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鏡花

九璃盞之再續前緣

高大的推式木格門,一身白衣的墨離面色清冷地站在門外,淡漠地看着她,好像眼中又分毫沒有她,眸光流轉,落在了倒在桌子上的墨竹。

“多年不見,師尊什麼時候對小徒孫感興趣了?”墨離淡淡道,徑直走進去,擡起墨竹的臉一看,雙眼緊閉,不知這些天吃了什麼苦,臉頰上的肉又少了幾兩,原本就不夠圓潤的下巴更尖了些,瘦得有些硌手。

他皺了皺眉,將睡得正熟的小兔崽子抱起來,轉身便走。

“你不問我對她做了什麼嗎?”一直沉默的西王母忽然開口。

墨離頓了頓腳步,“那顆珠子你喜歡就拿去吧。”

他不在乎九璃盞在誰手上,只要小竹平安無事就好,況且,九璃盞脫離她的身體,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只要有九璃盞在,她終有一天會徹底離開他,他找不到她,甚至沒辦法知道她的生死,與其面對這樣無所知的恐懼,不如讓西王母將它拿走。

“離兒,如果不是墨竹在我這裡,你是不是打算這輩子都不再見我了?”

“……”

西王母脣邊的淡漠笑意慢慢消失,沉靜的目光落在墨竹垂下的手上,“辛辛苦苦供養十年的人,終究會送到別人身邊,離兒,你到底是爲了什麼?”

墨離沉默不言,只是抱着墨竹的手緊了緊。

因爲那個禁錮的約定,十年已經成爲他一個禁忌的話題,西王母會這樣直截了當地戳中他的痛點,想必也是知道這一點。

“離兒,你當真明白自己的心嗎?到底是爲什麼留她在身邊?愧疚,還是補償?爲了這個真的值得放棄那麼多?至於執念……”西王母轉身看着他,孔雀長裙華麗展開,說不出的尊貴聖潔,墨黑的長髮從髮梢開始變回成晶綠色,晶瑩欲滴,如蓮花般盛開滿地,碧綠的眼眸定定地望着他,晶綠薄脣輕啓,聲似天籟,“我不相信我的離兒會對誰抱有執念。”

或者說,她不相信她辛勤栽培出來的徒兒會愛上什麼人,安司儀和柳三娘,那兩個是失敗品,可只有離兒做到了真正的絕情棄愛,無癡無妄,正是如此,他才成爲她最器重的徒弟,已經冰封千年的心不會一瞬間融化,她相信他只是被名爲愛的迷瘴矇蔽了雙眼,只要她耐心指導,他是可以重歸正道的。

她知道離兒早已無愛,也太瞭解他的性子,從來不願虧欠別人什麼,當年青蕪之死,他把一切過錯攬在自己身上,甚至能狠下心親手剜了宮千竹的眼睛,也正是因爲如此,他纔會覺得虧欠了她,想要盡全力去彌補什麼。

所以,他才能接受那個可笑的十年之約,彌補過後二人再無瓜葛,放手也可以雲淡風輕。

墨離緘默不語,並沒說什麼,安靜地抱着墨竹離開了。

西王母碧綠的眼珠似是迷離,看着他離去的方向喃喃低語。

“離兒,三生浮華,一場鏡花,你爲何遲遲到現在還看不穿,勘不破世間紅塵,如何能成就前途大業?”

她看着掌心那顆紫光幽幽的夜明珠,似在嘆息。

忽然迎面而來一陣強烈殺氣,西王母將九璃盞輕輕握在掌心,左手長袖一拂,來勢洶洶的風力被她雲淡風輕地收入袖中,饒是如此,木格門仍是受不住強大的力量,被打得粉身碎骨,木屑四濺。

她只是淡淡擡眼,聲音空靈得久鳴不止,“執扇,你想背上誅神的罪名嗎?”

二樓長廊外,一襲紫色長裙的尊貴女子長身而立,雪白的手臂修長優美,長髮用鑲着紫晶石的白玉篦盡數挽起,盡顯大氣之美,此刻手中拿着一柄半開的香木摺扇,正冷冷地看着她。

“西王母,你又想要做什麼?”

西王母淡淡清冷地笑,“何必生這麼大氣,我還沒想做什麼。”

執扇夫人冷冷地看着她,“你要做什麼我不管,我只是來提醒你一句,主上三日後駕臨人界,奉勸你適可而止,不要做得太過分了。”

西王母淡漠勾起晶綠色的脣,碧蓮一般聖潔無暇。

“多謝夫人提醒,不過現在的主上,我可不怕。”西王母淡淡地笑,雖是這麼說,全身仍是發出淡淡晶綠色的微光,華麗裙裾開始透明消散起來,一寸寸消散成晶綠透明的花羽,紛紛揚揚滿室紛飛。

執扇夫人震駭不已,“你……”

話未出口,西王母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下滿室花羽颯沓飛舞,徒留執扇夫人一人站在原地,慢慢地握緊了纖細五指。