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時候,陸生來了涼家。
他剛一隻腳踏進來,就聞見了一股煙味道,眉頭不禁蹙了起來。神色似乎有些擔憂,道:“夫人,怎可又這樣了呢?”
涼夫人夾着香菸,擡眸看向了走過來的陸生,覺得好笑,問道:“陸督軍還有這個閒心管我?”
“涼姨。”
陸生這二字出口,涼夫人明顯怔了下。但很快,她的神色使然,言道:“叫我什麼都沒有用。秋之走後,這煙癮一天比一天大了起來。又算得了什麼?幸虧的是,我還沒有抽大煙呢。”
涼夫人話落,陸生的眉頭深鎖,言道:“涼姨。這樣的胡話可不像是你所說的話,要小心謹慎些。”
涼夫人臉上風輕雲淡道:“胡話而已?又何必當真呢?”話落,便將煙摁滅在菸灰缸裡頭,看向陸生,道:“坐吧。”
“多謝涼姨。”
陸生謝過後,這才坐在了涼夫人對面。
涼夫人看着陸生,問道:“找我來,有什麼事?”
陸生答言:“最近上海那邊傳來了消息,查到了一些線索。我特地給夫人您送了過來,請您過目。”
他從上衣口袋裡頭拿出那封信來,放在了涼夫人面前,恭敬言道:“夫人,您請過目。”
涼夫人“嗯”了聲,拿起了那封信來,撕開,拿出裡面的信來,一個字一個字看下來,眉頭也鎖的更深了一些,看完後,她悄聲無息的將信放了下來,看着陸生,問,“就只有這些嗎?”
陸生點了點頭,回答道:“是的,夫人。就只有這些。”
涼夫人眸色漸冷,盯着陸生,沉聲道:“一點用都沒有。”
陸生心裡頭“咯噔”一下,擡頭看着涼夫人,軍帽下的那雙眼眸有些不大真切。可涼夫人的目光更是分外飄渺,陸生更是看的不大真切。他看到出來的,就只是涼夫人眼瞳中的冷意。
陸生沉了沉,才道:“夫人,我會繼續在去查的,請您放心。”
涼夫人忽然嗤笑一聲,眼瞳黑了一分,看着陸生,道:“我如何放心?最近悍匪橫行,我涼家酒莊的生意你也是看見了,不僅僅是軍糧,軍餉,我全力支持你陸生。但是,你給我的結果未免也是太敷衍了一些吧?你應該知道,我要的不是這些。當然,還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訴你。”
陸生默了默,才問道:“夫人,是何事?”
涼夫人淡言道:“我去北平見了蘇清人。”
陸生一聽,立馬坐不住了。他看住涼夫人,不敢置信問道:“夫人您不是去見了沈老闆嗎?怎麼是去見了蘇清人呢?!”
涼夫人似乎也是沒有想到陸生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她看着陸生,他眉宇之間的複雜顯而易見,涼夫人笑了下,問道:“你一貫沉穩,泰山崩於眼前面色不改。可爲何,一聽到蘇清人的名字,怎麼反應這麼大呢?”
陸生擔心的還是涼夫人的安危,所以方纔纔會那麼的激動。現在緩和了些許,言道:“蘇清人向來心狠手辣,您爲何要去見他呢?如若在北平出了事怎麼辦?”
涼夫人眸色沉穩,可眉宇間,也是多了些無可奈何,言道:“我不去見蘇清人,那麼,涼家酒莊就要垮掉。這可是涼家祖祖輩輩的心血。你心中明白。還有,柳容沛插手阻礙着涼家的生意,我手頭上分外吃驚。軍糧,軍餉,涼家這麼一大口子人,都要我去想辦法。所以我只有去找蘇清人幫忙,所幸的是,他答應幫了。目前的事情算是可以解決了。”
陸生心底十分擔憂,猜到了幾分,實言道:“可是夫人,條件呢?蘇清人一定對您提了條件的。”
涼夫人眸色不變,答言:“自然是有着條件的。”
陸生這會子的眼神越發沉然了起來,問着涼夫人,“什麼條件?”
“不去查當年秋之的事情。”
涼夫人說的雲淡風輕,散開在整間屋內。陸生聽的朦朧,他不敢置信這樣的話會從涼夫人的口中說出來,“夫人,果真?”
“自然是真。”
涼夫人的答言依舊格外淡然。
可陸生眼底,卻是有着質疑的。但他沒有問,而是道:“那,涼秋之先生的線索我要不要再繼續查了?”
涼夫人答言:“不用了。”
陸生聞言,似乎是信了一分。可是他總覺得,事情好像沒有這麼的簡單,心底生出了些憂慮來。
涼夫人看着陸生的神情,和她所猜的一模一樣。陸生不會那麼輕而易舉的就去相信,但接下來,會讓他相信的。涼夫人眸色一轉,變得淡然了下來,問道:“陸督軍沒有什麼事了吧?”
