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若玖豎長了耳朵聽着。
呼吸也越來越淺,生怕被發現。
但屋子裡頭,柳小姐就像是定住了似的,一個字都沒有。
涼夫人的臉色越發鐵青,再次沉聲道:“柳小姐,請如實回答我。”
柳小姐緊蹙眉頭,起身來,看着涼夫人。一雙美眸裡頭多了幾分淒涼,坦言道:“涼夫人。你知道我向來不在乎什麼。我也十分敬佩您,可是,這些事情我若說出個一二來,我遠在北平的親人豈不是要遭殃了嗎?”
“沒有人會知道你對我說了什麼。”
涼夫人答得十分篤定,眼底沒有一絲波瀾。
柳小姐爲難,低垂眉目,無奈道:“我裝瘋賣傻,就是爲了我的親人可以活得長久些。可在涼夫人您這裡,的確瞞不過去。可是,請涼夫人您體諒體諒我。我不止是爲我一個人活着。”
涼夫人直言:“我也不是。”頓了下,涼夫人沉沉嘆了口氣,又道:“我們都是同樣的。這涼家一大家子人,都等着我去養活呢。壓在我身上的擔子很重,可是,又能有什麼辦法呢?如果秋之還活着的話,我也不用如此。你是當年知道目睹了一切的人,你若閉嘴,我這輩子都不可能知道真相。”
柳小姐靜默了默,又重新端坐了回去。
她盯着搖曳的燭火,心裡頭的滋味十分不好受。
她也知道,涼秋之死的冤枉。
她也知實情。
可是,她迫不得已。
柳小姐忽然沉沉扶額,嘆息道:“涼夫人,我只能告訴你,我無法選擇。”
“你無法選擇,我就可以選擇了嗎?”涼夫人失笑反問。
“涼夫人……”
柳小姐皺緊了眉頭。
涼夫人雖面色如常,但拳頭卻是緊緊攥着。
“真相,終究會被揭開的。柳小姐,你若不放心,大可將你的家人接到我涼家來。若她們出了一二,我宋青立馬死在你柳小姐的面前。”她說的無半點拖沓,眼底的狠意清晰可見。她知道,懦弱不是出路。
脆弱,永遠不是涼家人的作風。
柳小姐猛然一驚,擡眸看着涼夫人。她眼中是抗拒的,一直搖頭,勸解道:“涼夫人……真的不可啊!”
涼夫人嗤笑,看着柳小姐的眼神多了一分可笑,問道:“不可?那有什麼是可的呢?”
“不去查。”
柳小姐答的篤定。
涼夫人鏗鏘否決道:“這個才應該最不可。”
柳小姐眸色蒼涼,多了些乞求之意,再次懇求道:“涼夫人。我在北平的家人完全被他們掌控,如若我告訴了您,我的家人立馬會有危險。還望涼夫人您多多擔待一些。”柳小姐忽然一把抓住了涼夫人的手腕,眼底的乞求之意分外明顯。
涼夫人面色依舊,拿開了柳小姐的手,淡然看着柳小姐,提醒道:“柳小姐。你不肯說,這個真相我就一日不得知曉。你若是一輩子不說,那麼這個消息,將會永遠埋於黃土之下。我尊重你,休息吧。”
“多謝涼夫人。”
柳小姐回答着,便垂下了眼眸。
“回吧。”
涼夫人對方叔說了一聲,方叔趕忙點頭,打開了門。
門“吱呀”一聲,涼若玖才如夢初醒。
想躲,無處躲。
她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涼夫人同方叔出來,就和涼若玖撞了個正着。她一臉驚恐之色,手腳無處安放。
“若玖?”
涼夫人分外詫異的盯住了涼若玖。
“母,母親……”
涼若玖微微結巴,垂低了頭。
方叔皺緊了眉頭,一動不動的看着涼若玖。眼底分外責怪。
涼夫人凝視片刻,質問道:“你在偷聽我們的談話?”
“我,我沒有。”涼若玖說謊,涼夫人一眼便看穿了。她冷笑了一聲,斥責道:“好端端的事情不做,偏要跟來偷聽。你腦子裡頭盡是些什麼東西?”涼夫人說着,就走到了涼若玖面前,直逼着涼若玖的底線,再次質問:“說清楚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情?你都聽到了什麼?”
涼若玖驚了一下,渾身微微顫抖。嘴脣也哆嗦了起來,臉色煞青,她心中又氣又委屈,忽然擡頭直視着涼夫人的眼睛,反問道:“父親的死爲什麼不告訴我?涼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你爲什麼不告訴我?爲什麼都不告訴我!”
涼夫人吃驚。
“你是如何知曉的?”涼夫人的口吻近乎於逼問。
“陸生告訴我的!”
