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冷月傾灑在整個沈宅。
涼若玖無心安歇,看着屋裡頭的燭火搖曳明亮,心裡頭萬分惆悵。究竟葉山所說的那個人是誰?到底是誰給父親的茶裡頭下了毒?到底是誰?
涼若玖心中不知。
都這麼多年了沒有一個結果,此刻又能夠查出什麼來呢?
她嘆息一聲,吹滅了燭火,打算安歇了。剛起身來,便聽見一陣子細語。她忙回過頭去,便看見有誰提着一盞燈籠匆匆忙忙的走過了。涼若玖皺了皺眉頭,輕輕推開了門,看了一眼,那背影,還有低語的聲音不是柳小姐嗎?!
涼若玖心中驚愕。
柳小姐怎麼會在沈宅?都已經這會子了,她在沈宅做什麼?她趕忙關上了門,跟了過去。越是跟着走,前頭的路就越是黑。四周都黑漆漆的,涼若玖只能憑着運氣走了。終於,在沈老闆的書房前停了下來。
那提着燈籠的丫鬟匆匆離開了,涼若玖這才靠近了些門口。屋內燭火亮着,但是沒有人說話。
涼若玖試着讓自己鎮定了下來,裡頭還是沒有話。
過了一會子後,天空中忽然飄起了雨絲來。涼若玖只好上了臺階,半蹲着。裡頭這才傳來一個聲音來,“您找我過來有何事?”
是柳小姐的聲音,她的聲音有些小,涼若玖聽得不大真切,但好歹聽夠聽清楚是說的個什麼話。
沈老闆言道:“我聽說,他人早就到了上海。沒有在北平。你們都受騙了。”
柳小姐一臉的驚訝,看着沈老闆,問道:“他在上海?不在北平?”
沈老闆點了點頭,答言道:“是的。早就不在北平的。他打着這個幌子可謂是讓我們所有的人都膽戰心驚的。如此一來,他去了上海,想來你也該鬆口氣了。”
柳小姐的神色黯淡了些,冷笑了聲,諷刺道:“鬆口氣又能如何呢?知道這件事情就不能夠鬆口氣。他人在上海,卻一直將北平的事情都瞭如指掌,您認爲他會由着我們隨便亂說嗎?真是替涼先生不值得,結交了一位這樣的朋友。恐怕,是和那幾位狼狽爲奸了吧!”
沈老闆一聽,趕忙提醒道:“這樣的話不要亂說!我們並不知道那個人究竟是誰,但模模糊糊,好像又知道。他們的那件事情做的滴水不漏,事到如今都未查出來半分。更何況,那位可不是什麼好惹的人。涼家的安危纔是最緊要的。”
柳小姐雖心底不滿,但還是應允道:“我知道了。”
沈老闆嘆了口氣,默了一會子後,纔對柳小姐道:“這幾天你安心唱戲就好,這邊還有蘇清人那位爺要伺候着呢。若沒了蘇清人,那可就真的沒了性命。”
柳小姐頷首應聲道:“是,我知道了。”
沈老闆又叮囑了柳小姐幾句後,言道:“時間不早了,我派人送你回去安歇。”
柳小姐搖了搖頭,言道:“不用了,都這會子了你派人送我回去難免惹人嫌疑的。我還是自個兒回去的話,起碼,沒那麼嫌疑可查。”
沈老闆聽着柳小姐這麼說,只好應允。
柳小姐欠了下身子後,便推門出來。
涼若玖已經老早躲了起來,上一次的教訓她記的真切。這一次,必然不會在犯和上一次同樣的錯誤。
柳小姐的手中提着一盞燈籠,照着自個兒腳底下的路。而雨勢這會子也是漸漸大了起來,柳小姐的步子也匆忙了些。涼若玖也跟了上去,只見走過迴廊後,柳小姐就沒有了人影。涼若玖有些納悶,難不成被發現了?
她試着往前頭走了幾步,前頭空無一人,可涼若玖正對面,就是一道門。
後門?
沈宅的後門?
柳小姐是從這裡離開的?
涼若玖上前去,推了下門,外頭的確是一個小巷子。看來柳小姐是經常來沈宅了,不然又怎麼會知道沈宅的後門在這裡?可柳小姐同沈老闆的談話又是什麼意思?上海?那個人難不成在上海?