陸生答言:“沒有了。”
涼夫人打了個哈欠,神色多有些疲憊,道:“既然陸督軍沒有事了,我有些乏了,要休息了。”
陸生聞言,起身來,沒有多話,還是分外恭敬道:“涼姨您休息,我就先告退了。”
涼夫人擡起疲憊的眼神,看向了陸生,道:“我就不送了。慢走。”
陸生微微點了下頭,準備離開。忽然又是想起了什麼事來,轉過身來蹙眉問道:“涼姨。我來的時候路過祠堂,看見三姨太在祠堂門口跪着,這都已經大下午了,若繼續讓三姨太跪着,很容易中暑的。”
陸生的確是好意提醒,涼夫人這才記了起來還有方萍這麼一檔子事情。昨天半夜回來,又沒有怎麼休息,又被方萍這事一鬧,腦袋裡頭有些亂。她揉了揉太陽穴,道:“勞煩陸督軍一聲,告訴方叔讓方萍回屋去。”
陸生點頭應聲,“是,涼姨。”
……
方萍被扶回屋後,整個人就暈了過去。涼清韻和五姨太伺候在左右,生怕方萍嚥了氣,一貫高枕無憂並非是說說而已。方萍的這副身子骨,的確不經打,也經不起這麼折騰。昨個兒晚上打了半晚上的麻將,又沒有睡好。今天又捱了打,又跪了那麼久的時間。這會子整個人病臥在牀上,着。
涼清韻將水端到了方萍面前,一臉的擔憂,道:“母親,喝口水吧。”
方萍接過水來,手中好像是一點力氣都沒有。差點就打翻在了被子上,所幸涼清韻眼疾手快,趕忙接住了,“母親,我喂您喝吧。”
方萍卻倔道:“我自己可以。”
涼清韻又拗不過,只好讓方萍自己來了。端着水杯的那雙手一直在顫抖着,涼清韻和五姨太是看的心驚膽戰的。幸虧的是水杯沒有掉下來,安然無恙。涼清韻接過了水杯來放在桌上,這纔算是鬆了口氣。
五姨太看着方萍那副氣不過的模樣,捏緊了帕子,提醒道:“您最近可是安定點吧。夫人向來都是說一不二的,較勁總歸較勁。但你也不能夠拿老爺的那座西洋鐘錶來開玩笑啊!”
方萍自然是氣不過的。五姨太的提醒更像是個導火索一樣,方萍一聽,立馬不滿道:“可是她憑什麼這麼對我?是故意羞辱我?還是說,想讓我在那麼多人的面前出醜?!這就是她宋青的作爲嗎?!”
五姨太趕緊示意方萍噤聲,又忙道:“哎呀我的老姐姐!您可小點聲吧!給人聽去了,又少不了一頓的!”
方萍沉沉嘆息了一聲,不再言語。
她心中自然明白,自己這麼嚷嚷下去,必然是會出事的。五姨太見方萍不在言語,又言道:“我的老姐姐啊!你要知道,夫人並未偏袒任何人。所以我們纔會讓夫人去做着一家之主的呀!”
方萍一聽,冷笑了一聲,諷刺道:“是嗎?我怎麼沒有看出來。”
一旁的涼若玖默默聽着,忽然開口道:“母親,是真的。”
“呵!”
方萍還是一臉的不屑。
五姨太“唉”了聲,忙解釋道:“老姐姐,您可知道那幾年前若玖犯事的時候吧?夫人是一點情面不留,更沒有偏袒任何。把若玖屁股都給打開花了!夫人都沒有停手,說實話,您這點又算得了什麼?還是消停點吧。”
五姨太的口吻裡頭有些斥責,也有些語重心長之意。
五姨太話落,涼清韻便接話道:“是啊,母親。夫人就連若玖都那麼打了,您這樣就知足吧。切不可在胡亂說話了,也不要在頂嘴夫人了。”
方萍似乎是一臉的不耐煩,道:“行了,行了!我都知道了。還成了你們來教訓我了!再怎麼說,我還是這涼家的三姨太呢!”
“的確是三姨太,可這規矩,還是要守的。”
門口忽然響起了一道聲音,叫方萍的臉色立馬變得煞白了起來,她繃緊了看向門口,只見二姨太一身黑色旗袍,款步進來,方萍的臉色這纔好轉了些,道:“原來是二姨太來了,這聲音聽來可真像是夫人的呢。”
二姨太找個凳子坐了下來,擡眸看向方萍,挑眉問道:“你這麼虛心幹什麼?”
方萍乾笑了笑,答言道:“沒虛心什麼,二姨太您多慮了。”
二姨太也沒有問什麼,直言道:“來看看你,緩的怎麼樣了?”
方萍“唉”了一聲,有些無奈道:“就那樣了。恐怕得好好緩一段時日了。”
“那你好好緩着便是了。”二姨太一句話噎得方萍一個字都說不來,方萍的臉色的確是有些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