涼若玖答完,就撇過了臉去。
涼夫人氣的胸悶,涼若玖從來不會頂嘴。今天這是怎麼了?她一心一意要瞞着涼若玖,就會一直瞞下去。沒有解釋,沒有回答,撇開話題道:“好好去你的學校。這些事情不應該是你操心,況且,陸生和你說的是我們的家務事,他又知道幾分?方叔,我們走。”
“是,夫人。”
涼夫人將涼若玖撇下,連頭都沒有回一下。倒是方叔,幾次回頭去看。涼若玖失魂落魄的在後頭跟着,神色多有些麻木。
她想問,可是她不敢再問。
涼夫人的性子她不是不清楚,再問下去,涼夫人恐怕一個巴掌就要扇過來了。更何況,這件事情關乎着的是涼家酒莊的危機,也關乎着涼家人的性命。還有多年前的恩怨,牽扯到的不止一點半點。
涼夫人瞞着,自然也是爲了涼若玖好。
所幸涼若玖及時打住,沒有再問。可這會子,她倒真的是有些無力從心。回到屋子裡頭,她癱坐在了椅子上,想着柳小姐和涼夫人的對話。柳小姐對涼夫人是一個字都沒有,可爲何對她說了一個人的名字呢?
顧之仁?顧之仁?
這個顧之仁到底是誰呢?
涼若玖想的出神,涼夫人的聲音忽然在門外響起,“快些睡,明天我派人送你去學校。”是嚴厲的,也是擔憂。
涼若玖應了一聲,卻眼圈兒一紅。
第二日涼夫人派人將涼若玖送到了學校,就是爲了怕重蹈覆轍。被土匪劫走的事情,涼夫人一直耿耿於懷。
到學校後,一整個早上,涼若玖都在好好聽課,出奇的安靜。林婉柔也多有一驚。難不成,開竅了?她暗想了想,眼底就便生出了一分狐疑來。
放學後。
陸生還是一如既往的來接林婉柔和陸映溪。
涼若玖掃了眼,接自己的人也來了。
轉個彎,就是衚衕口。
那衚衕口,還有人等着她呢。
若是她此刻就回去了,豈不是要毀約了?
正當她糾結之時,陶文林忽然就來了。他轉着手中的那把扇子,走向了涼若玖,用扇子輕輕點了下涼若玖的額頭,還是一貫戲謔的口氣,“涼家大小姐來了啊?今個兒這課上的怎麼樣啊?”涼若玖低頭,嘀咕了些什麼。
忽然,她踮起腳來,在陶文林耳畔道:“你幫我打發走了這些來接我的人,我就告訴你,到底喜不喜歡陸生。”
“成交。”
陶文林笑的燦爛。
“那個,我有些肚子痛。”涼若玖說着,一張臉上便就多了委屈出來。慢慢悠悠的蹲在了地上,捂着自己的肚子,臉色極其難看。
來接涼若玖的人哪知道她的小心思,也着急了,急着說什麼,卻被陶文林搶了個先,言道:“我去送若玖到醫院去看,你們趕緊回去告訴涼夫人一聲,別讓她着急。”趕忙就扶起了涼若玖來。
兩個人躊躇不決。
面面相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雖然都很是擔心,但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陶文林也看了出來,又款款道:“放心吧!涼夫人知道我的,我又不能夠把這小丫頭片子怎麼了。看好了,就送回去了!”涼若玖白了一眼陶文林。
“那就勞煩陶公子了。”
陶文林擺擺手,笑道:“舉手之勞嘛!”
“好了,告訴我吧。”
陶文林拍的是空氣,一轉眼,涼若玖便就不見了身影。
他一臉茫然,怔在了原地。
涼若玖一溜煙跑到了衚衕口,撐着牆壁緩了口氣。她的確是累她氣喘吁吁,還差點就被發現了。
陸生茫然間目睹了一切,小聲吩咐着張副官:“她在衚衕口,看好她。”
張副官點頭,即刻會意。
衚衕口有一家不大不小的咖啡廳,涼若玖喘了口氣,這才推門進去。
靠窗的位子?
涼若納悶。
她找遍了靠窗的位子,就是沒有找到赴約的人。
難不成,他失約了?
她又數着找了一遍,可還是沒有看見來赴約人的影子。
涼若玖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以爲他失約了,便準備轉身離開。卻被一隻大手攬住了腰,涼若玖剛準備一個巴掌扇過去,但看到眼前人的時候,臉色忽然大變,“哎,你,”赴約的人淺笑了笑,鬆開了涼若玖,道:“坐吧。”
“哎,我說你可真是厲害。這不像你嘛!”涼若玖笑嘻嘻的,沒有絲毫收斂的打量着。
只見尹德穿着一身筆挺修身的白色西裝,打的不是領帶,而是黑色領結。戴着一頂白色禮帽,一眼望去,就是一位風度翩翩的紳士。幾日前見過的滿臉絡腮鬍,也全部都颳了個乾淨。不知看了多久,尹德點起一支雪茄來,抽了口,挑眉道:“晚上,我帶你去參加胡了老闆舉辦的一個慈善晚宴。到時候,你同我順些東西離開。明白嗎?”
涼若玖點頭,“怪不得你今天人模人樣的,原來是爲了這個原因啊。”
尹德拿起咖啡勺子來敲了下涼若玖的額頭,打趣道:“詞語用錯了,應該是儀表堂堂。”
涼若玖也沒反駁,又笑嘻嘻道:“是是是,儀表堂堂,儀表堂堂!”
話落,尹德就站起了身來,言道:“走吧。”
涼若玖一臉茫然,趕緊反應過來道:“來都來了,不準備請我喝杯咖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