽着尹德的話,涼若玖已經聽出來了芥蒂。
她沉聲道:“你給的東西,都是好的。怎麼會介意。又何來介意一說。”
“不介意就好。”尹德的語氣也冷冰冰的。
尹德將泡好的茶端給了涼若玖,涼若玖接了過來,手心立馬溫暖了起來。
許久,都是沉默。
涼若玖輕輕抿了口茶,輕輕放下茶杯,擡眸看向尹德,沉聲問:“爲什麼要用槍來指着我?”
尹德卻反問道:“你爲什麼還不動手?”
涼若玖聞言,有些納悶,反問:“動什麼手?”
“殺了尹之!”
尹德的神色多有一變,格外冷漠也有幾分猙獰在。但沒有那麼可怖。
尹德……是下一個?
看着尹德雙眼,他的雙眼中已經滿是仇恨了。
涼若玖心平氣和,看着尹德,答言道:“我現在有孩子,不論做什麼事我都應該先爲孩子考慮。”
尹德實在不理解,盯住涼若玖,質問道:“難道你苦苦堅持了那麼久的事情,你就要就此結束嗎?你甘心嗎?你真的甘心嗎?”
涼若玖的眸也冷了下來,答言道:“我不甘心。”
尹德聞言,沉聲道:“你既然不甘心,那麼爲什麼不動手?難道要等到尹家再次東山再起,你纔要動手嗎?到時候,怎麼抗衡?站在尹之那邊的現在不僅僅只有林家了,還有吳家,還有租界的人。戴維斯已經回英國了,我們已經失去了一個可以和他們抗衡的人物。難道,還要在等嗎?”
他多少也有些慫恿着涼若玖的意思,涼若玖自己心裡頭也清楚。如果之前她是一個人的話,那麼,她可以不計代價。可是現在,她有了孩子,更應該爲孩子而考慮一些事情。但是,仇她是一定要報的。
涼若玖低了低眉,說:“尹德,請再給我一點時間。”
尹德聞言,嗤笑道:“多久?又是一年?兩年?三年?甚至更久?還是說,你想讓尹之最後老死,然後你什麼都沒有做?是這樣嗎?”
涼若玖怒斥:“夠了!”
尹德搖了搖頭,冷聲道:“夠了?沒夠!涼若玖!你現在難道真的就像相夫教子?然後每天這樣度日嗎?這根本就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你,根本就不是!那個你是死了嗎?還是怎麼了?你爲什麼找不回來?爲什麼?!”
涼若玖聽見尹德的這番話,也覺得十分可笑,她擡眸看着尹德,問:“你呢?從前那個你呢?也死了嗎?”
尹德卻反問:“誰死的更徹底,你不清楚嗎?”
涼若玖覺得和尹德這樣繼續說下去只會讓情況越來越糟糕,她壓了壓自己的火氣,平靜道:“我們彼此冷靜一下吧。”
“隨便你。”
尹德的態度十分惡劣。
涼若玖沒說什麼,起身來打算離開。尹德忽然子彈上膛再次指着涼若玖的後腦勺,握着槍的那隻手在顫抖。
涼若玖感受到了,她沒有回頭,一直走着。
尹德也漸漸垂下了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