涼若玖沉了沉,想起了葉山的話來,那個人在南方。上海就是南方,那個人,在上海?涼若玖有些不敢打賭,可是,沈老闆同柳小姐的談話就是這個樣子的。涼若玖是有些信的,也是有些不信的。
她站在原地許久,雨勢越來越大,肩膀也被雨水打溼了。她忽然感覺雙肩涼颼颼的,這才意識了過來,得趕緊回去了。所幸迴廊上頭有幾個燈籠,不怎麼黑。她急急忙忙的回了屋裡頭後,又忘了關窗,只換了身衣衫便就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來,便一直咳嗽個不停。
來伺候涼若玖的丫鬟敲了半天門,涼若玖算是勉勉強強的下了牀來看門。那丫鬟一見涼若玖這個模樣,着實是嚇到了,趕緊去叫了大夫來。大夫瞧了,是得了風寒了。所幸的是肺炎在涼家的時候緩好了,沒那麼多的咳嗽。
沈老闆聽見涼若玖得了風寒,立馬就從戲園子趕了回來。涼若玖看在坐在牀榻前守着自己的沈老闆,有些心虛。尤其是看着他一臉的擔憂,這心中,是越來越虛了。沈老闆皺眉,道:“好端端的,怎麼就得了風寒呢?”
果然是怕什麼來什麼。
涼若玖嘆息了一聲,答言着沈老闆,“昨晚估計是晚上安歇的時候沒有關窗戶,又不知道外頭下了雨,這麼一來二去,便得了風寒。也是我運氣不好,這纔來了北平幾天,就得了風寒。還打算今個兒就回去呢。現在看來,是又要在沈伯伯你這裡多住幾日了。可要勞煩沈伯伯了。”
涼若玖說着,便含笑看着沈老闆。沈老闆也是笑了下,款款道:“長住都無妨的。身子纔是最緊要的,好好緩着。”
涼若玖吃力的點了點頭,謝道:“多謝沈伯伯。”
沈老闆搖了搖頭,言道:“沒事,你好好緩着,戲園子還有些事情我過去一趟。”
涼若玖又點了下頭,沒說什麼。
沈老闆走後,涼若玖才鬆了口氣。
過了會子,一個丫鬟進來稟告道:“涼小姐,外頭有位姓尹的人找您。”
“姓尹?”
涼若玖蹙緊了眉頭。
那丫鬟點了點頭,答言道:“回涼小姐您的話,的確是位姓尹的先生。”
涼若玖蹙眉道:“你先讓他進來吧。”
“是,涼小姐。”
人請來後,涼若玖差點沒從牀上起來,她盯着眼前頭的人看了許久,不敢置信道:“尹德?你怎麼來了北平?”
只見尹德西裝革履,緩緩摘下禮貌,看着涼若玖,笑顏道:“來北平辦點事情,順道來看看你。”頓了下,尹德看着躺在牀上的涼若玖一臉病色,蹙眉問道:“這是怎麼了?怎麼病了?”
提起來,涼若玖便嘆了口氣,答言着尹德,“昨個兒晚上忘了關窗,又下了雨。所以今個兒,有些感冒了。”
尹德看着涼若玖,搖了搖頭,似乎有些無奈道:“還是那麼的粗心。”
涼若玖也苦笑了聲,道:“我一直以來都不是一個心思縝密的人。”
尹德又戴上了那頂黑色禮帽,拉了凳子坐在了涼若玖牀榻邊,言道:“心思縝密了也不見得有多好。”
涼若玖看了一眼尹德的神色,確實如常。可她總是覺得有些古怪,便皺眉問着尹德,“我怎麼覺着你話裡有話呢?”
“話裡有話?我看你是故意如此吧。”
門口響起的一聲讓涼若玖吃了一驚,而並非是尹德。來的人就是陸生,他上前來,看着尹德,問道:“想來你這一路是跟了許久吧。沒想到,此刻都已經這麼明目張膽了。”
尹德擡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陸生,淡然道:“我一直都是明目張膽的一個人。若不明目張膽,又怎麼會搶了你們的軍車呢?”
聽着尹德和陸生的話,涼若玖並不覺得他們是在爭鋒相對。兩年前就不是,現在也不會是。她還是一如既往的聽着,沒有說任何話,也不會說話。
陸生淡淡笑了下,道:“的確是本事。”
尹德也陪笑道:“陸督軍您說笑了。”
陸生臉上的笑意隨即轉冷,他看向涼若玖的時候,多了幾分擔憂來,問道:“怎麼了?”
涼若玖答言道:“不小心感冒了。”
陸生道:“好生養着吧,病好了就在回去吧。”
涼若玖點了點頭,忽看見陸生的軍裝上佩戴着自己昨個兒送給他的懷錶,涼若玖心底詫異又欣喜。
這心底着實偷笑了一番,看來,陸生還是喜歡的嘛!這麼一想,也覺得當時千辛萬苦買這塊懷錶是沒有錯的。
涼若玖回答陸生的時候,也用力了些,“好的,陸督軍。”
陸生面色如常,看了眼尹德,目光落在涼若玖身上,言道:“你也同尹先生許久未見了,敘敘舊吧。我這邊還有點事情,就先走了。”
涼若玖微微頷首“嗯”了一聲。
陸生出了沈宅後,尹德便問着涼若玖,“這一趟來北平可有打聽到什麼線索了?陸生可否又對你說過什麼話?”
涼若玖搖了搖頭,“沒有。”
尹德也沒有繼續再問,寒暄了幾句後,便也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